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雅间,李宝龙和夏柳相谈甚欢,见我进来,夏柳打开包,拿出一架5DII数码相机,拧上镜头递给我。
他们商量的计划是这样,随李宝龙过去敬酒,我主喝,夏柳喝饮料陪着算个意思,然后夏柳要求与局长合影,我就尽量多拍些照片备用。
事情很简单,不就是喝喝酒,拍点照片吗?小意思。一口喝光面前的饮料,解解渴再说,倒满酒杯,背着相机跟着他们往外走。
“来来,我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大地日报》的记者,来宁参观考察,夏记者,张记者,这两位是丁处长,杨处长,我们土地局的顶梁柱,这几位是康城房地产公司的,这是康总,知名企业家,亿万富豪。今天我们是来打他的秋风,沾点光的。宝龙你们朋友,我办公室主任,那个小兄弟是我司机,司长不能不介绍,管着我呢,哈哈。”
众人见周局长端着酒杯站起来给我们介绍,纷纷端酒起立,他的话说个没完,谁也不敢把酒杯放下,总是毕恭毕敬的样子,我看着这个累啊。
康总接过话茬,朝我们举杯:“两位记者,周局长是我的贵宾,您二位是周局长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我先敬你们一杯,表表心意。”
“哎哎,有个先后顺序好不好?我先单独跟他们喝一杯,然后你们再说。”
我看康总的脸色有些尴尬,指挥着千军万马在商界闯荡,一个小小的局长面前他得低三下四地闪在一边,连说不好意思,越位了。
周局长也不管他,举着杯继续说话:“这位夏记者不会喝酒,咱不能勉强,君子不强人所难嘛,这位张兄弟看着酒量不错,来,咱们碰一个,夏记者喝饮料就行。”
三人当当地碰杯,我说:“周局长,以后在这边的工作还需要靠您行个方便,礼数不到的地方,还请您多包涵。”
“说哪里去了,自家兄弟,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话。只要是在南京城,我保你们畅行无阻。不过有个条件啊,好好给我们土地局做点宣传,我们也长点名气嘛,对不对,夏记者?”
“领导发话,我们哪能不从?一会麻烦您跟我一起照个像,我也好有点资本跟人吹牛啊。”
“哈哈,我也不是明星,只要你看得起我,别说一张,照一百张都行。来,我先干了!”
果然豪爽,一两一杯的酒,转眼即空,倒倒酒杯,一滴不剩。我故意分两口喝下,依葫芦画瓢,显示我真的全喝了。
“好样的,康总,这回该你了。”
“好咧。二位无冕之王,我们康城公司的集体给您二位敬酒,这是我的名片,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康某绝不含糊。”
五六人一起敬酒,又是一杯,小司机机灵得很,不等服务员过来倒酒,抢先给众人满上。他要让服务员加座,我赶紧挡住了,说给大伙儿再敬个酒,照个像我们就走。
周局长马上说:“咱们停一下,不忙喝酒,先照像,这样,夏记者,咱们到沙发那边照。”
夏柳很专业地从挎包里掏出采访机,分宾主坐定,摆出正在采访的姿势,我咔咔地从不同的角度照了五六张。众人见局长如此积极,也纷纷要求与夏柳合影,我这通忙乎,一时间这间超大雅间成了影楼的摄影棚,还好相机电池够持久,我都怕这相机会不会突然罢工。
照完像,我发现餐桌边多了两把椅子,两套餐具,周局长留我们一起吃饭,康总等人纷纷附和。夏柳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多呆,提出她与李宝龙很长时间没见,想回去多聊一会,顺便商量点事,就不在这干扰我们喝酒了。她真够狠心的,把我推出来做挡箭牌,让我全权代理,有什么要求直接跟我说。
这可好,我成了众人敬酒的对象,这个要求写点企业的宣传文章,那个要求写点保护耕地的工作成绩,我统统答应,酒桌上的话有几分能当真?虚应文章而己,只是喝酒是真的。
这种车轮战法我不是太适应,一个接一个地敬,敬完了还跟我说先吃口菜,压压酒。看这情况,我如果不取得主导权,如果酒量差点,很可能得让他们给灌趴下,马上反客为主,变着法儿让他们互相敬酒,或者陪我一起喝。
一顿饭吃到两点多,酒桌上个个东倒西歪,丁姓处长甚至仰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我得意地暗笑,我出点汗,你们就得费肝,灌不死你们。陪他们下楼,土地局有三辆车,除了跟我们一起喝酒的司机,还有俩司机在车影零落的停车场等候,康城公司来了两辆车,一辆英菲尼迪应该是康总的座车,另一辆别克商务车拉其他人。
周局长和康总一个劲地交代李宝龙,一定要照顾好两位记者,吃好喝好住好,所有费用签康城的单,不必自己破费。虽说我们每人每天有五百块的外勤补助,说声谢谢就能省下,何乐而不为?
