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蜡像陈列室也只有打开某扇窗子才有可能听到浪涛声喽?”费尔继续问道。
“正是这样。”
“其他房间呢?”
“就算打开窗户也没用。”
看来这是事实,因为一旁的雷蒙家子女们也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蜡像室的隔音效果既然是整个别墅中最好的,就是说假如门窗紧闭,外面的一切声音就都传不到房内了吧。”
“这是自然。”
“那么房内的声音呢?”
“当然也传不到房间外面。”
管家只是单纯地回答一个又一个问题,但我早就明白了费尔的用意,以至于听到最后不禁“啊”的一声大叫出来。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那么……”
“不是幻听,我的朋友。一个人听到或许是幻听,两个人就不是。”费尔安慰似的拍着我的肩膀。
“那不是幻听,我们确实听到了,虽然很巧合,但的的确确是听到了某种叫喊声,来自蜡像室的叫喊声。”
“可是我们赶到时房间大门紧闭,钥匙断在里面根本打不开,窗户全都关死还插了插销,就算有声音也是不可能传到我们耳朵里的。”
“何况死者当时似乎根本喊不出很大声音来。”费尔自己补充道,“而且就像我刚才在蜡像室的杀人现场说的,我怀疑凶手为了防止被害人发出一丁点求救声,在割开他喉咙的时候还捂住了他的嘴。
“但我和你还是听到了,哪怕距离事发地点最近的布朗神父——他的房间就在蜡像室上面——也没听到,可我还是确信我听到了。如果我们反过来思考呢?假如我们首先确定门窗是关好的,以此为前提推理,那么当然不会听到来自蜡像室的任何声音,但假如我们以我确实听到了声音为前提推理呢?我便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在我听到喊叫声的七点左右,蜡像室的某扇窗子肯定是被打开的,而且考虑到外面的风声与海浪声,死者弥留之际孱弱的声音很难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们不妨大胆假设,那一声喊叫是凶手代替死者叫出来的。顺带一提,我们的房间窗户当时是打开的,你还记得原因吧,我的朋友。这大概成为了我和查斯蒂斯成为仅有的两名证人的原因。”
费尔像连珠炮似的做出了一番解读,房间里其他人的思路显然还跟不上他,一时间陷入语塞。
过了很久,亨特警长才兴奋地说道:“你说了这么半天……这么说你已经锁定凶手了?你的推理有证据吗?”
“当然……没有。”
“啊?哦。那你解开密室之谜了吗?”
“当然……也没有。”
听到费尔这样散漫的回答,警长一屁股跌坐到沙发里。这些所谓的名侦探到底会干什么?除了吹毛求疵和睚眦必报他们什么都不会。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费尔继续说道,“断掉的钥匙和上锁的门本来就是相互矛盾的两件事实。假如凶手先在房间里弄断钥匙,再走出房间,就无法给房门上锁,即便有备份钥匙也办不到,锁孔被堵死了。而如果先带着钥匙走出房间把门锁上,则无法将钥匙送还房内,更别提插进钥匙孔内再弄断。
“另外对于喊声是凶手发出的这一点,我很有自信,尽管目前还处于推论阶段,而且没有证据。另外对于凶手这么做的动机,我不甚了解。一般来讲犯人作案后都会尽可能延缓罪行被发现的时间,可是这次的罪犯却反其道而行之,或许这位不知名的凶手大人比我们更急于将自己的罪行昭告天下呢?天知道他或她为什么和常人不同地逆向思维。
“不过根据我的说法,似乎至少可以排除犯人是女性的可能,毕竟女人没法发出男性的惨叫声。”
“这个……也不好武断地排除嫌疑吧。要不还是让我们来看看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好了。”亨特警长难得一次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我也是这个观点,因为我完全没听出那声音是男是女。我还以为是伊莱莎发出的不就是个很好的反例吗?
