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没有一早起床,赖在床上想心事,在这里基本无事可干了,树倒猢狲散,里开山名下的产业将会遭到兼并,或破产,他的地盘将由新生代取而代之,里家镇的各方势力会在近期内迎来一场腥风血雨的争斗。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疯狂,如同动物世界,狮王倒下去,具体一定实力的雄狮会互相争斗,直到产生新的狮王。现在里开山死了,我知道里家镇并不会马上迎来平静的生活,房地产商为了丰厚的利润,很快就会再找一个新的势力代言,不过这都需要时间。但没有霸道的里开山和他凶残的打手,里家镇的村民也不是好惹的,为了自己生存的土地和世代相传的住宅,他们会努力,而且,政府也不会袖手旁观,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它就会在爆发之前浇灭。有点杞人忧天了,我冒险终止了一个时代,里家镇的正邪势力都会抓住机会,一方为利,一方为生存,谁胜出很明了。
懒洋洋地起床洗漱,需要证实一下事情最终结果,为丁胜准备去江城的旅程,再加上丁娟后天才休息,没有太多的时间陪我。有这些理由,我没必要着急,明天上午启程回家,时间足够。
服务员送来干洗好的西服,今天没必要穿,就运动服吧,出来旅游的人都这么穿的,拎上相机,带着丁胜家的地址,开始满大街晃悠。
这儿跟南方不一样,没有喝早茶的习惯,有几个麻将馆里估计也就是老头老太太,再加上外地游人极多,想打探消息比较困难。随着人流往前走,只是每个路口都转个方向,目的就是无意路过里开山的庄园。我也知道没必要这么小心,不过反正闲得没事,当是遛遛腿也好。
庄园花墙边,围观的人群较之前多出数倍,有水泄不通之势,路边停着各式车辆,公安、消防、救护车云集。大门洞开,只是有根写着警察的布条拦着,三四个武警荷枪实弹把守,闲杂人等不让进出。
嫌犯返回作案现场是通常出现的心态,高明的警探往往能在勘查现场时抓到几个弱智的犯罪分子。我有十足的把握出现在现场,该地人杂,游人多,再高明的警探也难以分辨谁是真正的凶手,更重要的是,里家镇只有一个总共才十多人的派出所,现场的警察分明是从市里来的。另外,里家镇没有消防队,很久才听到警笛声,作为一个补充理由,充分说明这一点,再说,半夜里一个基本属于孤零零的院子烧成灰烬也极少有人发现,只可能是大火引燃停放在院外的汽车,引发爆炸惊醒门卫,才报警救火,只是,好端端原房子早成灰烬。
仗着人高马大,挤到墙边往里看,一辆消防泵车悬在已经垮掉的桥上,几个武警战士正在挂拖绳,后面有个推土机来回倒车找位置。对岸,两个人傻坐在地上,是门卫,我记得他们的样子。事情应该是这样,大火引发的爆炸惊醒门卫,他们打电话报警后马上跑过去救火,大院内没有任何消防设备,只能拿桶从湖里提水救火,这才叫真正的杯水车薪,完全属于无效劳动。消防车来了,他们却没开大门,情急之下撞开门,想从桥上开过去。没想到这桥还是个豆腐渣工程,一两吨的小车通过一点问题没有,满载水的泵车就算空着,自重也得十多吨,一下就把桥压塌了,后面的车进不去,两个门卫也出不来,这天下水也挺冷的,再说这儿的人大多是旱鸭子,我看过,桥下的水不浅,不熟翻水性的还真不敢下去。
院子早就变成一片焦土,狼籍不堪,这边岸上停的有高射水炮,估计是起了点作用,前院的墙体还有残存,其它的建筑,超不出地面一米。效果很好,就是福尔摩斯再世,也得成了悬案。不敢在现场太过得瑟,找到自己的车,还好,远离围观的人群和前来查勘的警车,上车走人,快中午了,我得赶紧找到丁胜,商量明天出发。
丁胜家在里家村,离里家镇不过两公里,里家镇是里家村的中心,四周皆是里家村的地环绕。问了几个人,七拐八绕可算找到他家。
带院的三间平房,与相邻的民居相差无几,要知道像丁胜这样的退休干部,单退休金近万元,我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怎么能住这样的房子?
