第三乐章:Symphony~染成红色的交响乐
蜡像馆的谋杀故事在我们到达爱登堡庄园后的第五天一早迎来最高_潮。
一早醒来,我睡眼惺忪地站在楼梯口,蜡像室的门大敞四开,里面的一切望眼欲穿。
跟在我后面下楼来的费尔拍着我的肩膀问道:“我的朋友,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或许是整个身体还处于半昏迷状态,各感觉器官工作的并不正常。我什么都没有闻到。
不过我还是可以看到……从蜡像室传来的点点火光。
“那是……味道是从那边传来的!”
费尔说着挤开堵在楼梯口的我,向蜡像室飞奔过去。连日来的超负荷案件侦破让精力一贯旺盛的费尔也不免透支,但一瞬间捕捉到的影像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我跟在费尔后面,步入已经无数次踏入的蜡像陈列室。
因为第三起——密室谋杀的发生,蜡像室的房门被我和费尔破坏,没有办法上锁。我们得以不使用钥匙入内。
火焰的光芒来自房门正对面的壁炉里。多年不曾使用的壁炉不知被谁点燃了,而一具蜡人就倒在壁炉前。蜡人的头被深埋在炉火中。
不,或者说蜡人太不确切了,因为我终于闻到了费尔之前所说的味道,那不是蜡被融化后的松香,而是……恶臭,是燃烧腐肉的恶臭。
费尔凑过去,从露出裤腿的地方摸到蜡人的脚踝,下一秒我清楚地看到费尔的手指上施加的力量让蜡人的身体产生了形变,手指随之陷入,被包裹在毫无弹性的肌肉中,手指离开后蜡人的皮肤也没有复原。
啊——原来那不是蜡人,而是真正的人类,和你我相同的人类……当然是尸体罢了。
如果身为人类却只能落得如此的下场、如此的结局……
不知为何,我忽然非常羡慕起身边那些蜡像来。我开始憧憬来生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第1小节:Attacks~耳畔传来浪涛声其之一
当蕾娜•圣这个名字从警长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费尔的预言再一次应验了,他曾说管家麦卡锡不会是庄园中唯一一个隐瞒了身世背景的人。他说的没错,蕾娜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当亨特警长讲完整个故事之后,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五点半,快到晚饭时间了。因为是寒冬时节,又是暴风雪之后的阴霾天,屋外已经完全黑下来。这不禁让我感慨,恍惚间时间总是过得这么快。
整个晚饭的时间我几乎一句话也没说,完全沉浸在费尔两天来不可思议的结论中。首先他断定雷蒙爵士是被蓄意谋杀的,接下来他认为华盛顿的死并非无差别的意外,而是一场将四分之一化为百分之百概率的完美犯罪,紧接着他又证明了管家克拉克•麦卡锡的真实身份,并牵连出十年前安洁拉•怀特被杀的悬案,现在,他的嫌疑人名单里又多了一个和安洁拉命案有关的人,尽管我因愚笨尚无法看透十年前的悬案和现在发生在爱登堡庄园的凄惨故事有何关联,但如果还有人说这些仅仅是巧合,那我只能认为他讲冷笑话的手段一点儿也不高明了。
这段时间费尔也没有说过一句话,饭也吃的不多,与其说是他胃口不好,不如说他心思过重,若有所思。相比之下,亨特和道格拉斯的胃口倒是好的不得了,其间我听到两人准备饭后再去会会其他嫌疑人。
晚饭后的第一站,我们终于终于……终于要去拜访伊莱莎了,请原谅我此时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仍然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激动,这是我们人生中的第一次对话。不知怎么的,站在伊莱莎房门外的我,心忽然纠结成了一团,既感到胆寒又颇为期待,期待自不必说,胆寒则是因为害怕费尔会查出伊莱莎和此次的案子有什么关系。自从参加大学入学考试以来,这种感觉久违了。
伊莱莎和那位小提琴家同住一屋,就在我们的隔壁,因为刚刚才看到她们离开餐厅,所以这个时候应该在房间。我们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伊莱莎把一叠白纸插进笔记本中间,同时合上本子。
“二位,晚饭吃得可好?似乎……打扰到你们的创作了?”
