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在并不高的学费面前，姑父伸出了援手 根据录取通知书的说明，我得准备一千元的学费，还好是公费生，这是一年的学费，比我读高中的学费差不多了多少。还要准备四百多元的杂费，那是准备床上用品的，再加上服装费、生活费、车费什么的，七七八八加在一起，我们得预备三千元。可是家里卖了两千斤稻谷之后也只换回了一千元，办酒纯收有五百元，就算不算父亲养病的钱，我还差一千多元。
父亲除了呆在家里长吁短叹，也是束手无策。该走的亲戚他都走了，不是推说没有，就是说现在不方便，或者背地里和人议论说，现在读大学都分不了工，只就算读完了大学，又能拿什么来还钱。
确实是有些亲戚家并不宽裕，但更多的亲戚是不服气。在他们的眼里，如此老实巴交，人人可欺的父亲居然可以生了我这么一个大学生，他们发自内心的不舒服，更何况，真借了钱，要是我读完了大学还不起钱，让他们找谁要去。
一向性子甚为高傲的母亲也不得不低声下气地跑回娘家，挨个去求情借钱。外婆虽然老了，这时也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还是有些亏待了这个大女儿，有些心疼地背着大舅和舅妈给了母亲一百元。
母亲死活不肯接，外婆已经六十岁了，两个舅舅基本上不给钱，她自己省吃俭用的那点钱给我作了学费，她自己怎么过日子？外婆却说，她还壮实，还可以养猪挣钱。望望外婆一脸坚决的脸色，母亲只得唉声叹气地收下了这一百元。除此之外，便是一个本家表弟，据说在广东打工混得也是怎么样，居然抽出了一百元。如此算来，还是不够我的学费。
我只有没日没夜的在田地里忙碌。我明知道这样或许是徒劳无功的，就算能使家产品增加些产量，但提到集市上卖也换不回几个钱。但唯有任汗水浇透了我的身体，任烈日将我的思维烤成一团浆糊，我才能可以暂时的选择无视目前的困境。
倒是弟弟显得一脸的轻松，肩上扛着一只吹足了气的旧工程车内胎，提着个装了副别人不要了的旧鱼网和几块木板，一脸不在乎地说：“哥，你不要担心，我去水库上放网网鱼，卖了钱供你读书。”
遇上运气好的时候，弟弟倒也能网回一二十斤的鲫鱼，三五寸长一条，拿回家里挤去了肚中的泥草，放在铁丝网上烘干了，然后也能换回二三十块钱。但多数的时候是颗粒无收，可弟弟总是不服气，继续坐在轮胎上，努力的划动着浆板，放网收网。
记得有一次到了都晚上九点多钟了，仍没有看到人影。母亲急了，打着手电托了一个多小时才将弟弟从水库边上找回来。弟弟拎着不到一斤的小鱼说：“哥，你别担心，明天我一定会网回更多的鱼来卖钱。”那一刻我有一种欲哭无泪的冲动。望着弟弟稚嫩的身影，我感到深深的自责和不安，为了我一个人上个大学，我竟要愧对这一家子，有时候我甚至于想或许干脆放弃了算了——尽管我知道，全家人都会反对。
正当全家人都为了一千块钱而一筹莫展之时，姑妈来了，随身还带来了一千元钱。
父亲*办谢师宴的时候，姑妈也来过，给了八十块人情钱，说是一点小心意，让我在路上作路费。
对于我能考上大学，姑妈也很是高兴，有一遍没一遍地反复念叨：“你爷爷那时候刚生了你伯父的时候，张七娘成天对着我们家大门骂，说我们家会死绝哪，会绝后哪之类的难听的话。但是我们家不但没有让她骂着，反而一家子越来越大了。”我只有陪着笑脸应付着。
张七娘是小刚的祖奶奶，二家人不知道是何时结的仇，因为奶奶在怀伯父之前，怀了五次都没有养大，转眼间爷爷都已经快四十了，才生下了姑妈，紧接着生下了伯父和父亲。生下伯父的时候，张七娘是对着我们家大门骂，说我们这家注定会绝对绝后的，生出来也养不大的。
虽然心里明知道是骂的自己，但一来别人没有指名道姓，二来就算双方吵起来，全村也不会有几个人帮自己说话的，爷爷也只得打断了牙往肚里吞，关好了门窗任对方骂。
“要是你爷爷现在活着可多好，他要是看到这一大家子人，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倒是那个张七娘坏心用尽，自己却是连孙子都没有看到就死了。如今生出个小刚小强象个矮冬瓜一样，也是报应。唉，还是你爷爷积了德啊，让你如今考上了大学。他们家，就算现在想也想不了吧。姑妈家没有什么钱，帮不到你什么，但好歹也是一个心意。以后若是再有什么麻烦，只管对姑妈说，都说娘家侄子亲，姑妈待你呀，就象自己的儿子一样，你以后要是在城里安了家，姑妈进了城就不用住旅馆了，往你家床上一躺就行。想当初啊，你伯父刚出生的时候，你姑奶奶是拄着拐杖，拖着一双裹了的小腿走了二十几里山路来的，说是从此后不要怕张七娘家的人骂了，以后回了娘家有个地方放伞把了。你们两兄弟生的时候，姑妈也是一接到信就赶了来了，都是娘人啊，以后要是回了娘家，看谁还敢欺负我。”姑妈那一会的神情，显得十分的真挚。
姑妈这次来我家，实在是被*得无奈，这才找上了父亲。
表哥突然带了一个女人大着肚子从广东回来了，可女的一看姑父家那一间低矮的红砖房，立即发了话，要求姑父家在一年之内建好新房，要不然她就把孩子打掉不跟表哥过了。
表哥可是他们的独子，姑父家也是三代单传，虽然表哥也才二十岁，但姑父等着抱孙子已经等了几年了。既然儿媳妇发了话，姑父立即给还在广东打工的三个女儿发了话，要求每个女儿借五千，支持弟弟成家。
三个表姐说实在话也有些冤，他们自己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呢，都是刚成家不久，好不容易省吃俭用省下点钱，姑父一开口就要全部借了去。但既然是姑父开了口，她们也只得咬咬牙借了——其实他们并不是很冤的，许多年之后，我曾亲见到一小同事在和老公结婚之后，还被亲哥催着往娘家寄钱的事发生。
地基是现成的，木材拿钱去买就是，但是如今这个时候的红砖可是不太好买。按说挖煤的收入和夯砖差不多，但挖煤虽然脏一些，也有些风险，但一天也只干四五个小时也就行了，人是自由得很。青壮们不是迫不得己都不会干夯砖的活。而年纪大一些的不是干不了这个活，就是家里有人在广东打工，根本不稀罕这点小钱。这里姑父想到了我们家如今正缺钱，我也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父亲又是多年的窑工，便想起了我们。
“这一千块钱是订金。”说起那还未出世的小孙子，姑妈不由意气风发起来，“你姑父说了，都是自家人，不会亏待你们的。别人家是什么价我们就按什么价。只是，帮帮姑妈家，一定要赶在三个月内完成，我们还想过年的时候搬进新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