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不小心自己也成了房奴
转眼间我已经过了二十六岁了,出来打工也有四五年了,望着伯父的孙子都上小学了,父亲和母亲都有些急了,我每一打电话回去他们便会催问我的婚事。
但我知道,虽然我现在已经在了三四万块钱存款了,但结婚对我来说仍是个比较遥远的愿望。
虽然我从内心里十分痛恨女人们嫌贫爱富,非得有房有车不嫁的种种要求,并发誓如果有女子胆敢跟我提这种要求,我宁愿单身也不会娶亲。但在我的期望中,我仍是不希望我自己未来的妻子跟着我吃任何的苦,这无关爱情和虚荣,我以为,这是我身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我曾经在乡下受尽那些村妇们各种刁钻的语言的挖苦和打击,要我再回到乡下过那家长里短的日子,娶个如同那些三姑六婆一般,一旦结了婚除了打麻将赌钱,什么都不想干的女人回去,然后回到家里还要骂骂冽冽,说婆婆没有把饭做好的女人,我无法想象这种日子。虽然我穷,虽然我渺小,我仍小小的渴望自己能过上有一点情调有一点品味的日子,这无关钱,也无关文凭。
而我现在显然仍不具备这种条件,家里那两间我们出生前建的房子生不说有没有哪个女孩子看得上,就算人家不嫌弃,我也是不愿意让这种一心跟随我的女子跟我受这种苦的。更何况,我的童年,在那种忍气吞声的状态下已经让我过得很累了,我不想让我的下一代从一生下来就过那种低声下气的日子。他或许不能大富大贵,但他至少堂堂正正,扬眉吐气的做人。
这就是我的矛盾之处。虽然我渴望能有一个能与我同甘共苦的女子,但我又生怕真的让她吃了苦。虽然我可能过得更苦,虽然这种苦可能也只是心理层面的,无关经济的状况。
但就算母亲不一次次的追问,作为一个年近三十岁的男人,我也得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了,而这个前提便是,先弄个自己的小窝。
广东我是不敢想的,虽然这个时代广东的房子仍然不贵,但我们只群外来工,只是一群捞仔捞妹,永远不会让我们有根的归宿感的。
以一介打工者的身份,安居在异地他乡,让我很没有安全感,因此我根本不曾想过要在广东置业安家。很多年以后有同事讥笑我说:“要是那时候你买了你就发了,涨了多少倍啊,比什么来钱都快。”
但我没有一点后悔。以一介小小的打工者,赌自己在广东的明天,我不敢。正如我不想赌博一样,因为我知道赌博无非两种结局,输或者赢。赢了自然好,但我却是输不起的,因为我手中只有那么一点筹码,一旦输了,或许我就真的万劫不复了。或许真的如我的某位同事所说的那样,象我这种不敢赌的人注定就是个穷人的。
老家县城的房子现在仍然不贵,而经历了无数次在广东被治安队的撵着跑的经历,也是自然的将自己的明天寄托到了老家,就在县城了,我很早以前便有了这个计划。
我打了个电话给小姨妈,随口打探了一下当地的房价的情况,没有想到姨妈很上心,或许她也想有个娘家人在身边,没有几天就打电话过来了。
“你姨父的同事也想找个人一起买房,他都看好了,就在体育馆的旁边,六楼,一共六万五,三房二厅,你要买的话得要赶快。”姨父这次的语气显得很是熟络。
“可是,我仍没有那么多的钱,我想等到年底了再买行不行。”我犹豫着说。尽管我是无比的动了心。还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我有一次路过体育馆,那时候体育馆正在修建,我站在宽阔的体育馆的球场上我就在想,要是哪天能住在这附近就好了,可以经常来打球。没有想到,如今我离梦想是如此的近,只差一步就能触着了。
“房款不要一次性就付清的,你可以先付一部分嘛,余下的年前给他是一样的。”姨父显得很热心,“这么便宜的房子,不是那么容易碰得到的,虽然周边的配套还没有跟上,但是市政统一规划的,规划得很合理,以后一定会热闹起来的,要是我有钱我都想买。”
我默念了一下,算起数来,以我目前的工资,要是省一点的话,到年底也是够。但是,要是让我再遇上那种被人扫地出门的情况的话,我不知我应该怎么办?但机会就在眼前,我不想让自己错过了,只想了一下,我便下定了决心:“那行,我周六晚上就坐车过去,周日和人家签合同。”
虽然我自己已经打定了主意,但我决定还是告诉一下父母,也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因为按我的想法,我是想接他们一块来住的,也要考虑一下他们是否满意。