回到雅间,李宝龙早给我们签单,饭钱也省下了,客房早己准备好,挂的康城的单,不过只要了一间豪华客房,我想说点什么,夏柳制止我,这就样吧,挺好。李宝龙先走,让我们休息。
我先洗澡去,背上湿漉漉的,很不舒服,揭下的卫生巾填满了卫生间的纸篓,内衣稍微有点潮,还好,出来得及没带衣服,这要湿透了就惨了。
顺便涮了涮内衣,挂到空调下面,外面的温度大概一两度,屋里开着空调,比较暖和,我只穿裤衩,看夏柳干什么。
她端坐在写字台前,看着笔记本,李宝龙给的U盘上全是文档,账目,我全无兴趣,这东西留给夏柳分析吧。我把相机接到电视上,凡是里面有周井来的,一张不放过,仔细观察。
好家伙,照片看多了,我发现有点名堂,叫过夏柳一起分析。我把照片放大,移动到脖子位置,挂着铂金项链,很值钱吧?夏柳不屑:“你也太看不起土地局长了,这链子值不了多少钱,真的假的也不一定,还以为你发现新大陆呢。”
“你再看他的手表,欧米茄蝶飞系列的,红金表带,蓝宝石镜面,市场价将近三十万,这个能说明问题吗?”
“啊?太烧包了吧?是真的吗?”
“这照片够细腻,怎么看也不像假的,不过咱也不好拿过来鉴定是不?再看这衣服,太考究了,没个万儿八千下不来,我看啊,这哥们纯粹就是个烧包的典型。”
“我看了举报材料,他私生活检点,就是爱喝酒,贪污受贿证据足够多,一个月拿下他完全不是问题。”
“李宝龙不是给纪委写过举报信吗?他们为什么不查?”
“有些事不是说黑是黑,白是白,没那么清楚,纪委搞不定他,这人背景很深,就算有证据,也很难拿下,更难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后面肯定有一张超强的关系网,搞不好,纪委的人很可能就会被这张网缠住,自己讨不了好,所以才扣下材料。还好我们的人经手,把材料给弄出来,否则他能在这位置上干到退休而毫发无损。”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局长后台太硬,怎么才能完成任务?正面突击可能性没有,直接灭口太不合算,挖出萝卜带出泥,需要一个可靠的办法把这张关系网整个摧毁,好难。
“十二局是做什么工作的?”
