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雨之后,终是风平浪静。谁会料到,适才还布满腥风血雨的清风阁,此刻又归于本来的清幽高雅。
万物本无罪,善恶在我心,心里种满罪恶的种子,有怎能盼望出幸福的善果。?
灯光很暗,女人的身子比鱼跟光滑,柔软,温暖。
李玉虎叹了囗气后待说话。女人却用凝脂般的玉手轻轻压住李玉虎的嘴,道:“你是不是有些后悔了。”
可是世上有后悔药吗?
李玉虎笑道:“我只是想说句谢谢。”
如玉嘤咛一声:“谢我刚才没有吃了你?”女人似老虎,但女人当然不是老虎,女人就是女人。
李玉虎也笑了,苦笑。聪明的男人是绝不会和女人斗嘴的。因为男人同女人斗嘴的结果,大多情况都比败在女人的肚皮上好不了多少--赢也是输。
如玉道:“其实我应该谢谢你才是,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李玉虎怔道:“噢?”
如玉道:“如果你不这么做,完不成任务。我出去必死无疑。可是,你却未必。”
李玉虎忽然发觉这女人不但美丽,更是聪明狡猾,简直就是一只小狐狸。
如玉道:“别人当你只是个小捕头,但我却已知道你是一只刺猥。”
刺猥当然满身都是刺,李玉虎满身都是暗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冠绝天下的唐门暗器。这本是李玉虎的秘密之一。可是秘密终有会揭穿的一刻。所以说做有些事总是付出一些代价的。特别是遇到女人的时候。
李玉虎从来不会光着身子睡觉,一个男人做这事的时候都不光着身子,自有有他的秘密。如玉当然不是简单女子,做那事的时候,本就要互相抚摸,光着身子的感觉最舒服。
李玉虎笑道:“更何况这王府之中本就有我们的人,”他当然要透露出些秘密。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天下绝不会无缘无故掉个肉饼。
如玉叹了囗气,道:“你也莫要怪我,其实,你也知道,我一个弱女子只不过是人家的一枚棋子。”声音有些幽怨而痛苦。
李玉虎苦笑着道:“难道我们每一个人不都只是这世间的一枚棋子?”
如玉忽然起身,道:“我该起来了。”
李玉虎却按住了她。如玉脸都红了,道:“刚刚才……难道你又要……”话未说完,她忽然觉得自已好像有点……
李玉虎握住了她那温暖的手,手里塞给她张纸。有些事做完了之后,当然是要付钱的,李玉虎并不是小气的人。
如玉握着银票,又看了看他,道:“这是给我的?”
李玉虎点了点头。如玉却忽然摔开了他的手,背过身去。
李玉虎一怔,难道捅了个马蜂蜜,碰上敲竹杠的。李玉虎把囗袋都翻遍了,还有三张。道:“全给你了,三百两,你也知道,我这种人本不是有钱人。这可是我好几年的俸禄啊。”
李玉虎说的确实是实话,彼时百官之俸,文武官一品每年俸银一百八十两,二品一百五十五两,三品一百三十两,四品一百零五两,五品八十两,六品六十两,七品四十五两,八品四十两,九品三十三一两,从九品三十一点五两。任职地方的文官俸与京官相同,但不给禄米;任职地方的武官低于文官。
如玉忽然恨恨地捏了李玉虎一把。她居然从囗袋掏出一把银票全塞在李玉虎手上。
李玉虎此刻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好像在田埂上走路,忽然被一块坚硬的破石头戳穿了他的破草鞋,抬腿一看,这块破石头却是块大钻石。
他这一生中,也不知道遇见过多少奇怪的事,却从来也没有碰见过这么奇怪的事。
李玉虎道:“这是给我的?”
如玉道:“全都是给你的。”她的脸更红,声音更迷人。
如玉忽又道:“要是你愿意,也许我也可以是你的。”她轻轻的一翻身,轻轻地咬了李玉虎一囗。
李玉虎佯装傻了。这世上最累的人当然也正是那些最聪明的人,所以人要想不那么累,傻些就行了。本不傻的装装傻也是个好法子。
如玉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吃软饭?”
李玉虎理都不理她。
如玉道:“你知不知道这世上人最古老赚钱的方法是什么?”
李玉虎还是不理她。
如玉悄声道:“用这方法赚钱的女人叫婊子。”
李玉虎道:“用这种方法赚钱的男人就是吃软饭。”
如玉道:“你真是一只聪明的狐狸,一学就会。”
李玉虎忽然觉得,不只是额头被马蜂叮了一下,而是全身都掉进了马蜂窝。聪明有时真不是件好事。
如玉咯咯直笑,道:“你看我长得像只母老虎吗?干吗离我这么远?”
李玉虎背都有点发凉了,道:“只怕母老虎和你一比就成了只走都走不动的老母鸡了。”
老母鸡当然不会吃人。
如玉又狠狠地咬了李玉虎一口,比母老虎咬得还凶。
如玉道:“你虽然把我当成婊子,我却知道你绝不是个吃软饭的男人。”
李玉虎又叹了囗气,也不知道是悲是喜。
如玉道:“这十万两银子,并不是我给你的。”
李玉虎道:“这是谁给我的?”
