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浑浑噩噩过了半个多月,阴差们的鬼口普查工作都接近尾声。这段时间里我对自己的工作进行了总结:接引亡魂一名,帮老烟鬼接引亡魂一名,普查本辖区横死鬼两名,然后主要工作就是睡觉和发呆。我敢说这是除了看守墓地以外最无聊的工作了,这比较符合当初我找工作时填的志愿。那是我想找一份可以上班时间睡觉,吃饭时间也睡觉的活儿。最后某大学的精神科研机构给我发来邀请函,他们对于睡眠中人的思维研究需要志愿者,具体工作就是插上各种仪器睡着了供他们研究。不过睡了三天我就被开除了,原因是我睡得太死压根儿没思维活动。
现在我终于体会到生前睡觉太多的恶果了。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或在小别墅里四处游荡,如游魂一般,各位看官哪,趁活着抓紧时间玩吧,死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睡大觉。
时近晌午,我百无聊赖捡烟屁股抽呢。小偷儿跑进来,对屋里喊:“外面有情况!”
我正在比较两根烟屁股的长短,随口问道:“咋啦?”
小偷儿道:“出来看看就知道。”又跑到各屋把所有鬼都叫出来。
我们来到门外,满是荒草的石板路上停着一辆破面包车,两个男人正在车上比比划划不知说些什么。
我到:“这俩人是干嘛的?想问路?”
小偷儿:“不想,好像是冲着小别墅来的。”
两个男人一高一矮,矮的那个身高绝超不过一米六。这矮子像是头儿,指挥着另一个戴眼镜文质彬彬的小青年在测量着什么。小青年一手拿着个指南针,一手托着个很怪的仪器,对着方向比量着,一边调整仪器上两个甲虫触角似的天线。
老烟鬼道:“该不会是地产公司或者建筑队的吧。咱们这小楼是不是要被拆了?”
我们同事一提喽心,八成如老烟鬼所言,这小别墅荒废这里多少年了,一直没人管没人问的。现在房价贵成这奶奶样,没理由不把这里拆迁或者改造。这俩人要是直接在墙上写个“拆”字再画个圈,我们就离搬家不远了。
老色鬼发愁道:“难不成我又得搬回原来的住所?我原来住女厕所,那地方太潮我的书都发霉了。”
周小妹道:“看看再说,没准儿不是来拆房子的。”
两个男人嘀咕了半天,矬子指挥着眼镜男打开院门,俩人小心翼翼地走到别墅大门前。我们怕被阳气冲到,忙让到两旁,看上去跟列队欢迎领导视察工作似的。
两人在门前逗留了一下,矬子问眼镜男:“你确定就是这儿?”
眼镜男看看手中的仪器,道:“应该是这里没错,这里是波动范围中心,仪器反应最强烈。”
矬子跳着脚往窗户里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子午寅卯来,对眼镜男道:“进去看看。”
眼镜男有些为难:“这样不好吧?虽然看上去没人住,但大白天就这么进去,还属于私闯民宅吧?”
矬子:“要不晚上来?”
这时一阵风刮过,打开的院门一阵“吱嘎吱嘎”的响。眼镜男打了个冷战,道:“算了吧,晚上恐怕……不方便。”
矬子白他一眼:“干这行胆子还这么小。”掏出手机来,拨通个号码,道:“王秘书,陈局在不?开会啊,噢是这样的,能不能开出个搜查令来,我和小胡准备……不不不!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了……这次我们有把握……小王你就帮帮忙,这里好像也没人住嘛……地址啊?不知道。喂!喂!喂~~~~靠!”
矬子面带怒色,愤愤地挂了电话,道:“这帮势利眼,外勤司和侦缉司说一句话,十张搜查令也能开出来。到了咱们就像后娘养的孩子,我非得去局长那告他们一状不可!”
眼镜男小声道:“局长估计也不鸟咱们。”
矬子一瞪眼:“少废话!干活!”
眼镜男一愣:“没搜查令也干哪?”
矬子道:“怕毛!这里怎么也不想有人住的样子,把门弄开!出了事我顶着!”
眼镜男唯唯诺诺地掏出一串钥匙来,嘟囔道:“是真的才好,别跟上次似的,关咱们三天。”
矬子面色不善:“说什么呢,上次是特殊情况。快点儿,看哪把钥匙能捅开?”
我看的一头雾水,道:“这俩人也不像是拆迁的啊。哎我说小偷儿,他俩不是你同行吧?”大白天钻门撬锁的,胆子也忒大了。不过这房子不像有货的样子,那不成为我那十块钱来的?我忙捂紧了衣兜
小偷儿道:“不像。没听说刚才又搜查令又什么的,搞不好是便衣警察办案。”
眼镜男蹲在锁眼前捅来捅去,弄得满头大汗。我否定道:“不可能,便衣都这身手?”又指了指那矬子:“就这模样的抓谁去?逮只猫都能让猫挠了。”
众阴差均表示同意
眼镜男捣鼓了半天,也没能把锁打开,擦擦头上的汗,道:“可能是锈死了,要不算了吧。”
矬子瞪他一眼,道:“笨蛋!连个锁都打不开,让开!”只见他屏气凝神、垫步拧腰,退开丈许后纵身而上,一记飞腿踢在门上。
就听“咣当”一声,大门——纹丝没动。矬子平躺在地上,捂着腰直哼哼。眼镜男赶紧上去扶着:“队长!队长你不要紧吧。”
矬子头上冷汗阵阵:“唉~~~~~哟,我拧到腰了!”