听我敲门,有个小伙子跑出来,一问,还真是住在这里。他颠儿颠儿地跑进去领着丁胜出来。
“小杨,这就不对了,来了客人往里请,哪有让人等着的道理?”
“是,是,下回我知道了,领导,里面请。”
这小伙子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见到生人就叫领导,有意思。丁胜介绍说,这是李长久的儿子给他派的勤务兵,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小杨就抱怨这老头不好伺候,什么活都不让别人插手,闲得实在难受,又不好回去交差,只好在这看书学习以后考军校。
“这就对了,我年纪一大把,再不干点活,就是等死了。你还年轻,跟着我一老头有什么混头?给你腾出时间你就好好看书,考个军校,好带兵打仗。”
“丁老爷子说的是,考不上军校只能当两年兵,完事回家,该干嘛干嘛,上军校就好多了,职业军人,可以实现小时候的理想,再说现在军人待遇不错,比地方强多了。”
边聊边走,进正门是个屏风,古朴典雅,转过去是客厅。布质沙发,铺着白毛巾当座垫,扶手处油光的木料诉说着它的年龄。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展开的卷轴用丝线压着,紧贴在墙上,画纸的颜色有些陈旧,但纤尘不染。
刚想告诉丁胜明天一早我就回家,让他早做准备,明天过来接他。他提前开口说话:“小唐啊,你的生意看样子要泡汤了,开山村长和小红书记都死了,昨天夜里一场大火,把开山的院子烧成白地,死了不少人。”
“是啊,我今天早上才知道。昨天半夜有消防车的声音,还以为哪个老房子失火,没想到是他们那,真惨啊。”
“算是罪有应得,就可怜小红这孩子,早早死了丈夫,攀上开山也不靠谱,净在镇上作威作福,坏事做尽。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找镇长去?”
“这事回头再说吧,出来好几天了,想回去看看。上次不是说带您一起走吗?您看怎么样?”
“当然好啊,上回跟你说完,回来我就收拾行李,早准备好啦。”
“我爸要知道您去看他,非得高兴得跳起来,十月份北边有个陈将军在那玩了十多天,天天两人跟孩子似的疯玩,可有意思了。”
“好好,咱们怎么走?对,外面是你的车吧?那咱们开车走算了。”
“是,您坐一天车吃得消吗?”
“嘿,瞧不起我是不?就我这身子骨,几个小伙子一起上也不一定能打过我,放心吧。坐车好,路上可以看看风景,咱不着急,慢慢开,安全第一。小媳妇在家等着也不能着急,车祸猛于虎,一定要小心。”
“是,是,您说得对。我开车特小心,这道上就是不撞别人,也得防着别人撞我。小心行得万年船嘛。”
说起里开山干的缺德事,老爷子气得直瞪眼,其实就他知道的那点事,不过是九牛一毛,我有录像在手,他要看了非亲手毙了这小子不可。他碍于情面,不怎么管里开山的事,结果弄得在村里拆迁碾死人,不断叹息自责。
我一个劲地安慰,人死为大,再大的过错也算是弥补了,没必要记着这些不开心的事,跟我出去玩玩,见见战友找找乐子。
又聊些开心的话题,一直在厨房忙碌的小杨端菜出来放到饭桌上,招呼我们吃饭。丁胜看我开车,坚决不让我喝酒,他自己也不喝,也好,这几天光在酒里泡着,该回归正常生活了。小杨做的菜真不错,丁胜说他本来是炊事班的厨师,领导特意派他过来,就是看中他做饭的技术。接着又安排小杨下午就回部队,啥时候回来再说,一再叮嘱要好好看书,准备考军校。
吃完饭,我跟丁胜约好早上六点到他家来接,就开车去采购路上用的水和食品。
小超市不大,品种挺全,我拎着篮子在里面转,松软可口的面包,蛋糕是首选,饼干瓜子花生也要点,礼盒装的土特产也拎了几盒,琢磨着要不要拿几听罐啤,听俩服务员聊到镇上失火的事。
“燕姐,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可吓人了。”
“什么梦啊?梦到鬼了?”