父亲显得很突然,因为在他看来,我们家注定就是乡下的,而小姨妈能嫁到城里已经付出了很大的牺牲。因为曾经,城里人在父母亲的眼里是如此的高不可攀,如今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突然就要在城里置业了。
“我到时带你弟弟去看一下吧,”度过了最初的惊喜之后,父亲立即有些戚然地说,“爸爸老了,帮不到你什么的,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了。”
我从来就没有任何啃老的心理打算的,当然不会奢望父亲能帮我什么了。再说父亲这几年也很辛苦,我不想给他任何的压力。他们已经为我倾尽了所有的心力,他们能好好的活着便是我最大的财富。
没想到到了三月份了,挤火车的人仍是那么多。陌生的我和陌生的他们,拥挤在狭窄拥堵堵的车厢里,闻着彼此身上散发出来的汗臭味,扶着椅背想支持不去睡,但不小心便合上了双眼。可刚刚入睡,便有叫卖的车挤过身边,不得又打起精神,在狭窄的过道上为小推车让开一条道。一时间,怒骂声、叹息声、责备声此起彼伏。但转眼间又忍不住倦意,趴在靠背上睡着了。
但是也有人睡不着,戏谑说:“我们坐的这车叫做打工者,又叫垃圾车。因为我们打工的人穷啊,明知道坐这种车不舒服,还是不得不坐。咱们穷人多,车又挤,还要拖儿带女,捎东带西的,自然让不多的车显得更加挤了。”
将自己称之为垃圾,尽管我也十分的不喜欢听,但不得不说人家说得有道理。谁都不喜欢被称之为垃圾,但如今以如此沧霜的心情说出来,或许只能一句话来形容吧:哀莫大于心死。
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县城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敲开姨父的门的时候,他们全家都还没有起床。
但在城市的许多角落里,那些卖菜的、捡垃圾的、拉客的摩托司机,他们早已经开始一天的劳动。因为我们都是卑微的草根,为了在这片繁华的小城市生存下去,他们不得不起得更早,干得比别人更多。
姨父此时比我以前去他家里热情多了,一听说我到了,虽然仍不住的打着呵欠,仍很快的就爬起了床。
“先吃完早餐吧,吃完早餐再打电话给谢老师,一起先看看房子先。”姨父一见到我就急急地说。
谢老师是个高壮槐梧的中年汉子,听说和姨父可是多年的牌友。姨父电话一打过去,他就骑着摩托车过来了。
“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我们工作都快二十年了,也是现在才能买房。好好干,争取买下来早点住进来,大家邻居的多个照应,”甫一见面,谢老师就很熟络的样子。
“谢老师可是精明人,他看准的地方,包准行的,你等会看了就知道了。”姨妈收拾好碗筷,也过来插话道。
“买房子也要看缘份啊,早几年我就想买,但一直都没有买成。我就想找个有点素质的,要是处不来还要在楼梯间砌堵墙那可就不好了。”谢老师又直言直语的说。
他这话正合我的心意,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呢。我见多了乡下那些邻居们尖酸刻薄的嘴脸,我害怕再在那种整天挖苦打击和算计攀比的风气中生存。那些人除了整日攀比谁又穿金戴银,添置大件了,便是围在赌桌上,那一点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生活可以清贫,但精神绝对不应该贫乏。
果然如姨父说的那样,虽然已经发展了几年,体育馆周边到处都盖满了房间,但街上仍显得很是冷清,而且房子大多空着,住进了人的很少。但是这里的规划都不错,一栋栋房子都错落有致,看样子没有乱建乱占的现象。
但这些对我来说问题不大,我逃离乡村,躲到城里去,不是因为我如何的憎恨那种出身,而是我实在不想再象我的乡亲们那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他们或许都很善良,但他们却毫无二致的拥有那些中国农民的诸多的毛病,我以一己之力改变不了他们,便只有在抱着深深的祝福和惋惜他们的同时,希望我的下一代不再和我一样,做一个不能替自己命运做主的贫三代。
房子仍是个粗坯,也只有墙壁上粗略的粉刷了一下,门窗都只有一个个巨大的门洞。房子到处都是建筑之后扔下的建筑废料,倒不象个新房,更象一个垃圾场。
“这里怎么这么脏。”刚刚赶到的弟弟立即不满地说。
“你知道什么,只要把这些垃圾扔掉了,再打扫干净了,再装上门窗,乡下有几间这样的房子?”姨父立即不屑地说。
