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一轮弯月在天际的云隙里时隐时现地穿行着,夜,已经二更了。
突然,东南、西南两个望楼同时发出了刺耳的警哨声,这铜哨和军号一样都是张克成“发明”的。这时在深夜里突然吹响,在森森的庄园里显得分外刺耳、凌厉。
随着哨声的响起,庄园里一时人声鼎沸,一队队身着甲衣、头戴钢盔的男女战士,在各自小队长的带领下,紧张有序地冲上了围墙、望楼。
一个身着六品绿袍的官员站在‘海云楼’顶将手一挥,“刷”从东南、西南两座望楼的楼顶分别射出两道明亮的光柱,将庄园东、西、南三面二百步距离内的场地照的一片雪亮,南面晋江水面更是给照得通明如昼。
庄园四角的望楼用竹条和水泥所造,建得又高又陡,计有四层、六七丈高,和日军侵华时在华北建的炮楼很相似。四层上面四根立柱加顶棚、两座大如笆斗的油桶,安放着可以转动的轮盘上,分别插着数根子粗如婴儿手臂的灯芯,相背而立,此时已同时点燃着,每个油桶三面用凹透的镀银铜镜向内遮住光线,使之向一面反射,前面用琉璃封遮风挡雨,这就是张克成根据反射原理制造出来的探照灯!射出的光柱最远可达三四百步。
随着“探照灯”的打开,原来不远处蒙蒙撞撞如鬼魅之影的海匪,一下子显出了原型,只听“海云楼”上一声急促的哨声响起,围墙上、门楼里一时之间箭雨纷纷。
众海匪皆是在海上讨惯生活的,除了头目以外,百人里穿甲者不过十一二人。本想是趁张克成大婚之夜偷袭,所以第一批上岸的匪众甚至连盾牌都没有拿,哪里能抵拦强弓硬弩如此近距离攒射?更何况众战士所持的皆是制式强弩,五六十步近距离,三棱铁簇弩箭也能把皮甲射穿!
匪众如潮水般泻了下去,地面上留下了近五六十名匪徒,一些伤重没死的海匪,发出了阵阵渗人的哀嚎。
指挥对法石庄园围攻的是澎湖海匪的二头目疤面虎金大水,按照事先的计划,他只是要虚张声势,吸引秀涂武卫前来支援即可。可他贪功心切,妄图乘庄园不备一举拿下,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下栽进了八分之一人马。
金大水那个气啊,但他也不敢再造次进攻,他命令众海匪在150步开外集结,躲开弓弩的杀伤范围,从船上陆续卸下床弩、回回炮(抛石机)在两百步的地方开始安装。这些床弩、回回炮的有效射程可以达到近四百步远,且杀伤力极大。
陡然间,形势紧张了起来,这时海云楼上三颗硕大的红色烟花飞上了天空!
后宅正厝新房内,秀萍正焦急地搓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谢小环扶着房门巴望着南面雪亮的夜空,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什么。
冯香梅坐在明珠的身边,看着明珠一脸焦急和不安的稚嫩脸庞,正在压制着自己内心的焦虑,安慰着明珠“你要相信子安的才能,他不会有事的。今天是新婚之夜,他不能陪你,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可不要埋怨他啊。”
“我怎么会抱怨他?”明珠脸上焦虑难消,坐在八步摇床边上说道,“只是想知道他在外面安然无羡的消息,我便能安心些。”
“唉,”冯香梅看着明珠还略带有稚气的俏脸,微微一叹,怜惜的将她搂到怀里,说道,“这才刚刚进得门来,就要跟着担惊受怕的,也真是难为你了……”
“不行,姐姐,我要出去看看子安哥,老在屋内窝着,什么消息都不知道,要活生生地把我急死!”看到烟花升上半空,武秀萍终于忍不住了,她急吼吼地对明珠请示道。
明珠看了看秀萍一眼,说实在的,她自己何曾不想出去看看?但她知道,即使她这时出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会给众人添乱。正待说话门边的谢小环冲了过来。
“安人,我们还是出去看看吧!一来可以清楚眼下的形势,二来也可以给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打打气呀!”谢小环此时是妾身未明,自然不好和明珠姐妹相称,由于张克成是六品官员,所以她只有不尴不尬地称呼明珠为安人。
明珠咋闻“安人”二字尚一时不能适应,玉面一下子红了起来,她正寻思着如何称呼谢小环和回答她的提议,秀萍急不可耐地发话了“好啊、好啊!姐姐,我们现在就去吧。”说完也不待明珠表态,和谢小环左右搀起明珠就向屋外行去。
刚至院门,在院内护卫的四个畲族小姑娘拦了上来,她们先向明珠施了个礼,又向众人福了一福“主母,陈统领(陈璧娘)有令在先。为了主母和各位姨娘的安全,请您们还是呆在屋内为好!”
明珠看了看四个英姿飒爽的女护卫,点了点头,对秀萍说道“既然姐姐有话,我们还是回屋等待的好”
众女还没答应,一旁谢小环的丫鬟玉珠冲了过去“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对主母说话!快快让开,主母要前去督战!”
四个小姑娘拦住大门寸步不让“只要主母不出院门,要打要骂听凭责罚!”
那丫鬟还要撒泼,这时明珠拉下了笑脸“不得放肆!她们并没有做错,我们回屋去!”说完自己首先转身回房了。
众女一看,只得垂头丧气地跟在身后。看来明珠有着天生的主母风范!