“不是,我给你讲,太神了。我梦到天上掉下个火球,特大特亮,昨天晚上不是黑漆漆的吗?看着特清楚。”
“你这近视眼,还看得特清楚呢,是不是晚上睡觉没关灯啊?”
“关了吧?我先睡的,我老公应该关灯。别打岔,我不是说掉下个火球吗?你猜掉哪了?”
“这还用猜啊,掉里开山家了呗,然后他和他的狗腿子们全给烧死了,对吗?”
“嘿,你猜对了,真是这样的。我就看见里开山还有里俊在火里蹦啊跳啊,喊着救命。可惜他家房子周围全是水,没人过得去救他们,然后,全烧死了。”
“老天有眼,终于给他们报应了,让他们干缺德事,拆拆拆,就知道拆,有什么好啊。我就看这老街顺眼,弄得跟大城市似的,还叫什么古镇,这帮人脑子有毛病。”
“就是,哎,燕儿姐,你说这火会不会是我咒下来的啊?公安局不会找我麻烦吧?”
“那谁知道人家相信不相信,哎,帅哥,你信吗?”
我听得正过瘾,叫燕儿的冷不丁问我,愣了一下,我说:“信什么?”
“信不信里开山家的火是她咒出来的?”
“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到现在也不能肯定这世上有没有神,也许你心里想的正好让过路的神仙听到了,扔了个火球下来,要不怎么谁也没逃出来?”
“还真是啊,可惜小红姐也死在里面了,就她还给大家办点正事。那天要不是里开山把她支到市里开会,也不会碾死人,小红姐千万别埋怨我,回头我给你多烧点纸钱。”
这丫头可真有意思,我把篮子放到柜台上结账,再要一箱矿泉水,装车走人。
不知道里小红他们去哪了,现在安全了,消防队肯定会查出火的起因,简单,子弹导致电线短路。里开山有枪不稀奇,他喜怒无常,跟小桃红翻脸也能理解,小桃红一怒之下拔枪杀了里开山,里开山同时用台灯砸死小桃红,也算在情理之中,电线短路起火,把院子烧成灰烬,正常。只是,万一警方做DNA鉴定,少了里小红,会不会疑心是她干的?不过枪在小桃红手上,应该不会,顶多就是私情败露出逃,里开山迁怒小桃红,两人争执不下互伤而亡。想来想去,总觉得我的理由不怎么可靠,但愿他们会隐姓埋名,重新做人吧。
下午行李整理完毕,拿手机定上闹表,五点半起完全来得及,接上丁胜吃早饭再走。想起手机里有些儿童不宜的东西,赶紧删了,丁娟从跟我生活开始就没看过我手机,不过小心点好,她要看我得双手奉上,并告诉她开机密码,只是,要首先确保里面没有敏感关键词,否则导致家庭战争得不偿失。
想了想,又打开电脑,把所有的录音录像都拷到隐藏盘里,加上密码。相机,摄像机里只留名胜古迹的图片和录像,确认没有问题,才装进箱子。
天刚黑,我买了瓶酒就去老农饭庄,要了两个凉菜,自斟自饮,听食客们聊天,很失望,没有太多关于大火的谈论,这家店全是游人,谁会关心当地的破事?喝得无趣,结账,拎着酒瓶找远离酒店旅馆的饭店。
在后来的两家饭馆里,我的成就感得到质的提升,当地人似乎有意出来喝酒庆贺,一个个说得唾沫横飞,事情描述得神乎其神,甚至超市小服务员的天降火球一说也广为传播。有人甚至连梦字都省了,直接说小姑娘起夜,看到一个大火球从天而降,掉到里开山家院子里。民心向背大概如此吧?死了没人说个好字,这人生前必定恶事做尽,人人得而诛之。
酒瓶见底,我微醉,晃晃悠悠往回走,有点酒意睡觉真的很香,到酒店和衣而卧,睡到快五点。
不想动,躺在床上练功十分钟,起床冲澡洗漱,结账直奔丁胜家。
老爷子早早就起来了,行李就放在院子里,一只大个军用背囊,两瓶包装陈旧的茅台。
返回镇上找个早点摊吃点早饭,一路往回走。老爷子精神真是了得,一路上跟我说说笑笑,丝毫没有疲劳迹象,下午四点多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