对于走进女士的房间,费尔一点也不客气。仿佛回到自己家一样。
“这个……还好啦。”
伊丽莎白•李说着打开门让我们进来,同时扫视房间,坐在窗边的伊莱莎此刻回头盯着走进来的男人们。
她的黑色眼眸落到了我身上,看上去依然清澈美丽。
“请坐,我给你们倒茶。”房间里响起她甜美的声音。
女士的房间就是不一样,在这里我们还可以喝到伊莱莎亲手泡制的热茶。
“你们几位……”
说这句话的时候,伊莱莎的眼神竟然一刻也没有从我身上离开。
“相信我们的身份已经不必多做介绍了吧,我们几位来此的目的你们也一定心知肚明。”费尔瞥了我一眼然后笑嘻嘻地说,“希望我们的突然造访没有打扰二位的推理小说创作。”
不过在我看来,她们在这方面一点进展也没有。夹在笔记本中间的稿纸露出的部分上一个字也没有。
“想必你们也很清楚我们要和你们谈什么吧。”费尔说话依然是那么阴阳怪气。我就坐在他旁边,两位官方警探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却丝毫没有能插上话的机会,眼睁睁地看着费尔在两位女士面前上演一出独角戏。
伊丽莎白优雅地把右腿搭在左腿上,双臂抱在胸前,她似乎从容于应付这种大场面。因为屋子里比较暖和,所以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湿漉漉的头发散在肩头。看来她应该是利用饭前的一点时间洗了个澡,可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栋房子里的浴室在什么地方。
平心而论,她长得并不难看,甚至还有几分动人,音乐界年轻一辈中的美女加才女绝非浪得虚名,可是和身旁安静娇羞的伊莱莎比起来,她总是显得缺了点儿什么,又好像多了一些东西,让我的目光自觉不自觉地就转移到赫伯恩小姐身上了。
“首先我想知道,李小姐……”
“叫我丽莎吧。”
和有点冷峻的外表不同,丽莎说话很有亲和力,这也让我对她的好感度有所增加。
“好吧,丽莎小姐,首先我对于你为何会被雷蒙爵士选择来参加遗产继承感到吃惊和不解,不知你可否率先解开我心中的这个疑团?”
在这座庄园里,有一群已故爵士的子女,还有几位他的生前好友,这都无可厚非。可是剩下一些人的出现却让人捉摸不透,他们看上去和休•雷蒙没有任何交集,似乎完全是被随机选择来参加葬礼和遗产继承的。这些人里就包括正在和费尔说话的伊丽莎白•李,同时也包括坐在她身旁的伊莱莎•赫伯恩。
“实话实说,虽然你这么问……可是我也无法回答你。我和这位已故的雷蒙爵士完全不认识,最多不过是听说过他的鼎鼎大名而已。”
“我亲爱的小姐……”明明比伊丽莎白还要年轻,费尔说话的口气却像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本世纪最著名的侦探面前,你是不应该选择有所隐瞒的。”
从费尔的话中我完全听不出他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在诈她还是真的了解了什么内幕。
伊丽莎白露出了痴痴的笑容。
“费尔先生,你是在故意诱使我上当吗?”
