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海那番话说出口的一刹那，就已经后悔了。
不过当时的情况并不允许他多想这些，反正舒宜是他这位“穿越者”大爷的“监督者”，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会跟在自己边上监视他吃饭睡觉的吧。这想法不过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同时闪过的还有一个从此再也见不到她的想法，太悲观了，章海决定在一秒之内忘记。
周遭的一切如同油画般静止，然后时空发生了抖动：因为是穿越后的二次穿越，所以时空震动的规模比较大，大到让章海自己都有些站不住脚的程度。他略微伏下身，时间的洪流汹涌地从他的身体上冲刷过去，眼前的景色就好像录像带倒带一样逆向呈现出来。
张现代的叫喊声先传了上来，来了来了，章海做了两个深呼吸，他要一次性成功，绝对要成功！
张现代以诡异的姿势“飞上”天台，跟随着他的是天台老旧的防护栏，就在现代踏上天台的一刹那，章海停止穿越——时间再一次的正向运转，才接上的栏杆又一次地断开，现代趔趄了一下就要往下掉，章海伸开双臂冲了过去，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被屋顶的排水沟绊了一下。
错愕，章海突然回忆起李舒宜在他们还是七岁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 “踩到香蕉皮摔倒啊，被飞来的足球打中头啊，喝水呛到差点没办法呼吸之类的倒霉事。”
是因果律大神为了保证确定的现在与未来而进行的平衡机制——也就是说，世界一定要与我为敌，张现代一定要死。
“不要！”章海第二次眼睁睁看着现代从天台上摔下去，“妈的，和全世界为敌又怎么样！再来！”
时空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已经赶上灾难级的地震。可是章海一点不介意，他只要他的朋友、亲人，能活着回来！
这一次是乌鸦，不知从哪疾飞而来的乌鸦群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是章海还是不管不顾地向前冲，他抱住了现代却也和现代一起从天台摔了下去。
“不！”看来这回因果律打算连他一起也杀掉——章海能穿越时间却无法改变时间在自己身上的流动，也就是说，他一定会摔下去，“不！”
“空间封锁发动，监督者提交本位面部分空间数据修正申请，申请被驳回，再次申请，再次被驳回，关闭信息库传递通道，以‘盖亚’身份进行极计算模拟：时空坐标确定，第一项，引力场模拟控制，数据抽取，更改。”
章海被莫名奇妙地“吸”了上来，当他平安地再一次地踏上平台的时候，时间并不允许他对刚才发生的“奇迹”做任何思考。
第五次发动穿越能力！
现代又出现在了眼前，还是一如刚才那样一脸茫然地回过头。不过这一会，时空的抖动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正向流动而停止，而是整座楼房开始崩溃了起来。
“为了修正错误，因果律已经开始无视规则了吗？”
“极计算模拟……继续进行，时空坐标……重新，重新确定，删除引力数据更改……第二项，物质讯息*作模式启动……数据抽取，进行动态读写。”
楼房在不断的崩溃与修复之间找到了微妙的平衡。
“这一次一定要成功！”章海双腿用力蹬出，一把抱住正在往下掉的现代并稳稳地站在了楼房的边缘。
这一次，他成功了。
“你他妈的在找死啊！”时空震动就在章海救回现代的那一刻停止，章海也很娘么的哭了起来，现代回来了。
张现代由于惊吓过度，尿了裤子，然后双腿抖动着说不出一句话，栏杆落到了楼下的汽车上，虽然只有五层楼的高度，却发出了极结实的一声响，随即汽车警报声大作。他瘫在章海的怀抱里，却看见楼梯口的李舒宜正一点一点地倒在天台的水泥地面上。张现代用力拍了章海一下：“混蛋！你看舒宜怎么了！”
章海这才从救回朋友的狂喜中回过神来，回过头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李舒宜。“舒宜！”他冲了过去，一把抱起只有四十公斤的她。章海不停地摇晃着她的身体，喊着她的名字，却只从她的嘴巴鼻孔耳朵眼睛里晃出来几条细细的血线。
“快去医院！妈的，她要有事我跟你没完！”现代急了眼，“这边我来摆平，你快去！快去！”
章海抱着李舒宜就冲下了楼，他的心里很乱。她怎么了？李舒宜不是人类这一点他自己很清楚，任何疾病都不会对她造成影响，那么去医院有用吗？但是这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之前相处十几年，竟然一直没有询问过她该怎么处理现在这样的情况！章海啊章海，你真是个没用的家伙！章海自骂着，一边不顾同事老板的围堵一口气冲下了楼。