弟弟立即住了口,或许姨父说的是对,我们乡下的那间房子,上半部分仍是上个世纪留下的土砖呢。父亲张了张口想些什么,也生生打住了。
“就这里了,我们等下就会签合同。”我立即不假思索地道。
“签合同可不是随便的事情,我看好黄历了,得明天九点钟过后才行,那个时候才是吉时。”谢老师这里很严肃地告诫我。、我不禁有些诧然了,敢情这些封建迷信不仅是我们小农民们讲,谢老师作为人民教师也讲究这个啊。但房子可是要住一辈子的,先不管灵不灵,信着点总是好。我只得应承下来。至于工厂那边,只有给老赖打个电话延一天假了。
果然,第二天谢老师一直拖到九点钟才走进开发商的办公室,一见我就说:“时间到了,你的合同签了没有。”
“我正等你呢。”我立即客气地说。
“快点签好,我们还要去看门呢,我刚才和我学生的家长说好了,已经定好了价钱了,七百块钱一房,他们负责帮我们安上去。”谢老师一边走近开发商的办公桌,一边忍不住吹嘘说,“他那人一定要收八百块,后来我只说了一句,你那儿子读书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了,结果他马上就答应下来了。”
我不由一愣,敢情我的那些大学教师们不是孤独的,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是一个人。把他们手中的学生当作可以渔利的对象,原来不是小部分的老师干的事情啊。虽然我因此占了些小便宜,但我心里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没有一点得了便宜的成就感。
我们很快便签好了合同,先付四万五千,年底再给两万,剩下的五千等办好房产证之后再给。谢老师又载着我来到了卖房门的小店,也小是一个多小时,店主便已经帮我们把门装好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装修?”正当我收好合同,打算买车票又继续南下的时候,谢老师突然地说。
“可是,我仍没有准备那么多的钱啊。”我立即紧张地说。我把下半年的工资都押上了,心里正忐忑不安呢,根本不敢想象要装修的事情。、
“可是,你要不一起装修的话,到时候自己又要多麻烦啊,再说,你的窗子要是不装好,有小偷从你的阳台爬到我家里来怎么办。”谢老师急急地说了几句,便拉着父亲走到了一边,不知道和父亲说着什么。
“谢老师说了,装个门窗防盗网的也只有不到一万块,你要钱不够的话,我帮你出。我还年轻,还赚得到。”父亲立即拍着胸脯说。
我知道父亲的想法,他是想帮我一把,也是想证明自己还能行,自己并不是没有一点作用的。但我却知道,父亲就算拿出这笔钱来,我也是一定要日后归还的。弟弟也过了二十岁了,高中没读完便停了学,去了几趟广东寻梦,可他不象我那样能忍,结果每次只是赚个路费便又回家了。随着他渐渐长大,父亲肯定要张罗着替他相亲的事情了。我要是再花他的钱,我担心他那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该如何应付得过来。
可谢老师仍以探询的目光望着我,我只得咬咬牙说:“那就装了,你看家里能腾出多少钱出来,到时候送到姨父手上就行了。”那一刻,我也有一种博一把的冲动了,不管老赖背后如何说我,但我是为了公司的利益的,他总不敢做得太过吧。大不了再忍忍,我不会那么运背吧,还没有赚够这个钱又得继续找工作?再说,这些年表弟和堂兄们借工作陆续又从我这里拿了几千块,算起来也应该是够了。
回到工厂的时候,老赖听说我回家是购房的事情,显得很是诧异,又听说我的房子才六万几,更是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说:“那么便宜,那不等于是白送给你的他了。”
我没有听出他的话中有话,颇为尴尬地说:“比起大城市是便宜多了,但在我们那个小县城却是已经挺贵的了。”只是后来听说他也是过年的时候刚置的房子,才隐隐明白过来,人家那完全是不屑呀,因为在他眼里,象我这种小年轻又不是什么名牌的大学生,似乎也只有人家白送才买得起房啊。
他们不知道我内心的苦涩,尽管这次闯开胆子背了几万块钱债,那可是我们这一家从来不曾想过的大数字。但为了自己对明天安心一点,也只有赌一把了,只是,我一不小心的就让自己成为了房奴。
虽然只是三万块钱而己,但已经足够让我这等草民们夜夜难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