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逆转翻供～
“这么说……这位海伦就是……就是这一次的杀人凶手喽？”道格拉斯署长好像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件事似的大叫起来。
“我虽然隐瞒了真实身份，但我并非凶手！”
海伦•怀特尽管急切地进行否认，但语气并不暴躁。
“小小姐，你不用解释，这我很清楚，”费尔摸着下巴，像个中世纪的老管家若有所思的说，“海伦•怀特，你并非杀死这五个人的真凶。”
警长完全被费尔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了。
“可是假指甲不是已经指明凶手的身份了吗？”警长自顾自地推理起来，“无论海伦——安洁拉的妹妹——从哪里得知了杀害她姐姐的真凶，她便利用公主来英的机会，筹划此次犯罪。在成功杀害爵士后，她借助爵士的遗嘱聚齐了剩下四个仇人，其余的部分就像费尔你分析的那样了，只可惜在杀掉京极时，当作凶器的美甲被弄掉了，不得已你只好剪去了其他所有的，不然会被人追问为什么只有一根手指的指甲断了——你大概一直以来就是爱留长指甲的类型吧。
“至于选用在女性看来根本不可能的割喉谋杀，原因一方面是，京极恐怕是谋杀安洁拉的主凶，他必须遭受最残忍的惩罚——虽然我不知道动机，更无证据表明他们才是凶手；另一方面，割喉这个方式只能用在身高最矮的京极和孙两个亚洲人身上。对于身高本就不高的海伦，其他三个人大概根本够不到脖子，所以没法完成这种谋杀吧……”
“请等一下，警长大人。”费尔礼貌地等着，但大约是觉得实在忍不下去了——说实话，连我都觉得警长的推理漏洞百出——这才出声制止了他。
“我可以提出三点来反驳你。
“其一，你说凶手利用这借助那，是早就筹划好这场谋杀了，我同意，因而用指甲代替手术刀或剃须刀也是早在计划内的，那么这样一位谨慎的凶手，会把要成为凶器的东西带着招摇过市吗？这和警车在暗中巡查时不会在车顶上放置警灯，以便隐藏警车的身份是一个道理吧。换句话说，不就不会特意让人知道自己有长指甲吗——不管是真的还是装饰用的。
“由此可知，凶手反而是没有留长指甲的人，而明目张胆告诉大家自己有长指甲的海伦便不是凶手。
“其二，你说凶手利用了爵士的怪奇遗嘱，这我也同意，但这个凶手是怎样得知遗嘱的具体内容呢？如果连遗嘱的内容都不知道，何谈利用呢？海伦之前从未见过爵士，这点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先前来此的必然是真的娜蒂亚公主。这样再说海伦在知晓遗嘱的情况下，选择了能聚齐剩下四个仇人的机会未免不妥。当然，假如在这栋别墅里有共犯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综上所述的一切推理，都是建立在凶手利用花粉诡计确实杀害了雷蒙爵士的基础上进行的，因为一旦爵士没有被首先干掉，化装成公主来到这里的海伦小姐立马就会露馅，而且那样的话，当事人在并不知道爵士会演出假死戏码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想到有所谓的葬礼，也就无法召集另外四名被害人吧。如此一来杀人计划岂不是要取消？假如海伦是凶手，率先杀掉爵士是接下来一系列复仇工作的基础。
“然而……事实怎么样呢？我刚刚也说了，凶手似乎对于是否第一个干掉爵士持无所谓的态度，干掉了当然最好，杀不死则还预备了其他措施，因而采取了一种非常不确定的谋杀方式，比起被杀死，爵士其实有更大的可能获救，毕竟依靠过敏体质这么充满变数的方法……比起谋杀，这一次的行为更偏向于警告。试问，会有人以此对付一个必须干掉的目标吗？换成是我，恐怕会寄一支烟嘴上涂了马钱子碱的雪茄，尽管爵士肯定会疑心，但只要在随附的信件里甜言蜜语，打消他的顾虑，让他吸上一口，就绝对足以致死。”
警长的脸因为自己信心满满的——准确的说，是按照费尔的思路进行的——推理被彻底否定而痛苦地扭曲着。
“那你说……凶手到底是谁？”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费尔毫不生气，反而啪地打了个响指，神秘兮兮地说道：“密室之谜会告诉我们一切。”
*
——在推理的漫漫历史长河中，密室是一个永远都绕不开的话题。
“就像所有的画家都会尝试渲染笔法，所有的作曲家都会尝试咏叹调一样，所有的推理作家都把好的密室谜题作为一生成就的标准。然而随着人们对密室的深入研究和执迷，密室已经不仅仅是智力角逐这么简单，已经上升到了心理层面的较量。
“这一次的密室之谜，说简单其实很简单，说复杂也有一定程度的困难，和我前述的两个疑点是息息相关的，即为何京极的尸体与象征人偶会有些微的不同——人偶的头被弄断了，京极却没有，以及凶手为何会故意发出呻吟声引得我们注意。”
我看到警长稍稍张了张嘴，但还没等他说话，费尔就接续道：“是的，我们的确听到了男人的呻吟声，那是真实存在的，并非我和查斯蒂斯幻听，也正是因为听到了那声呻吟，才会使我发现京极的失踪，从而在各个房间寻找京极，进而在这里发现了谋杀。
“呻吟声是来自被害的京极吗？医生对此已经下了断言——以那样的方式被杀，至少在凶器划过他的脖子之后，是决计不可能发出喊声的，就算想喊也只能发出含混的咕哝，况且这里的窗户是关着的，不可能传到我们耳朵里。
“那么窗户如果是开着的呢？那样喊声不是就能被我们听到了吗？这么想确实没错，但我们不是更应该问自己一句，窗户为何会被打开吗？当然也有一个巧合，那时我的朋友从窗户上看到了某种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的情形，因而我打开窗户来确认，就在那时听到了叫声。
