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像本活大英百科全书,把记忆中所有光怪陆离的命案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还有一九八二年,美国波士顿国家博物馆内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命案,当时被称为海神显圣杀人事件,海神波塞冬的雕像手中的鱼叉戳进了死者的胸膛,据说尸体被发现时就横着挂在三米高的叉子顶端;到了昭和六十年,即我们所说的一九八五年,日本群马县的山崎家密室杀人案中,凶手干脆在电话听筒中事先埋入了毒针,在密室中杀死了正在接电话的山崎先生。有这么多更加离奇的先例,这一次的还能算难以置信吗?”
费尔所说的那些案件我一件都没听说过,所以用指甲杀人什么的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
“美甲是在谋杀时不小心掉在被害人裤管里的吗?”
“应该是那样。”
“这么重要的证据遗失犯人都没想过要取回去,这真的是凶器吗?”
“当然,犯人没取回去并不是不想取回去,只是因为一直都没有发现遗失在什么地方了。任谁也不会想到凶器就在被害人自己身上的裤管里吧。”
——可是你明明就想到了。
“等一下,用磨尖了的美甲杀人,也就是说凶手是个女人是吗?”
费尔对此未置可否。
大概他也在思考,一个女人能够制作如此宏大的计划,杀死四个、五个甚至有可能是六个大男人吗?如果认为女性罪犯之外还有男性同谋,这样的思路或许更合情合理些,从目前的情况看,如果没有美甲凶器的出场,嫌疑最大的当然就是失踪的神父,那么这位男性帮凶毫无疑问就是他了。
那么用美甲杀死京极的女人又是哪一个?何以去找神父当共犯?这位共犯现在又身在何处呢?
这时,我的脑子忽然浮现出京极被杀当晚,我和费尔在自己房内听到的对话,关于指甲的对话,一瞬间想到,费尔该不会就是由此得到的启发吧?
“嘿,费尔,我的朋友!”
——你把指甲剪掉了吗?
“还记得昨晚我们在房间听到的那番对话吗?”
——是啊,昨天弄断了一只……
“走廊里,那两个女人——听上去是娜蒂亚和伊丽莎白的声音——关于指甲被折断的对话。”
——所幸就都剪掉了。
是哪一个?哪一个剪掉了指甲?我努力回忆那声音。
——娜蒂亚,干嘛要把指甲都剪掉啊。
——呵呵,这有什么关系,还会长出来的嘛。
“是那个所罗门公主剪掉了指甲,所以是娜蒂亚,对不对?她不是把指甲剪掉了,而是把装饰在指甲上的美甲弄丢了,如果像你说的,丢失美甲的就是凶手,那毫无疑问是娜蒂亚杀死了京极,对不对?”
竟然是她,那位既清纯又性感、既端庄又狂野的异国公主!简直难以想象!我必须承认,我从来都不了解女人。
对我的推理,费尔依然没做评价,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而已,但在我看来他好像在说:小鬼,你的推理终于有一次说到点子上了。
“我们在这里的收获还真是不少啊!”费尔最后终于开口,顺势装好了证物。
“我的朋友,拿上箱子,把你找到的东西带好,我们去看看警长他们的进展如何?”
说罢他率先走向房门,手里把玩着一枚戒指。关于那枚戒指的故事,稍后我会把始末讲给大家。
*
当我和费尔踏进亨特的房间时,警长正站在道格拉斯署长身后,看着他熟练的*作电脑。
“哈——费尔,你来的正好,我们又很多重大发现要向你汇报呢!”
见我们到来,警长的惊喜溢于言表。
“是不是和居里夫人发现放射元素镭同等重要?”
费尔说着坐下来,并示意我把箱子扔在地上也坐下来。我们两个端坐床头,和警长一起聆听署长大人熟练的大呼小叫。
“那么……我的警长大人,你所说的重要发现是什么?”
