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着继往开来的汗。这时周小妹终于从判官殿中出来了,她见了满目疮痍的街道,又看看如遇大赦的我,问道:“这儿怎么回事?”
我说:“没啥事,地府第五类特种部队刚进行实战演习来着。”
周小妹白了我一眼:“城管来过了吧。”
我俩带上老王头儿接着赶路,我把跟牛头的事情给周小妹讲了一遍。我正为傍上一位实力雄厚的人物高兴呢,周小妹却沉着脸对我说:“那帮鬼差你以后少接触,对你没好处。”
我小心地问:“咱们阴差和鬼差还不对付?”
周小妹:“不是一个系统的,谁也犯不着谁。不过咱们两头看着对方都不顺眼,咱们属于基层单位,人家那是中央直属的,真掰扯起来咱们总吃亏。”
看来地府也有拉帮结伙,乡团势力啊。阴间阳间几千年了,权力场上派系斗争永远唱主角。
我们越走天色越亮,地府的天明似乎只是像一个雾霭迷蒙的清晨,街两旁错落着各种建筑,不过看上去都那么阴森古旧。据说,阎王爷他老人家为了保持地府的阴幽与神秘感,尽量保持着阴曹几千年来的原貌。我暗自佩服阎王大人有长远的商业头脑,这跟维持江南古镇是一个道理。
估计现代鬼和现代人一样,对有历史文化气息的环境比较向往,要是阴间也柏油大马路,两旁霓虹闪烁,行人不是啃着汉堡包就是低头发短信,你说一个鬼能搞清楚自己是死喽还是没死啊?好容易死一趟也没啥新鲜感不是?
当然,小商小贩的出现绝对是煞风景的存在,于是城管们也应运而生。
我倒很有兴趣打听打听这里有没有专业地府一日游之类的旅游公司,以后我总往下带新鬼,兼职做个导游也能不少赚。“来来来,各位鬼魂游客注意啦,这里就是冥王殿,咱们阴曹地府的标志性建筑,始建于那个多少多少年。拍照的抓紧时间啦,想内部参观的交100块门票钱,这属于自费项目……咱赶时间,下一站:油锅地狱!有免费的油锅洗澡服务,友情提示一下:咱下去之前先说好要几成熟。”嗯,以后立稳了脚跟可以考虑一下具体方案,地府没理由拒绝这种创汇项目。
又走了许久,我渐渐体力不支,没想到死后变鬼也知道累。我看看周小妹跟没事人(鬼)一样,老王头儿想来以前劳苦出身,体力自然不错,还背着手闲庭信步地四下看风景呢。我一开始咬牙跟着,实在走不动了,只好一屁股坐在路边。喘了口气,问周小妹:“咱这活儿就是靠两条腿啊?地府就没个公交车啥的?咱好歹也是基层工作人员,肯德基宅急送还有电瓶车呢。”
周小妹面无表情,说道:“你这鬼怎么这么多毛病,哪有那些好事?走长了就也就习惯了。”
你干了20多年了当然习惯。看来在经营旅游线路之前,我得先把地府公交系统弄明白了,要不这一趟一趟的肯定的接投诉。
人在走路过程中就是不能休息,歇了一阵就像歇第二阵,每次起身都会觉得腿脚越来越沉——人的情况如此,鬼亦然。终于我在雾霭中看见了这条路的尽头,隐隐有座石桥。我在路边找到一个早点摊,三张旧木桌子加上几条长凳,一口大锅像是煮着豆浆之类的东西。我算是见了救星一样扑过去,敲着桌子喊:“老板老板!”我肚子已经嗷嗷乱叫了,在黄世仁那里弄了点烤串儿,没吃几口就碰上牛头城管大队,剩下的都让我给扔了。又走了这么长的路,五脏庙已经开始指挥胳膊腿大罢工。
话说死了以后还能知道累知道饿,看来阴间阳间也没太大的区别,但具体为什么会这样我就弄不清楚了,搞不懂的事情干脆就不去想了,我一直以为活的太精明反而更累,在很多人眼里傻子是非常幸福的。
这时候转出来一个老太太,偻佝着腰,满头白发,围着条大围裙,用一块能有百年历史的抹布擦着手。看见我说道:“这位阴差小兄弟看着面生的很呐,刚上任的?”我很感谢这些人(鬼),都只对我的工作感兴趣,要是都来问我怎么死的,我估计我今天就要去做幸福的精神病。
我胡乱答应着,心说城管怎么不把你也收了去,也许是看这里都到城乡结合部了,非重点打击区域。管不了那些,我先问问有啥吃的没有:“有豆浆吗来一碗,再来两根油条,有茶鸡蛋再来一个。”这种早餐老三样塞满了中华清晨大多数胃口。
我见周小妹和老王头儿还站在那里,忙招呼:“你俩也没吃呢吧?过来一块儿吃点。”
老太太似乎没听见,拿抹布擦好了桌子,又开始擦凳子。我敲了敲桌面:“大娘,问你话呢,有豆浆没?”
老太太一笑,露出仅有的三颗牙:“没有。”
我说:“豆浆没有,粥也行,加碟咸菜啊。”
老太太摇头:“粥?没有。”
我又问:“油条?锅篦子?”
老太太依旧摇头:“也没有。”
我这个气呀:这什么早点摊啊?我继续:“那有包子没?你这不会就是一包子铺吧?”
老太太连忙摆手:“这个更不敢有了,不敢不敢!”
我正纳闷呢,周小妹走过来说:“地府可没有包子,犯忌讳。”
我:“为什么?”
周小妹:“阎王爷他老人家生前有个外号,叫包青天。”
我:“包青天?……包拯包大人哪!”怪不得呢,老包同志生前刚直不阿,作恶为患、贪赃枉法的人做梦都咒他,后来全都拿包子撒气。有钱有势的也天天在家蒸包子吃,吃不了扔地上踩着玩。看来地府也知道不能犯领导的名讳。(各位看官注意哈,上坟烧纸就别带包子了。带啥啊?牛肉干呗!)
我冲老太太直瞪眼:“什么都没有你还敢开店?我说你这里到底是卖什么的?”
老太太一指身后的大锅:“汤!”
我不管不顾了,大声道:“来一碗!”四周几个人(鬼)都为我侧目。我心里痛快了点,咱这高级阴差怎么也得有点这个意思吧,没牛头的霸气,这点欺压百姓的架势还是有的。
周小妹皱着眉头:“你真要喝那个?”
我一拍桌子:“还怕他不成?我现在连死都不怕!”废话,这方圆二百里,有几个怕死的?
老太太依旧不温不火,盛了碗汤端过来。却对周小妹说:“小妹,一大早就忙啊?这位是新晋的阴差吧,孝敬碗汤是应该的。”
周小妹说:“孟婆婆您也早就忙活着呢。这位阴差初来乍到,您老就别拿他开玩笑了。”
我更纳闷了:“合着你们认识啊?”这会我渴得不行了,端起那碗汤就往嘴里送。周小妹急了,忙拦住我:“你还真喝啊?这个不是给你的!”
我说:“凭什么呀?我觉得这汤挺好喝的,再说咱又不是不给钱。”那碗汤放到桌子上就香气四溢,虽然清汤寡水的,但一闻之下就让人食指大动。
周小妹一指老太太:“你知不知道她老人家是谁?又知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刚才你不是叫她了么?孟婆婆啊,小子喝您碗汤不介意吧?”
孟……石桥?汤?我才反应过来,我手里端的这碗里,岂不是传说中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良药——孟婆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