“既然医生已经肯定死者不可能发出足以使我们听到的呼救，发出呻吟的是谁呢？果然还是幻听吗？
“当然不是那样的，发出喊声的……正是凶手自己。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说到这里自然就会牵扯到一个问题：凶手干嘛要自己发出喊声引起我们注意。一般情况下，凶手杀人后不是应该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离开吗？
“我早先就说过，这个凶手是一个极其大胆的家伙。他可以亲自打电话把本来和案件毫无关联的我从伦敦的好运公寓中请来，就有理由作案之后还到处宣扬说自己就是凶手。他的每一步动作都是有目的而为之的。
“割断被害人的喉咙，除了深仇大恨，更是与人偶的呼应，但人偶的头和身子分离了，而京极的头并没有完全被割下来。为什么会这样呢？在以往的任何一次比拟杀人中，凶手都会尽一切可能使尸体看上去符合被拟人化的对象。可是这一次产生了出入，原因就在于凶器。
“凶手使用了消磨锋利的美甲，但美甲不足以割断骨头，更要命的是，指甲因为不是长在手上，而是作为装饰贴上去的，所以稍一用力就脱落了，这才使被害人没有能够为我们呈现更加恐怖的场面。
“但这已经足够了。为什么我这么说呢？因为就算是为了给只有一面之缘的姐姐报仇，凶手不必非得砍下被害人的头颅。砍下脑袋只是为了制造恐怖骇人的案发现场。那么人为增加现场的恐怖气氛目的何在呢？这和故意用喊声将我们引来此房间的目的一样。
“为了……给凶手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营造异常恐怖的场景，还要把其他人都惊动，使在场的人越多越好，似乎是在邀请观众观看自己的谋杀巡演一样。但请不要把这样的家伙当成变态。在雷蒙爵士案中，他用邮寄花粉的方式远程杀人，自己清白得如同处女；在毒杀案中，他又让所有人得到了同等程度的嫌疑，而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嫌疑说不定反而是最低的；至于孙胤庭的案子，凶手完美地演绎了暗度陈仓的诡计，同时从我和查斯蒂斯，我们两人的眼皮底下逃脱，说起来实在是丢人。
“在密室谋杀京极的计划里，血淋淋的现场和足够多的第一发现人是自己洗脱罪名的重要道具，二者缺一不可。如果现场不具备足够的震撼力，一群人一起发现尸体的同时，难保其中不会有谁发现密室中除了尸体，还有一个人；如果来发现尸体的人太少，凶手又会因为没法顺利从密室逃脱而遭到当场逮捕。这是因为……当我们发现尸体时，凶手就在我们面前。而他也已经料到我会召集尽可能多的人一起发现尸体，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当然，我认为整件事中还是有一点不在凶手掌握之内的，那就是我会挨个房间查找京极的下落。我不明白凶手为何没有提前做好防备，不过他脑子转得很快，用一个临时想到的借口就被他蒙混过去了。如果各位不知道那借口是什么，我马上就会告诉你们。”
我已经不知道今晚第几次为费尔的解说而瞠目结舌了。似乎费尔从来都在我们身边，我们却从不曾获悉他的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哪怕只是某一天的菜肴。
“可这……怎么可能？我们当时是一起……”
“我说可能就是可能。”费尔的口气不容否认。
“亨特警长，”他很少对警长用这么严肃的称呼。“你能回忆起发现京极尸体的当口，有多少人和我们在一起吗？”
警长摇摇头。
费尔转而用眼神问其他人。但除了当时根本不在场的几位女士，剩下的亦用摇头作答。
“是吗？果然没有人记得。这就对了，因为即便是我，大名鼎鼎的阿波勒斯•费尔也无法回忆起真实情况。这就是凶手的目的，他顺利达到了！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扇门——这扇钥匙孔被堵死，唯一的钥匙也被折断的大门——被强行打开的时候，凶手就和我们在一起，一同发现了尸体！”
——换句话说，凶手混在发现尸体的一票人中，装作和我们一起发现了尸体，从而逃出密室。
“我曾经无数次地问自己，钥匙是在房间内被折断的，断掉的部分就扔在房间里，然而这扇门是从外面没有钥匙无法上锁的设计，那么应该只有两种情况会发生。
“要么凶手先从里面折断了钥匙再杀人，但当他离开时理应无法从外面锁门；要么凶手杀人后拿着钥匙从外面将门上锁，但他又是如何将钥匙送回房间甚至将其折断的呢？这两种结论都有不可避免的硬伤。
“困扰我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开，但当我意识到一个思路不通后，我就会乖乖地回到走错路的岔口重新选择另一个方向。我的推理岔路口在哪呢？就是我以凶手确实离开了房间为前提所作的一系列假设！
“是的，我上述两种无法解释的可能全都是基于凶手杀人后离开了房间做出的，那么假如凶手根本不曾离开房间，抑或凶手从未进入房间呢？
“不知是凶手的幸运还是不幸，爵士在晚年后开始热衷于人偶蜡像艺术的研究，人偶瞬间在别墅里变得无孔不入。我曾几何时在推理遇到障碍时，甚至奢望有朝一日蜡像室门前的‘猫王’能忽然动起来说话，告诉我是谁跟在京极后面进入了房间。他是这起案件唯一的目击证人。
“蜡像……人偶……这些词不断在我头脑里打转。为何我从一进入这间屋子就觉得满屋子的蜡像很别扭，后来我终于发现了原因，也就顺理成章地解开了京极被杀时的密室之谜。
“在我们看到京极尸体的一刹那，凶手……就躲在这扇大门后！他从未离开过密室，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