“舒宜，你挺住啊，当时我是气急了才说的白痴话。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很白痴的，你要原谅我的啊，你不是一直都会原谅我的吗。所以这一次你别吓我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乱用能力了，我保证。舒宜你挺住啊……舒宜……告诉我该怎么办……告诉我该怎么办……”坐在出租车上章海不断念着，说到最后眼泪又不争气地淌了下来，一滴一滴全流在李舒宜的脸上。
李舒宜的身体一阵痉挛，章海被吓得不知所措，只能紧紧抱住她。“章海……”李舒宜闭着眼睛，右手不停在章海身上摸索着，章海急忙把自己的手伸过去给她握住，“你，有没有，看见，过去的自己……”李舒宜用很微弱的声音问道。
“没有，舒宜，你别说话，咱们马上就到医院了，你再忍一忍。司机大哥，再快一点吧！”
“它，还是，没有认同，你的，身份。你是……时空……异数。”
“我，被，盖亚，惩罚了。因为，参与了，破坏过程……”
“也许，我，再也没办法，保护你了。”
“要，小心，身边的事，因果律，一定会……”
“章海，好累啊，章海，我好累……”在没有“盖亚信息库”支援下强行启动极计算环境，这种负担远远超过了李舒宜本体所能承载的负荷，另一方面，她也在承受着来自“盖亚”的惩罚，双重打击之下，李舒宜的脑系统正在一点点崩毁。
“没关系……”章海紧紧抱住李舒宜的身体，泣不成声，“你睡吧，终点到了我喊你。”
“嗯。”李舒宜的手松开了。
“谢谢你，”章海说道，“对不起。”
李舒宜躺在重症监护室，仪器上显示出无比平稳的生命体征值。医生解开口罩：“她……可能会变成植物人，你要做好准备。”
章海点点头，其实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无能为力。
十分钟后，张现代就赶到了医院，他气呼呼地来追问舒宜的情况，章海摇摇头，干干的说了一句：“她可能永远也醒不来了。”然后就被张现代一拳打在了脸上。
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之后，现代靠在椅子上默默地说：“她会醒过来的，你什么时候见过她生病，这么点点事情不会让她醒不过来的。章海，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章海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李舒宜，现在他愿意相信这句话。
“还有，我们俩都被公司开了。”现代说道，“十三觉得我们是因为泄愤所以把栏杆撬下来砸了他的车的。”好巧不巧竟然是十三的车。
“说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吧。那个纸皮样的栏杆居然整个把车顶砸扁了啊！而且砸进去的形状很像一个人，你知道像谁？像我啊！真奇怪……难道我应该死在那里？”
章海看了看他，默默地说：“是的，本来你是应该死在那里。”
现代吃了一惊，他不知道章海为什么这么说：“混蛋欸，既然你这么想我死在那里，那干嘛救我？”
章海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随后，他把关于他和李舒宜，以及他的特殊能力，以及他是怎么救了现代的这件事情全部讲了出来。
张现代沉默了有十五分钟之久，章海似乎闻到了现代耳朵眼里冒出的焦糊味。
“也就是说……”张现代终于开口了，“你说李舒宜七岁就和你求婚的事情是真的？”
“拜托，抓住重点好不好！”
“好，”张现代又顿了一下，“也就是说，从今以后你就会很倒霉？”
“抓重点……”’ “也就是说，”张现代神色一泠，“舒宜也许真的回不来了。”
章海痛苦地抱住头：“我居然跟她说要分手，我真是一个彻底的白痴。”
此时，就在地球上的不知哪个角落里。
“凡人啊，那里出问题了。”
“伟大的神，是什么样的问题？”
“你们的世界并不愿意达成最终的进化，他想苟延残喘，他想拖延我的降临。”
“伟大的神，是什么让你看到了这样消极的场面？”
“时空发生了改变，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裂隙，但是它将卷起巨浪。那个我们探讨过很久的，熟悉的未来已经不复存在了，未来变得不可捉摸。”
“伟大的神，如您所说，是什么有如此伟力，竟然能够抵抗因果律的调和机制？”
“最终的武器，逻辑武器，哲学武器，因果律武器，是用来对付我的武器。”
“伟大的神，我们就是为了对付这样的情况而存在的，我们将是您降临世界的准备者，我们将会为您铲除一切障碍。请相信我们，伟大的神。”
“放手去做吧，我将注视着你们，庇佑着你们，凡人们。”
“神圣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