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花接木,起死回生~
房间里又是一阵骚动,但比起先前的几次,这回很快就平静了,大概众人还是希望先听费尔把话说完吧。
“钥匙当然是从里面折断的,门也是凶手从里面锁上的,他同时也将他自己锁在了里面。然后他打开窗户,模仿被害人发出喊声——这个时间间隔不会很长,否则会在医生进行尸检时留下破绽——然后他就躲在金属门后面,等待我们破门而入。窗户当然是凶手自己关上的,否则总不能是尸体自己站起来关的吧。不打开窗子没有办法让他人听到喊声,没有人听到喊声就无法演出后来的障眼法。而如果没有后来的障眼法,凶手就既不能逃出密室,也无法装作和我们一起发现尸体,制造不在场证明了。
“如果在一间密室里只有尸体,不见凶手,而真正的凶手又和我们一起发现尸体,那么他就洗清了犯罪嫌疑,获得了不在场证明,这样的推理应该很容易想到吧?还有窗户的问题,因为凶手是紧随被害人来到蜡像室的,所以被害人应该没有时间开窗。如此一来,我们之所以能听到喊叫声,只能是凶手把窗户打开故意让我们听到的了。
“当我们打开门,一窝蜂似的冲进屋时,凶手悄悄从门后的阴影里走出来站在我们身后,没有人注意到他——或许会有人看见他,但如此混乱的场面,一个人形站在那里,最多也就会被认为是房间众多人偶中的一个吧——装成是和我们一同发现尸体的样子。这就是凶手从密室逃脱,同时为自己争取到不在场证明的全部伎俩,简单而实用。
“我正是在京极尸体被移走后,意识到房间里原本左右对称摆放——现在当然看不到,因为我把蜡像搬开了——的蜡像在密室被打开的一刹那似乎有异样,即某一边的人偶数多于另一边,这才发现原来我把当时躲在屋内的凶手当成了一尊蜡像——就像他希望我们以为的那样。
“至此,我得出凶手身份的第三个结论:凶手就在当时和我们一同发现尸体的人当中,是那个进入蜡像室前不在一起,闯进来后又忽然出现了的人。
“然而很遗憾,没有人能确切说出当时在场的都有谁,不过有一点我是百分百可以肯定的,当时的人群中没有娜蒂亚公主——现在应该称为海伦的怀特小姐的身影,那时她就在会客室,有不止一个人可以证明。
“既然如此,密室再一次——也是最有力的印证了,海伦在此次的连续谋杀案中,是无罪的!
“与此同时,我见识了我职业生涯中大胆嚣张的凶手,他的大胆和严谨简直叹为观止,他的想象力堪称天马行空,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去尝试的,以至于他甚至可以将我玩弄于鼓掌间。”
在场的所有人沉默了。凶手是一个极其大胆且崇尚正义的人,对此我们似乎迈出了很大的一步,凶手的名字近在眼前,可仔细一想,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你还是没说明凶犯到底是谁?我可不愿意再和这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多生活一分钟了。”凯瑟琳有点歇斯底里的前兆,她的丈夫——至少这时还是她的丈夫——握紧了她的双手。
“其实……”费尔搓弄着双手,似乎我们越不解他反而越兴奋似的说,“我早已将这个名字透露给各位了,只是你们还没有推理出来,或不敢认定,那么好吧,我将继续向各位揭示凶手的最后一起罪行,同时,无需我多言,到时候你们自然了解凶手的名字。”
说起最后一桩案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比起安洁拉的妹妹,从别墅神秘失踪的布朗神父不是才更应该被怀疑吗?为什么无论费尔还是警方都没提到这点呢?
*
在费尔讲解最后的谋杀案前,我瞄了下手表,竟然已经深夜两点半,其他人也和我一样竟毫无困意。
“最后让我们来说说管家麦卡锡的死。”
“等一下,费尔。我有个问题憋在心里很久了。”我知道打断他的后果,但我已经顾不得了,这个问题再不解开,我怕我会发疯。
“好吧,我的朋友,就给你这个特权。有问题憋在心里是会生病的,还是赶快说出来为好,尽管我大致能猜到你要问什么。”
今天的费尔态度异常和蔼。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你是要问:我明明说凶手谋杀华盛顿的时候,同桌的京极、孙和布朗都是目标,为何最后一个被害的不是布朗而是管家麦卡锡,对不对?”
费尔真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他全都知道。我又侧眼看看其他人,似乎没有人跟我有同样的疑问。话说回来,他们对于费尔的故事到底听懂多少也是个问题。
“好吧,我承认,这就是一直困扰我的一个问题。现在请你为我答疑解惑吧。”
“其实要回答这个问题很简单,因为除了在第一夜和华盛顿同桌的三个人,管家本来也是凶手的目标之一。”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打算干掉的一共六个人?而目前失踪的布朗神父并不是畏罪潜逃,而是也已经被杀害了?”
“没错,神父也已遇害。”
听了这话,众人再度从额头渗出了冷汗。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到底还要杀掉多少人才肯罢手?侦探不是说不会再有杀人事件发生了吗?那神父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被杀掉管家呢?果然他也和十年前安洁拉•怀特的被杀有牵连吧?”
——怎么他也是安洁拉生前工作上的上司。
“的确是这样,但又不完全是。最主要的原因在于……管家死了,就不会再有人怀疑凶手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前面说过了,凶手必须如下符合几个条件:第一,他要了解爵士身患花粉过敏症这一隐情,同时深知爵士奇怪的遗嘱以及假死的计划。
“第二,他要异常地酷爱推理。
“还有第三,在发现京极尸体时,他应该就在我们身边。
“一天来我始终在问自己,为什么管家的尸体会被烧毁面部呢?那时管家应该已经死亡才对,被金属插进喉咙本身已经足够致命。蜡像室的壁炉从来都只是摆设,因为过高的温度会对蜡像造成伤害。可发现管家尸体时,壁炉是燃烧着的,火苗还很旺,这只能解释为有人故意为了烧毁管家的面目而点火。这个人不是凶手还能是谁?