我们五个头上瀑布汗:这俩SB到底是干什么的?
过了一会儿矬子勉强站起来,一手托着腰指挥眼镜男:“你去把门踹开。”
眼镜男一缩脖子:“算了吧您呐,您跆拳道十段都踢不动,我更白给!”不用矬子再瞪眼,他跑去一扇窗一扇窗试着撬,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小别墅侧面撬开一扇窗。用手一拉“吱嘎”作响,封闭多年的木窗被打开,上面的灰尘“扑梭梭”都落了下来,把眼镜男眼睛迷了。
矬子踮着脚蹦过来,试着往里面爬了几次不成功,命令眼镜男道:“蹲下!”
眼镜男不情愿地蹲下,矬子踩着他的肩膀爬了进去,边爬边说:“里面太暗了,你拿个手电去。”眼镜男还在揉眼睛,一听就起身往车里走,没注意矬子一只脚还踩在他肩上呢,直接把矬子掀进窗里去了。
矬子“啊~~~~~”一声惨叫,再就是“咕咚”地倒栽葱进去。眼镜男慌忙也爬进去,再看矬子也不骂他了——晕过去了。
眼镜男又是掐人中有事扇耳瓜子,瞎折腾半天他上司也没醒,再探鼻息似乎背过气去了,顿时慌了手脚。想打电话求救,又觉得私闯民宅说不过去。眼镜男心下一横,捏住矬子的鼻子,俯身上去做嘴对嘴的人工呼吸。
不光是我,所有阴差都找地儿吐去了。周小妹厌恶地看看变态二人组,说道:“不知所谓,我回去了。”转身上了楼。
小偷儿也道:“我也受不了了,张哥你盯着吧。我回小仓库了,没事儿别喊我,有事儿更别喊我。”
这时矬子一阵猛烈的咳嗽,转醒过来。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把眼镜男一脚踹开,真不愧是跆拳道十段,眼镜男被高高踹起,一个“屁股向后落雁平沙式”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矬子一边咳嗽一边吐口水,幽怨地看着眼镜男,道:“你丫中午吃蒜了吧?”
两个男人喘息了一阵,眼镜男吧矬子扶起来,又摆弄着手里那个怪仪器,矬子扶着腰踮着脚跟在他后面。我和俩老鬼也莫明其妙地跟着。
眼镜男总是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像鞋底踩着两个鸡蛋。他推开一扇有一扇门,掀开老家具的白布,然后一圈一圈地在小别墅里打转。矬子显然没耐心了,连着问了好几次:“有吗?找的到吗?”
眼镜男擦擦头上的汗,说道:“有肯定是有,而且波动很强烈。不过就是……”
矬子焦急地问:“不过什么呀?”
眼镜男咽口唾沫有些胆战心惊的说:“好像一直在我们身后……”
两人僵硬的相视了一下,然后慢慢转头,目光穿过正在身后尾行的我和俩老鬼。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好像被他们发现了,但他们空洞疑惑的表情,证明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矬子强作镇静,照眼镜男头上来了一巴掌,斥道:“胡说八道,哪里有?”
眼镜男委屈地说:“仪器上是这么显示的,可能那些鬼咱们看不见。”
鬼?他们怎么知道这里有鬼?老烟鬼恍然大悟状:“我知道了,这俩人是捉鬼的。”
我吃惊不小,问道:“现在还有捉鬼这一行呢?还有组织有纪律的。”
老烟鬼:“这一行消失了好多年了,不过大部分是跳大神骗人钱财为主。没想到如今这么现代化了。”
老色鬼道:“我不光听说过还见过。战乱那会儿横死鬼多,有茅山老道做法事超度亡魂,也给深宅大院捉鬼。但多是使些小道法把死地中的亡魂变为游魂赶走罢了,不过这俩不像是道士。”
我说:“现在和尚道士都兼职,白天吃斋念佛,晚上带个头套蹦迪的海了去了。先看他们想干嘛?”
我们亦步亦趋地跟着眼镜男和矬子,他们两个越来越谨慎和胆小,盯着那奇怪的仪器,就像迷途的羔羊盯着最后一丝光明。稍有个磕碰响动,二人都草木皆兵。我怀疑这俩纯粹是来玩鬼屋探险的。
老色鬼道:“你们发没发现,他俩手里的那个仪器蛮怪,好像真能搜索到我们。”
我和老烟鬼赞同地点头,这有着两只甲虫触角的玩意儿能探测到鬼身上的阴气。我和俩老鬼聚在一起的时候阴气就重,眼镜男十有八九能奔我们而来;我们分散开仪器就无法追踪了,整栋小别墅都是鬼呢。
当然,眼镜男及时确定了方向也无从下手。我之所以还跟着他就是想看看他最后能用什么来抓我们,找把宝剑挑串烧纸点燃喽,还是拿个捞鱼的网子扣?但这两个貌似捉鬼大师,除了对仪器上的变化大呼小叫之外,再没新花样了。渐渐老烟鬼觉得无聊,打个哈欠道:“我去睡觉了,这太没劲儿了。”
老色鬼也道:“我也回屋了,大侄子你愿意跟着就陪他们玩儿吧。对了,今儿晚上点名,千万别迟到了。”
我胡乱答应着,又跟着俩傻帽转了一阵子,决定——我也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