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想之前我掷骰子赢了以后,有小偷儿和老烟鬼替我跑腿儿,那是何等的逍遥悠闲。如今时过境迁,斗地主反倒输给老烟鬼八个亡魂,而且第一个就差点儿将一屋子鬼都废了,所以老烟鬼再次找上我的时候,我头大如斗。
阴差令的新功能,第一个在我手上体现了出来,今天我的腰牌上有个绿点儿一闪一闪,代表着某个倒霉蛋儿即将寿尽人亡。而不过几分钟后,老烟鬼就举着他的腰牌幸灾乐祸的追着我,他地界上也蹦出一个小绿点儿来。
我半是威胁半是央求着老烟鬼道:“烟大爷,咱这赌注不算了成不?你这再弄个厉鬼冤魂活死人什么的,小子我可真接不住。”
老烟鬼懒如吃饱的猪,怎么肯放过这偷闲的机会?嬉皮笑脸道:“大侄子啊,咱认赌服输不是?你看之前我输给你的时候,不也老老实实帮你把活儿跑了吗?再说了,世上也没多少厉鬼,大侄子你不至于点子那么背,再碰上一个的。”
小偷儿打旁经过,听了后插话:“不好说,尿尿都能尿死的人,什么衰事儿干不出来?”
“……”我想揍他,但发现他说的又是事实。这就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攥着俩阴差令哭笑不得:之前跟黑无常吐槽的一句戏言变成事实,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人挂了可咋整?结果第一波就碰上俩,*着我找火影忍者学分身术呐。
我阴差令上的那个点儿倒还安分,地点我也不陌生——中心医院住院部,估计是哪位要死在病床上了。而老烟鬼那个,那是相当的活泼,一转眼儿的工夫已经窜出去好几条街了,跑得飞快。我很怀疑这位是出租车司机,这类人群平常安全系数低。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先去找这个飞毛腿比较合理,因为这个绿点儿稍不留神就能跑出阴差令去,而中心医院的就老实多了,基本不挪窝。由于是第一次,不知该如何下手,也不知小绿点儿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小红点儿,所以我比较犯愁。究竟是过去看看,还是坐等瓜熟蒂落?我连线一下二无常,得到的答复是:作为一个高级阴差,我应该以身作则,有遇到困难冲锋在前的觉悟。总之一句话——赶快去看看!
我很阿Q的想:这世界老子终究是要为儿子们铺路的,我这算是为各阴差攒经验了。就老烟鬼这绿点儿的移动速度来看,这准死鬼肯定开着车,要不就是孙海平带着刘翔跑大街上训练来着(乌鸦嘴,呸呸!)。我很想让蛇姬开跑车带着我追过去,但老妖精前几天落了课,着急上班。用她的话说,这几天她不在,班上的孩子该成精了。其实我知道,她倒是有些担心吴天杰,小吴同学自从那天在西餐厅门前跟她吵了一架,好几天没动静了,蛇姬给他电话他也不接,就打算找七七问个清楚。我只好独自上路。
有了鸡屁爱死预先定位功能,也不见得方便到哪里去。阴曹地府的配套设备差的太多了,连辆自行车都没有,接送亡魂还可以溜达溜达去,但要追一个跑得飞快的准死人,靠两条腿儿就太要命了。我溜儿了一白天连那个绿点儿长什么样子都没看见。
这位是不是有意在躲着我啊?我明明看见小绿点儿在东边,等到了之后发现它跑南边去了;我扭头吭哧吭哧再追过去,它又一竿子撩到北边。我意识到这要真是个出租车司机,没个交通工具我这辈子也甭想抓住他。这厮要是强人念太强,把他那辆车也带过来,可咋整?我剩下的三年就跟一个飙车的游魂儿捉迷藏吧。老天哪,借我俩风火轮儿吧!
我疲惫的像条狗一样躲在一处公厕后面吐舌头,一边诅咒着死鱼眼祖宗十八代。这即将出台的政令太坑鬼了,得向上边儿反映反映去,地府每年开两会不?找个鬼大代表弹劾丫死鱼眼!
其实接近小绿点儿的办法也不是没有,这厮即便是超人也得睡觉休息吧,只要他不梦游,就完全可以在睡梦中接近他。我还妄想着给他托个梦:哥们儿,你要挂了,这几天消停滴别跑了,老实等死吧。但同时我也马上想到一个问题,他要钻被窝去呼呼,我的狗窝也在向我呼唤呐。跑了一整天累得跟三孙子似的,晚上再加班,我就真成废寝忘食的鬼中楷模了。想起小别墅,想起狗窝,我就想起蛇姬烧的那一桌子饭菜来,肚子里叽里咕噜的抗议起来。我怕回去晚一分钟,凭孙悟饭的进食速度和饭量,连渣儿都不会给我剩下。
反正政策还没下来,我就甭追着准亡魂屁股后面跑了。用尽最后一丝脚力,我回到了小别墅,还好,老妖精下班有点儿晚,菜刚烧了一半。
我将溜进厨房准备偷吃的外星猴儿拎到屋外,一脚踢上南天门,回来问蛇姬:“姐,我姐夫怎么样了?”