“凶手烧毁死者面部和砍掉死者头的行为类似,只能有两个原因。要么是干扰警方对死者身份的认定,要么凶手另有上演其他魔术的打算。在这次的案子里,似乎不存在上述两种可能,因为凶手没有继续杀人的打算了,同时只要看过死者的装扮就很容易认定被害人身份。
“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我总觉得一切太简单太顺理成章了。这时候我想到了一种之前竟然未想到,现在想想理应更合理的解答:凶手用一具尸体替换了另一具我们以为死了的尸体。现在躺在停尸间,连脸都认不出来的家伙,说不定就是失踪的布朗神父!
“是的,犯人和被害人对调了身份!我想我说得已经够明白了。
“所以最后就是第四个条件,犯人必须和布朗神父在年龄、身高、体型上都尽量相似,否则无法从法医的眼皮底下蒙混过关。我想请问各位,同时符合上述四个条件的人,在这栋别墅里有谁?”
众人面面相觑。
“好了,我的朋友们。移花接木、李代桃僵的戏码就让它演到这里为止吧。”
说罢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费尔绕过我们直直跑向蜡像室的房门,站在那里的警官下意识让开路,费尔连看都没看他就推开门跑出去。
“喂,你要干什么?”费尔的后面是警长和署长。
我跟在警长和署长后面跑过去,其他人干脆愣在当场。
“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
忽然,站在厨房门口的走廊上,费尔竟然如此大喊大叫起来,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喂,你这到底是……”
不等警长说完,费尔把食指抵在唇边,示意我们不要说话,只是用嘴唇复述着几个单词,还示意我们和他一起,然后继续大喊:“着火啦——”
《诺伍德的建筑师》!
当费尔想要传达给我的这个词出现在脑子里的时候,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开始跟着费尔大喊:“着火啦——快救火啊——”
这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厨房里,在我们从打开的房门看不到的地方,发出了墙壁倒塌般的轰鸣,我莫名地以为发生地震了。
然后,声音停止了,紧接着一个人影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打门从厨房里跑出来,经过我们的时候撞到了费尔,对我们连看都没看,直接冲向别墅大门。
“肖特,抓住那个人!”
费尔一声令下,在门厅附近的走廊里闪出一个高大壮硕的年轻身影,挡在了刚刚从我身边经过,身披黑色长斗篷的年老身影的去路上。
战斗的结果不言而喻,年轻的警官很快制服了年老的黑影,将人影的双臂反剪在身后,试图从地上拉起来。我和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尘土的费尔走过去,警长他们跟在后头。走廊里的骚动停止后,有几个人战战兢兢地从蜡像室探出头来。
黑影低着头,半蹲在地上,背在身后的手腕处响起了手铐发出的咔咔声。费尔走上前,礼貌地把老人从地上搀起来,然后对我们三个说:“让你们重新认识一下吧。这位就是在爱登堡庄园内连续犯下五桩谋杀案的真凶——管家克拉克•麦卡锡先生!”
*
——没错,那的确就是我曾经熟悉的管家克拉克无疑,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一天没见,管家老了很多。他被警员搀着从我身边经过,有一瞬间我似乎从他的嘴角看到了微笑。
先是我,然后是警长和署长,当麦卡锡被带进蜡像室后,又是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惊愕得瞪大了眼睛,这些人的第一个问题不约而同的都是“你还活着啊?”
似乎早就知道麦卡锡会藏在厨房里的某个地方,会被逮捕,然后会被带到蜡像室,费尔在蜡像室的角落为他准备好了椅子,也事先在走廊埋伏好了警察——就是抓住了麦卡锡,立下赫赫战功的那位。
罪犯被铐在椅子上,左右各有一位警察看守,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咬舌自尽,或者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想要逃跑是决计不可能了。不过他也好像认了似的,完全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就是了。
“哎……麻烦死了。”费尔好像对又要和其他人说一遍与刚才相同的话感到烦躁,“现在……各位朋友,由我向你们隆重介绍此次爱登堡庄园连续凶杀案的凶手,克拉克•麦卡锡先生。
“如此一来,案件已经彻底解决,有任何问题都可向我提问了,我会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费尔摊开手,似乎在说来者不拒。
“那个死在蜡像室……脸被烧毁的人到底是谁?”
这是我看到麦卡锡后的第一个疑问,也是唯一阻止我发现真相的窗户纸。要是没有这道坎儿,我或许会和费尔一样看清结局——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呢?
“我不是说过了吗?”费尔望着低头不语的麦卡锡说。
“果然是布朗神父?”
“没错。”
的确,从年龄、身高、体型上看,脸被毁容的神父和管家没有丝毫区别,特别是在尸体被换上管家的衣服后……
“那么雷蒙夫人半夜里看到的……”
“也是他。”费尔指了指被逮捕后似乎患了失语症的老人。
原来麦卡锡为了将戏做足,杀掉神父后,换上神父的衣服回到房间放置手稿,同时故意敲马克的房门——他只是随机任选了一间——让某个人成为当时神父还活着的目击者,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完全从谋杀的罪名中洗脱。真是闻所未闻的大胆伎俩。
这下凶手的行为没有矛盾了。他最终还是完成了他的复仇计划,同时没有殃及任何一个无辜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