“可别提这些分工,对外我们是搞舆论分析的,对内真叫一个乱,各局之根本没有严格的分工,各局的任务由局领导小组指派,要让他们熟悉了,能把你忙得团团转。不过大体上,我们这个局主要还是监察社会舆论的,消息来源主要是网络、街头巷尾的议论,不过现在主要还是各大网络。”
“我有办法了,咱们把这些图片发到网上,制造舆论,利用网民的力量,迫使检察机关侦察,我不信他的关系网能把公检法都给承包了。你想啊,他是南京市土局的,就算市一级,省一级帮他,部一级呢?有压力才有动力,咱们的习惯不是上头催下头才干活吗?咱就来个借刀杀人,借网民的力量让他们干活,帮我们完成任务。”
“我看行,只是这些照片不能用。李宝龙介绍我们给周井来认识的,这样很容易暴露他,很可能就会给他带来不安全因素,就这么干,照片另想办法。”
“这不简单吗?我的夏大记者,我说你有记者证吗?张嘴就来。”
“不打无准备之仗,包括你的证件,我早就准备好了。从出生证到死亡证明,全套,你现在的身份就是《大地日报》的首席摄影师,一定要装像点。”
“算你厉害,要这么着,咱们今天就没事干了。”
“好像也是啊,休息,等待机会,明天找周井来,我们需要公共场合的照片。”
定下方案,我想求欢,夏柳一口拒绝,我逗她也不行,告诫我工作期间禁止想乱七八糟的事,要把所有心思放在工作上,不能自绝经脉,让人有可乘之机。
听着有道理,躺到床上调息,连续劳累,我确实需要一个真正的睡眠,夏柳在我身边远远睡下,真正不动凡心。
一觉睡到七点多,下楼吃饭,服务员问我们房间号,说不用付账,康城公司全包了,当记者真不错,享受这种待遇,要我真是记者,说不定会给他们写点稿,作为报答,礼尚往来,人之常情。
一连两天无事可做,我们把南京城的名胜转个遍,相机在手,只拍风景和游客,不拍自己,实在憋不住,拍完了看看就删掉。虽然我不屑夏柳如此行为,但纪律手册上写得很明白,绝对不允许有真实照片存在。
第三天早晨,我们在餐厅吃着早点,李宝龙打来电话,说周井来今天有个会议,邀请我们过去采访,被邀的还有各大媒体的记者,我们被他当成自己人,要求多写点稿,回头重谢。
会场就在竞秀大厦的综合会议室,能盛下四五百人的超大房间,今天是土地局的新闻发布会,主要话题是耕地保护与有效利用城建用地。
我们装扮一新,着装与其他媒体的记者无异,我还穿上摄影马夹,长枪短炮挎了一身,夏柳很职业地打开采访机,放到发言席,坐在记者席看戏,装模作样地抱着笔记本编稿。
为了有效地拍到周井来的高清照片,我换上大炮镜头,没有鹤立鸡群的感觉,别的摄影记者的装备不比我差,他们甚至还带着三脚架,一个劲地狂搂快门。
轮到周井来发言,他端着水杯,拿着烟走到演讲台。不带讲话稿,在台上侃侃而谈,两小时的会议,他讲了足足一个半小时。
我有充足的时间拍摄,烟盒、水杯、项链、戒指,包括西服上的纽扣,我都尽情收入相机,当然,整体的发言形象还是有的,而且那些细节照片当下都转到另一个文件夹存贮。万一局长大人想看看我拍的照片,这样的细节照片显然动机不纯。
会后散场,我和夏柳主动过去打招呼,周井来很客气,主动给我递烟。说中午省厅有领导过来,不能陪我们,让我们自便,让我们旅游期间还要工作,真不好意思。叫过工作人员,吩咐给我们双份红包,中午有人陪着吃工作餐。
这种笑里藏刀,背后捅人的勾当我干得不那么得心应手,夏柳则不然,一直聊到记者都散去,才领了红包走人。
“怎么这点小便宜都贪啊?一个红包能装多少钱?”走出会场,无人处我不满夏柳这么贪财,一个红包一千块,实在没必要丢这份儿。
“不懂了吧?你以为国家机关就不要下面宣传?给红包就是让记者们不好意思乱写乱报,要按通稿发布新闻,明白?不拿才会出问题,这点钱给你买衣服去,工作餐咱们可以不吃,人多嘴杂,那么多专业记者,我们一张嘴就可能露馅,我请你吃小吃去。”
“赶紧干活吧,出来好几天了,早点办完事回去。”
“哟,想老婆啦?德性,爱吃不吃,不去我自己去。”
“行,我的姑奶奶,吃飞醋啦?”
“死去,我就是想小小庆贺一下,预祝成功完成任务。”
“行,听你的,不过你不可以吃醋。”
“呸,不吃醋有的小吃没味儿,哎哟,放心吧,我一点跟你老婆抢人的心思都没有,走,夫子庙玩一圈去,回来再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