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杨满堂则是拉长了脸,不知道大儿子这般贫嘴,却是从哪里学来的。那边厢的道人也没有想到杨再兴会说出这么一般话来,第一次将头扭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那领头的麻脸之人脸上挂不住了,恼羞成怒,骂到:“兀那小厮,毛都未长齐,却也来消遣爷爷,且吃爷爷一棒”,手中棍棒高高举起,当头向杨再兴劈来。
一旁的杨满堂弹步上前,上面哨棒头上一遮,拦住麻脸之人劈来的棍子,脚下一个无影脚踹在他的腰上,麻脸之人呼地倒飞出去,撞在身后的强人群中,哗啦啦倒了一片。围着道人的那十来个汉子见这边动起手来,舍了那道人,各挺刀枪,一窝蜂扑将过来。
杨满堂也不打话,手中哨棒舞得风车似的,白花花的哨棒残影中裹了一团黑影,直直地撞进那扑过来的十多个汉子当中,只听得“哎哟”之声此起彼伏,两三息的功夫,杨满堂已将人群“凿”穿,人停棒止,来路之上,众贼子人仰马翻,倒作一片。
杨满堂哨棒横在肩上,嘿嘿冷笑道:“我还以为是哪路英雄在此,敢口出狂言,居然要大宋官家也出那买路钱,却是些不入流的小毛贼!”众人诺诺,皆不敢言。
杨再兴目瞪口呆,心下暗恨自己出手太慢,要说自穿越大宋以来,转眼三年了,苦练武功这么久,除了上次巧杀李护法之外,还没真和人动过手。好不容易捡了个可以动手的机会,才学着那上上辈子记忆中港台电影里的无厘头,把那麻脸人戏弄一番,刚药动手检验检验自己武功到底练得如何,二十来个人啊,转瞬就被便宜老爹放到在地!这些作强人的,也太不专业了嘛!
杨再兴还在这边暗自腹诽,那边的道人却走了过来,蹲在那带头麻脸人身旁,手中拂尘指指点点,言道:“早放老道过去,大家都相安无事,何苦来哉?”麻脸人气苦,奈何技不如人,今日倒霉,撞在了铁板之上,却是说不出话来。
杨再兴心头不痛快,捏了长枪过来,也将那枪尖在麻脸人脸上晃来晃去的,说道:“眼下这山是小爷的了!你们站在小爷的地盘上,得给小爷缴纳那保护费,一人一两,小爷数过了,你们一共二十三人,一共二十三两,快快缴来,胆敢有半个不字,小爷认得你们,小爷手里的枪可认不得!”
杨满堂听不下去了,对杨再兴喝道:“够了,兴儿,休得再如此孟浪行事,无端坏了我杨门名声。”复又对众强人叱道:“还不快滚,倘若下次再让杨某看到你等行此不义之举,定不轻饶!”
众强人从地上爬起来,千恩万谢,捡起散落一地的枪棒,相互搀扶,讪讪地去了。
那道人站起身来,却是中等身材,一身鹤氅,头戴道冠,手执一柄浮尘,颌下三绺长髯,颇有些仙风道骨,拱手对杨满堂父子道:“多谢二位出手相助,贫道多谢了。”语气很是郑重,再没有和强人对话时的游戏之意。
杨满堂回了一礼,说道:“都是些土鸡瓦犬之辈,也来作此拦路抢劫之事,举手之劳,不值得道长挂牵。”转身对杨再兴道:“杨门忠义,却不做那口舌逞强之徒,兴儿,你今日之言行,为父甚是不喜,日后当戒之。”
杨再兴讪讪笑道:“爹爹,孩儿不敢了。只是爹爹今日动手也快了些,也不留几个给孩儿试试手。”杨满堂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哈哈大笑,道:“为父也是久未在江湖上行走,手头也痒得紧啊。”
鹤氅道人赞道:“少年郎古道热肠,杨壮士勇猛过人,真真忠义之士也!”