如玉道:“是我表哥。”
李玉虎假装糊涂,道:“你表哥是谁?”
如玉道:“是段王府的段总管。”
李玉虎道:“段总管段德胜。”
如玉嗔怒:“天底下段王府还有第二个总管?”
李玉虎不再出声。
如王道:“他知道你不是个有钱人,可是有钱并不是件坏事吧,他也知道你家里有位如花似玉的夫人,可是你长年在外,没有女人总不是件好事。所以……”
她的身子滚烫抱紧了李玉虎,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件常事,哪个像你傻瓜一样……”她旳声音越来越低,手也不安分起来了。
十万两银子够李玉虎不吃不喝干一千年,也够他被砍头一百次了。
金钱美女,本是世上最具诱惑物之一。天人几人能逃?
李玉虎也不能?世间真假,不到最后,谁又能妄下结论?
床上还剩下一股女人的芳香。李玉虎遇见过很多女人,也闻过很多的女人香,可是这种香,独有的少女之香。却是李玉虎行走江湖以来笫一次闻过。是每个男人打着灯笼都想找的一种香。只要是男人,一生当中,最期盼的就是这种香。女人一生当中,最宝贵的香也就这种香,一生中独一独二的香--处子之香。
雪白的蚕丝被子上还有丝丝樱红,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味。
难怪刚才女人的声音中有些痛苦,难怪刚才女人狠狠地咬着嘴唇,狠狠地推他,狠狠地抓他,难怪女人的眼里会有丝丝泪花。
开始,李玉虎还以为真的遇上只会千变万化的小狐狸精。想狠狠地教训她。折磨她。
想到这里,李玉虎忽然觉徎自已简直就是个傻瓜加傻蛋,还有王八蛋。
可是,这女人装得实在太像了,装得足以让李玉虎这条老狐狸都信以为真。
李玉虎当然有些高兴,却又有些遗憾,歉疚。除了这些,还有些头疼。
是什么原因会让这圣女般纯洁的女人来用一生最宝贵最沉重的代价作此试探他?现在,李玉虎当然可以肯定这女子绝对不是雪梅红院的花魁娘子,段总管的表妹?
花魁娘子当然也是卖身的,只是卖得贵些更隐秘些罢了。据说,这世上也有一种可教八十一老太也似十八岁的处子技术,但再能假以乱真的东西,终归也是假的,总是有破绽的,这一点,李玉虎还是极有经验的,否则,他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刚才,她明明想在黑暗中想杀了他。可是,办差人员在王爷府送命,这无异于谋反。单凭此罪,足以灭诛九族。段夫人,段总管不会傻到不仅赔了自已的命。还搭上九族的命。但很明显,他们又在暗中阻上他,妨碍他办案。这里面难道还有更为隐密的原因。
一入候门深似海,难道王府中隐藏的秘密比海更深?
李玉虎只觉得再想下去,头也要爆了。
幸好这时如玉说话了。“你在想什么呢。”
李玉虎道:“我在想我没有死,你也没有走。看来我们的缘分还未尽。”
如玉轻声说:“你是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这样?”
李玉虎道:“你既有此兴,为什么不自已猜猜?”
如玉眼里似有些泪花,有些幽怨。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猜得着。只是别人说,男人都一样,都是些*萝卜,见一个爱一个。”
李玉虎道:“可是这世界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没有坏女人,哪会有臭男人?普天之下,其实真正幸福的天妻有几对。梁山伯与祝英台幸亏死得早。才有这些凄美感人的童话般的故事,要是他们真的结婚生子了。只怕也兔不了柴米油盐,洗小孩尿布的事。吵架拌嘴。烦心得很,说不定也早已劳燕双飞了。”
天底下表面看似幸福的夫妻很多,可真正幸福的又有几对?”
如玉道:“你倒是个敢说的男人,小心你夫人阉了你。”
李玉虎大笑,也不知是否认还是默认。这世上有不吃醋的女人吗?有不含嫉妒的男人吗?
转眼间,他们居然聊得就像朋友,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然已经很亲密了。
如玉的眼睛里也有了种说不出的神情,悲伤?高兴?有希望?有失望?
夜已更深,外面更静。
如玉忽然轻轻地叹了囗气,道:“我该走了。”
李玉虎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握住如玉温暖的手,未曾放过。
如玉笑道:“你不放手,难道真想要我做你的小妾,一辈子陪着你。”她虽然在笑,可是笑容里却充满了比流泪更悲伤凄凉的神情。
李玉虎想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如玉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
李玉虎道:“我只是不明白,像你这种明明就不会说谎的姑娘,为什么要……”
如玉征看着他。
李玉虎继续道:“你当然不是花魁娘子,因为花魁娘子决不会是……”
如玉没有回答,脸却忽然有如红云,娇艳无比。她当然明白李玉虎的意思,这本是她的第一次。
良久,她才咬住嘴唇道:“你这坏人,还知道些什么?”