“费尔,你可不要小瞧伦敦警察厅的资料库,只是碰上了我这么一位从十九世纪末穿越时空到达未来的古板警长,才得不到用武之地罢了。”
说着他递过来一叠纸。
“这是利用了别墅中影印机影印出来的,你瞧瞧吧。从苏格兰场中央枢纽的数据库中几乎可以找到英国全国任何一人的详细资料。这多亏了有约翰。”
这时我看到背对我们的约翰•道格拉斯自豪的竖起了大拇指。
“还得幸亏别墅区的网络连接正常。
“数据库有密码,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登录的,但身为苏格兰场警长,菲利普的密码只是一次都没用过而已,顺带一提,地方警署的我是没有权力触碰这数据库分毫的,所以必须在警长的监督下进行*作。刚刚我一用就很顺利地登录上去了。”
道格拉斯说着,手里还在噼里啪啦敲打个不停。
“之后才发现,名为‘全英刑事调查百年档案库’的网站,囊括了百年间顺利破案和至今悬而未决的所有案件,桩桩件件都有详细的记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必然是从伦敦警察厅地下室的档案库中誊抄上去的。另外还有当下英国民众的归档记录,显然是各个地方警署汇总调查后上报给中央集权的。我试着从里面找克拉克•麦卡锡的名字,果然发现了《透视角》杂志社长这样的关联。”
“你觉得怎么样?”亨特骄傲的拍着胸脯,“谁说我们官方警察一文不值?电脑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费尔做出鼓掌的手势——尽管没有发出声音,然后抄起床上的资料仔细研读起来——那是一份关于别墅中除了我们四个,其他所有人背后不可告人秘密的资料。我越过他的肩膀看了个大概。
真正的资料附在安洁拉•怀特被杀案的调查报告后面,费尔对那件案子连看都没看,直接把报告扔给了我。或许在他看来,如果没有这份毫无意义的报告,案件还有侦破的希望。
我稍加阅读了一番,上面除了提到安洁拉还有一位很少联系的妹妹,其他的确毫无新意。
资料最上面介绍的是管家麦卡锡。因为已有所了解,他的便被放在了最上面。从官方渠道获得的消息和我们已知的没什么出入,甚至还略有不足。看来所谓的苏格兰场也不过如此。
接下来是女仆蕾娜•圣。除却有关其家庭不睦的调查,其他也是毫无新意的陈词滥调。而父母离异之类的,和女孩长大后发生的谋杀案似乎没有关联。
后面紧跟着的是关于雷蒙三个孩子的调查。有关杰米•鲍勃——大英博物馆的现任馆长——其人品行的暗访,以及格洛温•哈特一案的详细资料确实是第一次看到,但从坊间传闻中,我们已略知一二。
鲍勃是一个敲诈的惯犯,或许世界最著名博物馆馆长的光鲜的确足够掩盖他险恶的内心,但要不是因为掌握不到确凿证据,这绝不会成为他未被逮捕的理由。
至于格洛温•哈特,实在是罪有应得,想想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因此而投身泰晤士河怀抱的那些浮尸,只是让他坐了二十年牢着实太便宜他了。从这个角度讲,马克的告发行为完全是英雄的正义之举,或者警方不是没有察觉告发者的真实身份,只不过碍于爵士的面子,况且全英国都对那个骗了他们钱的美国佬恨之入骨,所以从根本上就没打算追究吧。只是戈登•旺斯——这是一个十足的小人,却叫人又爱又恨,他可以向你报告任何你想知道的情报,也可以因为他庞大情报网中的任何一条变成你的敌人。他就像络新妇大蜘蛛,蹲踞于蛛网中央,等待他的猎物落入陷阱,一番挣扎后成为他的美餐。
很不幸,他盯上了马克——一条肥厚的大鱼,这也就让马克谋杀他生父的动机得以成立,兄弟二人因为同样的敲诈、同样的动机,走上了同样是杀害休•雷蒙爵士的嫌疑人之路。
只不过他们有没有想过呢?如果把有钱的老父亲杀死,他们就更没地方弄钱去了。
不过比起这些基本能想到的事实,卡罗尔•雷蒙的未婚夫安东尼•爱德华却着实让我们、至少是我吃了一惊。
“这……这是?”