蛇姬尝了口汤,又撒了点儿盐,一边答道:“他不在家,七七一直在她奶奶家里,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你再喊他姐夫我抽死你!”
我嘿嘿一笑:“老姐你对他真的一点儿好感都没有?我看不尽然吧,要不怎么那么关心他?”
蛇姬作势给我一个爆栗,我抱头躲出去,她把汤盛出来,说道:“那傻帽儿一个……我只是担心七七罢了。”
切!死要面子。
各阴差都已经回家了,趁着没开饭,我简单地将这一天遛弯儿的心得作了汇报。几个阴差没有我想想中的同仇敌忾,都默默接受,给阴曹当差,阴差们早就习惯了奔波劳苦。就连最懒的老烟鬼,办起差来也比我麻利的多,我还欠炼呐。
闲言碎语莫要讲,第二天我捧着阴差令发愁。老烟鬼地界上那个点儿一如既往的满世界跑,而我今天本打算去中心医院,看看我地界上那个倒霉鬼的,却发现这个小绿点儿也离开了住院部,溜达速度不亚于另一个。我又开始马不停蹄的追踪任务,第一次发现我的人生鬼途竟如此的悲哀。
跟着小绿点儿,所经之处包括一个养生美容院,几家商场,还有一家婚纱店,最后居然跑夜店去了。这准死鬼要干嘛?人生最后的疯狂啊?
有心跟着去看看,但这天是周五,到了晚上夜店人山人海,化妆的跟牛鬼蛇神一般的小青年,迸发着无限活力的阳气,我根本就挤不进去。
得,又白跑一天!
第三天,我下定决心——爱死不死的,爷不陪你们玩儿了!
作为一部书的主角,你得有这种觉悟:你努力去寻找一个人或一件事,但跑断了腿也摸不到其一角衣襟;而当你放弃的时候,他或她或它会带着一种嘲笑的味道反过头来找你。早晨,阳光明媚。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大号狗垫子上,然后惊恐的发现老烟鬼那个小绿点儿与我地界上的绿点儿汇合到一处,双双奔着我的方向而来!
尼玛什么情况!?
大彻大悟了?携手共赴黄泉来了?
老天啊,你玩儿我还没玩够啊!我该肿么办?披挂上阵出门迎敌,还是脚底下抹油一溜了之?唉……没招儿,硬着头皮去看看吧,反正要死的是他们又不是我。
沿着大路,我走在两旁的树荫之下,两个小绿点儿在飞一般的与我接近。我很紧张的等待着,小绿点儿义无反顾地扑向我来,像野鸡看见了流氓(什么修辞手法),我远远的就听到了汽车的轰鸣,而且不止一辆。渐渐小绿点儿已经近在眼前,那是一整排车队,都披红挂花的,领头的敞篷跑车里坐着一对儿新郎新娘。车上的彩带在风中飘舞,新娘的头纱长长甩在车外,像一个顽皮的风信标一样,向全世界宣告,一对儿新人在奔向爱的彼岸。
头车从我身旁飞驰而过,阴差令上的两个小绿点儿也随之掠过,在这喜庆的场面上我却感到了一阵寒意,两个将死之人难道是……
靠!老天不是在玩我啊,居然是这一对刚要结婚的青年男女!我目瞪口呆地望着绝尘而去的婚礼车队,心下跟打了五味瓶一般。世上的事儿真有这么巧?还是真的有这么残忍?那对新人奔赴的,不是婚礼的殿堂,而是幽幽地府的冥途!
我脱口喊道:“等等~~~~~~~~”这只是我下意识的反应,死亡就在眼前,就在这世界最快乐、最爱的一天一刻!谁又想看到一幕人间悲剧正在上演呢。
自然是没有一个人听得见我,整个车队欢鸣着消失在路的那头。我不容多想,快步跟了上去,我脑中不断闪现着疯狂的念头:这车要去哪里?他们会出什么事情?是车祸,还是有人为意外?他俩是会同时撞得血肉模糊,还是眼睁睁的互相看着心爱的人儿死去?
这一路上,倒是没有出现我担心的场景,没有交通意外,也没有天灾人祸。阳光依旧和媚,车队沿途撒下的花瓣和彩屑在微风中跳着舞,指引着我一路追着死神的脚步。亦或,死神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