她的手指轻抵住烈焰红唇。如果是其他侦探,说不定这时候已经退缩了。
可是费尔对此毫不退让。
“你觉得我是在糊弄你吗?丽莎小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即将经历的一切都是凶手精心策划的,也包括选择你们这些乍看起来和死者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也就是说把这些看似和爵士毫无关联的人聚集起来也是凶手计划的一部分?但比起未知的凶手,我觉得这更像雷蒙爵士的杰作,毕竟遗嘱继承人是他亲自选定的。难道费尔指的凶手就是爵士本人?他从一开始就预料到自己的遗嘱会带来这般暴风骤雨吗?我开始后悔没有机会亲眼见见这位狡猾的老狐狸了。
这时我听到费尔又说:“如果你不把一切和盘托出,我将无法保证你仍然有命在几天后自己走出这栋建筑物。小姐,这绝非什么危言耸听。”
对于这种说法,我和伊丽莎白甚至伊莱莎一样,都被吓了一跳。
现在费尔几乎是在恐吓丽莎了,把她当成一个稍微吓唬一下就会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一样恐吓,这是毫无疑问的。她信以为真了吗?至少那看似钢铁般的意志已经在这句话的潜移默化中土崩瓦解。
“你……这样说,莫非你认为我也会被杀?像昨天死在餐桌旁那个算命的一样?”
“抱歉,华盛顿先生并非算命的,他是个超能力者。对于你的问题,我只能说我什么都不敢担保,就像我甚至无法担保我自己到时候也能活着离开这里一样。”
我的上帝啊,费尔的脑子出毛病了吗?我们竟然将在短短的一周内经历如此性命攸关的时刻吗?要是连费尔都没法活着离开爱登堡庄园,那岂不是我们一干人等全都完蛋了?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能在女士面前说这种话啊!我的眼神落在伊莱莎身上,她仍旧淡定,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可惜那硬挤出来的假笑太过生硬,掩饰不了她肩膀的微微颤抖。
她的确不认识爵士,从她的眼神中我确信这一点。所以如果遇到危险,她不会指望这个偶尔会浪漫到脱线的法国侦探。这样一来,我会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保护她的任务,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另一半,不想再在遗憾中错过另一段姻缘。
“丽莎,请你说出一切吧,不要认为和命案无关就得过且过,即使没能踏入皇家音乐学院的大门,也无碍于你成为当今世界最著名的女性小提琴家。”
为何会提起皇家音乐学院的名字,我和伊丽莎白同样感到困惑,不过看费尔的样子,完全不像是随口说说而已。
“……好吧,这样看来你的确知道点儿什么,”年轻的小提琴家耸耸肩,“那么我就算告诉你也无妨,我只是不希望我平白无故被扣上嫌疑人的帽子。”
接下来伊丽莎白向我们讲述了她早年报考皇家音乐学院却被拒之门外,父母也因而病故,以及后来重回那里演出被雷蒙爵士赏识,进而得知休•雷蒙就是当年阻挠她入学的罪魁祸首,因而没有接受他邀请的来龙去脉。
“不过对这件事我并不确定,毕竟是从其他渠道打听来的。”大概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嫌疑太明显,伊丽莎白试着把话说得不那么肯定。然而……
“不,你说的这些逻辑上完全成立。”她的观点得到了费尔的肯定。“所以说,雷蒙爵士可以说就是你没能进入最高学府学习音乐的最大敌人。想必你一定十分痛恨他吧。”
“确实,刚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恨不得立马杀了他……”
“不过你并没有这么做。”
伊丽莎白听后扬了扬眉毛。
“确实如此,你果然不是一般人啊。我已然成为首屈一指的小提琴演奏家,回过头来想想,也许没考进皇家音乐学院反而是好事,如同J•K•罗琳被牛津拒之门外。现在的我根本不需要去那样的地方,去了反而可能才是错误的决定。”
伊丽莎白的话让我想起了某本小说中的观点:人人都有可能产生杀人的念头,但真正的杀人就像和过路魔的偶遇,附身的魔鬼一旦离开,则一切如常。她曾经被过路魔附身,却没有偶遇的机会,因而和谋杀擦肩而过。换句话说,她也曾产生过杀人的念头,却没有和杀人的机会相遇,因而没有变成谋杀犯。
后来费尔常说,计划和机遇,二者对谋杀来说缺一不可。虽然听起来不恰当,但杀人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