……秀涂船场三艘武装护卫商船,装载着一百五十名武卫,轮浆飞动急匆匆地驶离码头向法石而去。不远处停泊的两艘两艘伪装成乌蓬帆船的武装车桨船上隐身在暗夜之中,两位身着细鳞银甲的汉子站在船头,目送三艘武卫船消失在夜色里。其中一位略显瘦削的汉子开口说道“大当家,看来二当家那里全面发动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行动了?”
这位被称作“大当家”壮汉生的虎背熊腰,在一身亮银甲的映衬下更显得威风凛凛,他听了瘦削汉子的问话答道“好饭不怕晚嘛,别急,等到刺桐港那边动手后,我们再行动也来得及。”
这时法石西面也升起了两颗绿色烟花。那大当家的用拳头猛地擂了一下身旁的木柱,也不顾船身的剧烈摇晃,狠声命令道“出击!”
……法石庄园此时激战正酣,疤面虎在大门正面和庄园西面分别安放了十五架和十架床弩、各六门回回炮,轮番向庄园大门围墙轰击着,众海匪也向围墙上抛射着箭雨。
围墙和门楼上庄园里的下人们忙着用杜炎清传授的、由杜杲在四十年前发明的“防御网”,即用木头撑开用绳结成的网罩在围墙上,以网的弹性和韧性以及网与围墙间的空隙,来消弭抛石器投来的扔砸城墙的大石头,以保护围墙和门楼。但即使是这样,门楼也被砸得千疮百孔。好在除了瞭望的观察哨,其余人员均被撤下了围墙和门楼,到了望楼里或者围墙下面躲避去了。
数十只胳膊粗的弩枪尾部系着缆绳,被用床弩发射出去钉在庄园的大门上,数十名海匪拼命拽着绳索往绞盘上捆绑,企图把庄园大门拉到。可是大门实在是太坚固了,拉断了数根绳索,大门依然是‘我自岿然不动’。
数以百计的海匪更是在盾牌的掩护下向寨墙*近,妄图沿着床弩钉在围墙上的标枪,攀爬登上围墙。海云楼上,陈璧娘一见匪众已往围墙附蚁,匪徒的回回炮怕伤及自己人,也已停止发射,遂即命令吹响敬哨,众战士纷纷返回围墙。顿时檑木砖石如雨般砸了下去,如蚁般附墙攀登的海匪,如落叶般纷纷坠落。海匪的又一次进攻给挫败了。
正当海匪如潮退回整顿,准备集结后再行发动进攻时,院门两侧的围墙突然打开了两扇暗门,数十名手持燧发枪的猎豹营战士冲了出来……花开两朵,山人只能各表一枝。这里先按下不表,我们回头看看秀涂。
泉州湾的黑暗中,一艘两千石的快桨船上,“大当家”闹海龙蒲师斯披甲虎踞在船头,看着秀涂船场码头前那一片给琉璃大灯照得通明的水面上的激战,他直觉得背脊寒气直冒,他身边的瘦削汉子也是紧张的盯着前方,神色严肃。
当“大当家”闹海龙蒲师斯下达出击的命令后不久,隐藏在乌墨沃码头商船中的二百多艘海盗船,踏动轮浆飞速冲向秀涂船场码头,还没等靠近,随着一声号炮的响起,五座土楼上面突然射出十道强光把泉州湾水面,照射的如同白昼!
二十条海鳅船陆续从码头水道驶出,成一字型正面展开,“轰轰”作响的大抬杆如雷鸣般响起,海匪前队数十艘沙船甲板上,此时已站满准备抢滩登陆的匪众,随着雷声,纷纷如下饺子般地坠入水中。
二十条海鳅船一轮轰击结束,就向两边分开。两艘四千石的五桅大海船,满蓬顺风冲了出来,直向海匪船队撞了过来,所过之处无一不是人坠船翻,数以百计匪船纷纷避让,冲向码头的有、转舵向后的有、向两侧避让的更多,船多队形又密集且加之人心慌乱,有二十多艘匪船撞到了一起,慢慢向海中沉去……海寇也有不畏死的,三十多艘海匪船只企图以多胜少,打算围上去用火攻或靠帮登船,上去厮杀。可没等围上,那两艘大海船如同两个喷火的怪物,“轰轰”“砰砰”地响个不停,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把甲板上的海匪扫了一个精光。
“大当家的,我们赶快撤吧,这家伙也太厉害了。再打下去,怕是要把老本都折在这里了!”精瘦汉子哀声乞求道。
“用回回炮,快用回回炮!余师爷快下令!用回回把这两艘大船击沉!”闹海龙蒲师斯像是被精瘦汉子的喊声给喊回了神,大声地向精瘦师爷喊道。
随着两声悠长的螺号声响起,十多艘两千石的海匪船一边后退脱离船队,一边绞索上石弹,对着正在于海匪船队纠缠的两艘陈家大海船发起了炮击。
数十枚十几斤重的石弹纷纷飞向战区,大部分落在海里激起几丈高的水柱,也有几枚石弹击中了船只,倒是倒霉的多是海匪自己的船只,只有两枚砸在了武卫船的甲板上,由于甲板上蒙了湿牛皮,损失倒不太严重,也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
一声军号嘹亮地响起,两艘大武卫船迅速撇开纠缠的匪船,冒着飞石向那十余艘大海盗船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