“我恐怕能为在座的各位提供不在场证明的正是在下。”费尔想,反正他们也会这么一口咬定,不如自己抢先坦白的好。
“在发现京极失踪后,我曾经到过每一位客人的房间,当然也包括两位警长的屋子。这一方面是叫醒各位,通知大家这件事,另一方面也是确认其他人是否安好。那个时候是在刚刚听到男人的惨叫声后没多久。”
“以你来看,犯人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到自己房间吗?”亨特警长的问题终于提到了点子上。
“假如我听到男人惨叫(费尔似乎很确定那是男人的声音)——无论那声音是死者还是凶手发出的——的时候,犯人真的还在蜡像室,那我可以十分肯定地说,除非使用了分身术,否则犯人一定无法回到房间。”
“这样看来所有人都不可能犯罪喽?”警长的后半句大概是想说,如果你能够为所有人做不在场证明的话。
“当然不是这样。”费尔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让原本一颗石头落了地的大家又重新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现在对于他们来说,犯人是谁都不重要,只要自己不被卷入这场惨无人道的谋杀陷阱,其他怎样都好。
“准确地说,我到过每个人的房间,但并未见到所有人。”
“此话怎讲?”菲利普•亨特忽然语调异常兴奋地说。在他和我一样简单的头脑看来,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凶嫌,其他什么密室之类,总有办法解决。
“首先,我没有亲眼见到两位雷蒙夫人和卡罗尔•雷蒙小姐。另外,我没有查看管家和女佣的房间,因为他们的房间在一楼。”
“请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说我没在房间?”
还没等警长发问,率先沉不住气的是凯瑟琳•雷蒙——格雷那花钱大手大脚的老婆,这大概是她一贯的脾气秉性。
“你来房间时,的确是格雷开门,但我看到你了啊,也听到了你的声音,不能因为你这可恶的法国佬不长眼睛没看见我,五短身材被格雷的高大身躯挡住了大半,就妄下结论说我没在房内吧?我甚至可以一字不差地复述你和格雷说过的话,现在马上就可以!”
亨特警长无奈地耸耸肩,看看凯瑟琳又看看费尔,像个看戏的老戏迷。
苏珊还算镇定,只是简单地赞同了大嫂的论点。
至于费尔,表情依旧,看起来反倒还似乎很受用。
“那么雷蒙小姐呢?你今早有在自己房内吗?”
提问的是道格拉斯署长。要是再不说句话的话,他已经快被大家遗忘了。
结果娜蒂亚公主抢先以小学生告状似的口气说道:“她整晚都没有回房间,害得我……”
“我……我只是……昨晚在安东尼房内……睡的。”
对于卡罗尔自己的证词,这一点得到了安东尼的证实,当然凯瑟琳和苏珊的不在场证明也被自己的丈夫充分证实,虽然在法律上这样的证词不足以采信吧。
“其他人是否可以证明自己的室友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房间呢?当然独自住一间房的便没办法证明什么了。”
作证看起来很容易,但确信自己的证言又似乎很难。结果没有人能拿出确凿的没有离开过房间的证明。那些证明不是因为亲友关系不足以采信,就是干脆模棱两可。
“麦卡锡先生和蕾娜小姐呢?”
“我因为连续很多天都没有休息好,昨晚服了几粒安眠药,这才睡了一个安稳觉,今天早上起得很晚,你们在别墅里找人我完全没注意到,直到砸开蜡像室的门才弄醒我。”管家如是回道。
“我……虽然听到了你们在别墅里找人什么的,但因为害怕,我没有打开门,只是躲在门内,所以也不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听了管家克拉克和女仆蕾娜的证词,我猜想费尔今早的行踪应该是这样的。他在听到惨叫声后想挨个房间确认每位客人是否安全,然后在发现京极失踪后,通知了二楼所有人到一楼会客厅集合,接下来在他准备通知房间位在一楼的管家和女仆的时候,与他同行的戴蒙德•希福注意到蜡像室不对劲。这件事让他错过了通知那二位的机会。
与其说没有不在场证明,倒不如说管家和女仆,他们这些才是正常的反应。费尔听到这话的时候非但没有任何困扰,反而笑嘻嘻的。
但他们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这一事实不可改变。这么说有机会杀人的只有没被费尔看到的这几个人,再加上男人的喊叫声,有嫌疑的似乎只有管家。
但是翻转棋盘呢?