杨满堂听得不好意思了,抱拳在胸,再次见礼道:“道长过奖了。吉水杨满堂见过道长,此乃犬子杨再兴,一时顽劣,却让道长见笑了。”
鹤氅道人道:“贫道温州林灵素,杨壮士不必多礼。贫道观令郎福泽深厚,与吾道家大是有缘。今贫道有要事在身,他日必到吉水拜访杨壮士,届时,切莫怪贫道不请自来。”说罢,细细再看了杨再兴一番,飘然而去,身形是说不尽的飘逸。
有宋一代,从那宋太祖开始,就对那佛、道甚是看重。尤其是当今天子徽宗赵佶,崇奉道教更甚。徽宗本为宋神宗十一子,未登极为皇时,被封为端王,相传一日便装游历街头,偶遇一道长,见了端王,倒头便拜,说是见了真龙天子。不久后,其兄宋哲宗早夭,没留下子嗣。神宗共有一十四子,当时在世的有包括端王赵佶在内的五人。端王虽为神宗之子,却非嫡出,按照宗法制度,并无资格继承皇位,宰相章惇也评论其“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而非其生母的太后大人却独排异议,坚持传位于他。自那之后,徽宗更是崇奉道教,他多次下诏访求道教仙经。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道家在民间的地位日涨。
杨满堂本以为眼前之人仅仅一普通道人而已,如今见其飘然而去,不仅姿态潇洒,十数丈的距离,竟然是抬腿即至,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是看走了眼。心中暗自庆幸,先前没对此人失了礼数。
半晌,方对杨再兴道:“天下之大,奇人异事,比比皆是。行走江湖,行事不可乖张、跋扈,否则,若是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端的是后患无穷。”
杨再兴点头称是。适才那道人被强人围了,没有回首看杨氏父子,精神意识异常强大的他就总无端地觉得,那道人在人丛里不知用什么古怪法门窥视着这边,所以杨再兴才有要帮道人缴纳那买路钱的戏语。今那道人自称“林灵素”,杨再兴很是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林灵素既去,父子二人嗟叹一阵,复拿了枪棒,继续往山上行去,一边走,一边议论着适才的打斗。那杨满堂对杨再兴道:“兴儿,自古领兵作战,将为军中之胆。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适才,贼子众,而我少。为父义无反顾,勇往直前,一冲而荡之。我杨门历来勇猛者众,上得疆场,但有冲锋在前者,却无怯战而退者。日后兴儿若能将一支兵马,亦当如此,切不可堕了杨门威风。”
杨再兴口中称是,心头却想,适才那只是一帮拿了枪棒的村夫而已,你固然是“一冲而荡之”了,可若是换成一帮武林高手,老爹你还那般冲将上去,就不是“勇”,那是“蠢”了!有你这般的教导,难怪后世的杨再兴在那小商河,带了300骑,遇到上万的金兵,还是义无反顾地一头杀将进去,根子就在这里啊!勇固然是勇了,遗下千古雄风,然则,就没有更好的手段了么?却未见得!
父子二人在说话里,一步步走向山顶。等到了山巅,已是日暮时分。杨满堂指点着杨再兴在那适当处弄出一块露宿的地方来,在周遭寻了些干柴,用火石引了火,少顷,一堆旺旺的篝火燃了起来。杨再兴对杨满堂说了句,一头钻进山林里去了,放开思感,却是用那无上的“迷神*”去寻找和捕捉山中野物,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手里提了只山鸡又钻了出来。
一年来,杨满堂对杨再兴捉拿山鸡、野兔的神奇功夫,已经没有别的语言可述,正所谓见惯不怪,那可是吉水县最有名的老猎人都自叹不如的事情。
杨满堂接过儿子手里的山鸡,用随身解手刀,沿山鸡排泄之孔,开了一个洞,将其肚腹中的肝、肠诸物掏取一空,再用山间清水把肚腹冲洗干净,从包裹里取了些盐巴之类的作料,涂在山鸡腹内,也不去毛,用那稀泥连毛带鸡涂了老大一个泥球,然后埋到火堆下。
大半个时辰后,一股香味从火堆之中飘了出来。杨满堂从火堆中扒出泥球,早烤得黑黑的,干得不能再干了。用刀子敲去外面的泥块,却是连那山鸡的毛也尽数和着干泥块一起脱落开来,只留下油沁沁的白肉。杨满堂把山鸡一分为二,父子二人一人一半,大快朵颐起来。
吃完山鸡,父子二人在那溪水里洗了手,在原来的火堆旁边不远处重新燃了一堆篝火,却将起初那堆火给弄灭了,拂去带火星的灰烬,在其上铺上厚厚的干草,躺于那干草之上,再用包裹中的薄被盖了。干草下面,才燃过篝火的地方,阵阵热气传将出来,春天的山间也是暖暖的,十分的舒服。
杨满堂言道:“一路行来,甚是辛苦,兴儿,早些休息。”
杨再兴应声答是,闭了眼,却没有真的休息,反正杨满堂也察觉不到,心头默念法诀,搬弄精神,修炼起“迷神*”来。山巅之上,旷无人烟,头上夜空,月朗星稀,精神意思从那识海中延伸出去,但觉天地元气无比浓郁,有如溪流入海,欢畅无比,很快就迷幻在天地之间……
杨再兴从迷幻中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满是心旷神怡之感。杨再兴心中大喜,自觉久无进境的“迷神*”似是松动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