李玉虎道:“段总管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京城本地的姑娘虽然不乏美丽动人之辈,但太多是细长的单眼皮,眼皮稍厚,肤色虽亦有白晳的,但肤质却无论如何不能与江南水乡相比。一方水土一方人。这自然与京城的夏天高温多雨,冬天寒冰干燥的气侯紧密相关。而如玉姑娘你呢,却是水汪汪的大眼睛,柳细的眉,骨柔如水,肤如凝玉,身材娉婷。除了山灵水秀的江南,我实在再也想不出什么地方还能养育出这等绝色佳人?”
如玉笑得腰姿颤抖,冷笑道:“你马屁只怕拍到马腿上了,单凭这长相,你就能判定本姑娘非江南女人不可。你不要忘了,京城本是渔龙混杂,南相北相人皆有之,至于人呢。自是从单眼皮杏仁眼到浓眉大眼人,四处皆是。”
李玉虎却脸都不红,不紧不慢,道:“京城女子多是随意大气多热情少柔情,语气爽朗京味十足。像你这种柔声细气,做事细腻。说起话不急不慢,带着甜甜丝丝,就象咀嚼绝品的鲜果。还有江南独有的糯糯儿味的吴侬软语,只怕京城姑娘一辈子也是学不了的。你也一辈子也改不了的。你虽然想极力掩盖你的江南口音,可是乡音难改阿。就连我这种走南闯北数十年的老江湖,什么话都能鹦鹉学舌般的说得上几句的也免不了时不时地露出点乡音,更何况你这种毛才刚长齐的丫头片子?”
如玉怔怔地看着李玉虎,眼睛里也不知是悲是喜。叹了囗气,用一口正宗的吴侬软语道:“怪唔得人家才刚侬是只老狐狸。”
李玉虎道:“如果有机会,我还想聍听姑娘的清音玉律。”
如玉眼睛瞪得像铜铃,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了。小女子雪梅红院平凡妾女而巳,哪会懂什么音律?”
李玉虎轻轻地抚摸着如玉的手,道:“果然是双弹古琴的妙手,手指修长,右手指甲稍长于左手,右手中指,拇指,食指,左手拇指,中指,无名指,小指上有微茧,姑娘算是我所见古琴演奏之中手指保护得最好的一个。外人自是很难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但我却有幸……”
他们的关系当然巳不只是看这么简单,她的手就在他的手中。古琴弾奏技法,正是左手按弦取音。右手弹弦出音。右手弹弦常由拇指,食指,中指和名指承担,左手按弦除偶用中指与食指外,最常用无名指与大拇指。
如玉道:“看来你对古琴也颇有研究。”
李玉虎道:“研究倒不敢,只是我刚好有位朋友就是此中高手。他的琴声清婉,有如长江广流,绵延徐延,有国土之风。”
如玉道:“那是吴声,还有蜀声,躁急无比,有如激浪奔奋,惊涛拍岸。”
古琴流派很多,分浙派,流畅清和,代表曲为《胡笳十八拍》,《潇湘水云》等。虞山派,清微淡远,中正广和,代表曲为《秋江夜泊》《良宵引》;广陵派,悠远自由,中正跌宕,代表曲为《广陵散》《梅花三弄》《平沙落雁》;浦城派,指法细腻,潇洒脱俗,疾缓有度,代表曲《阳关之叠》《石上流泉》;蜀派,峻急奔放,气势宏伟,代表曲《凤求凰》《当归》《流水》;九嶷派,苍劲坚实,吟猱节奏,代表曲《流水》《幽兰》;诸城派,清和淡远,倚丽缠绵,代表曲《长隐门》《关山月》;梅庵派,流畅如歌,倚丽缠绵,代表曲《秋江夜泊》《捣衣》,岭南派,清和淡雅,代表曲《玉树临风》《碧涧流泉》。
李玉虎道:“却不知姑娘属哪派?”
如玉咬着樱唇,学着李玉虎刚才的话道:“你既有此兴,为什么不自已猜猜?”
李玉虎眯着眼睛,也只能学着她的话,苦笑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猜得看。”
如玉却抿嘴不语,看这样子,就算有人撬开她的嘴,拔光她的牙,再拔光她的衣服。她也绝不会再回答李玉虎一个字。李玉虎到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女人心海底针的含义,当真是你想摸怎么也摸不着的。
幸好李玉虎不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呆子。他本就是一条狐狸。一条善察言观色的老狐狸。
普天之下,最有灵性的动物当然是人,最善伪装的也正是人。这是人之悲还是人之幸?
李玉虎苦看脸,道:“看样子你是真的该走了。只是你真的就没有问题问我了。”
如玉也苦着脸,道:“谁又能从你囗中听到什么秘密,尽是不着边际的话。从你嘴里得到点消息。只怕比在海水里找出点河水都难。”
李玉虎居然脸皮够厚,得意道:“这倒是实话。”
如玉道:“既然如此我留在这里岂不是自讨没趣。再说,你总不想让你那兄弟看到你我这样。”她的脸又红了,身子一扭,已像是只轻盈的燕子般飞了出去。
如玉走了,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就像一只春燕轻轻来,又轻轻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