既然凶手是有所准备的计划犯罪,就绝不会轻易将怀疑的矛头指向自己,换句话说,这个凶手应该是在被费尔证明没有作案机会的其他人中间,尽管他或她可能没想到费尔的突击搜查。前面的两次谋杀中,凶手顺利地将杀人嫌疑推给偶然、幽灵、咒术或其他科学不予承认的虚无,自己得以逃脱,第三次行凶或许困难,但凶手不会打无准备之战。
“希福先生,你当时怎么会注意到蜡像室的门不对劲呢?”
费尔的言下之意是,你为何第一时间想到蜡像室可能出状况,所以直接去查看?应该只有凶手才知道京极死在什么地方。
不过希福的回答没有疑点:“我刚走到一楼,就听到蜡像室那边传来房门被狠狠撞击的声音。”
虽然蜡像室隔音效果很棒,但如果凶手当时恰好正要把钥匙弄断,走廊里的人也是有可能听到的。
厚重的蜡像室金属门仍然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从外面锁上门就没法折断钥匙,而折断了钥匙便无法离开房间还将房门上锁。继无差别杀人和尸体瞬间移动的诡计后,这一次凶手终究还是玩起了传统的密室杀人。
这位凶手似乎掌握了古往今来所有的不可能犯罪手法,而且一一应用自如,而包括费尔在内的侦查队员就像跟在犯人屁股后面乱跑的狗。
整个事件真的是越来越麻烦了。
凶手好像“推理之神”,诡计宏大壮观得令人发指。除了这个隐藏于黑暗中的凶手自己,我看不到其他人谁有能解决案件的希望。
阿波勒斯•费尔,这个只比我大了一岁的男人越是一直战斗,作为好友的我就越是心痛。
然而他们还在坚持……
“各位有谁见过类似手术刀之类薄而锋利的东西吗?那很有可能是凶器。”
面对亨特警长的问题,大家再次齐刷刷地摇头。
“那请问你们中有哪些人是左撇子?”
费尔终于按照既定问出他憋了很久的问题,当然,大家对于他为何问这么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迷惑不解。
“请惯用左手的人把手举起来。”
费尔说完自己第一个把手举高,他是左撇子这件事在我们一帮朋友和熟人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紧接着又有几个人举起手来,虽然人数不多,但在荒野别墅这样小的范围内,能聚集到好几位位左撇子总有些不可思议,而我在之前几天的相处中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费尔以外的那些。
其中包括伊莱莎(我几乎每天都在观察她,竟然对此毫无了解)、娜蒂亚公主、希福、管家麦卡锡、布朗神父,当然还有后来费尔执意要加入考虑范畴的威尔•华盛顿,此人是左撇子协会的创始人兼目前芝加哥分会的会长,这一点我在前面有过介绍。
总之,假如不出现惯用右手的人故意用左手行凶,嫁祸左撇子这种可能,那么杀死京极的凶手就在上述几个人中间。
按照我的理论,排除女性和没有被费尔提供不在场证明的人,剩下的希福和布朗神父顺理成章成为我的重点关注对象。
只是费尔看起来没有这个打算,他随后释放了所有嫌疑人,让他们在结束询问后完全可以自由活动,而我们也有很多事情需要调查。就这样,我们迎来了抵达爱登堡别墅后第一个真正晴朗的日子。在这样冬日里略显和煦的朝阳中,谋杀渐渐走向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