我指着费尔手中那张纸上的照片看着警长,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就是我所说的重大发现之一。”警长洋洋得意地说,“请注意是之一喔!只是接二连三的发生命案,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费尔看上去倒是很平静,把手里的纸递给我说道:“我的朋友,大声念出来吧。”样子活像每次把委托人的信件扔给华生,然后自己半睡半醒躺在摇椅里的福尔摩斯。
我遵照吩咐将资料读出来。
“霍利•希尔,这是他使用过的诸多姓名中的一个,年龄三十岁左右,出生在美国盐湖城,经警方认定系婚姻诈骗方面的惯犯无疑。去年二月发生在斯塔福德的案件,九月康沃尔的案子,还有今年春天卡迪夫的事,警局确信都是这个霍利•希尔所为,尽管他更换了罗伯特•费恩、杰克•康斯坦丁、艾米•特纳之类无数的名字,使我们迄今也无法得知他的真名实姓。
“鉴于此类案件报案甚多但概难有真凭实据,且嫌犯行踪诡秘不明,逮捕罪犯尚需时日。”
文字边附着不知从哪位被害人那里弄来的霍利•希尔的照片,和安东尼•爱德华的脸……简直一模一样。
*
我将资料还给费尔,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个人……”我说道,“该不会是爱德华的双胞胎吧?”
正要落座的警长听到我的话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
“我的上帝啊!”他吼道,“汤姆老弟,你是还没断奶的孩子吗?没想到你已经天真幼稚到了这个地步!”
“亨特老兄,你得慢慢适应,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费尔在一旁帮腔,手里开始翻阅下面的资料。与此同时警长对我吼道:“我可以毫无疑问的告诉你,这个安东尼什么的玩意儿就是霍利•希尔——一个十足的大骗子!他们如果不是同一个人,我愿意到特拉法加广场裸奔!然后光着身子站在女王家的院子里和查尔斯王储接吻!他如果不是霍利•希尔,鲁道夫•希特勒早就统治地球了。”
警长的怒吼变成咆哮。我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下头,身子缩成一团。想来我一定是大脑瞬间短路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不过,我的朋友,这位姑且不论叫爱德华还是希尔的家伙,或许和谋杀没什么关系,按照他的一贯做法,他应该是来从可怜的卡罗尔身上谋取高额遗产金的。”
“所以他有杀死老爵士的动机!”
“这是当然,不过他没有谋杀其他人的必要,除非你觉得他们不是被同一个人所杀。”
“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吧。另外或许是爱德华眼见不可能得到遗产了,就干脆大开杀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掉一批发泄怒火再说。”
费尔冲我努努嘴,似乎觉得警长都这样说了,也就不好再辩驳什么。
“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罗列出了所有的可能性而已。”
侦探才不理会亨特警长干巴巴的解释,只是静静地看材料,房间也顿时安静下来。雷蒙家族后面的资料是关于几位死者的。事后回想起来,亨特警长尽管说话夸大其词,但比起爱德华真身的认定,这些有关死者的资料才是他必须向我们汇报的,对破案影响重大的信息。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针对威尔•华盛顿的调查。这位美国左撇子协会会长、超能力者兼吸血鬼猎人,过往有记载的历史无不是和这三重身份息息相关的。他早年间利用业余时间开办的左撇子协会,时至今日已集中了大西洋两岸绝大部分的左撇子,费尔也是其中一员。
不过和业余嗜好的成功不同,他在自己的本职行业中(如果这可以称为本职的话)没有取得过任何令人瞩目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