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两唇相融
金暑杭2015-10-25 03:575,590

  长剑之锋距花之香颈不过寸许之遥。

  普通剑手亦可做到无需剑体相触,他们发出的剑气,就能令对方身首两分。更别说白衣文士。他能在无声无息之间把男子击杀,此等能耐,杀一女子,还不轻而易举。

  但白衣文士并不喜欢用剑气去杀人,他也不喜欢施加溯龙真源于剑,虽然有剑气和真源的辅助,在很多时候会很方便。

  要知道。

  前者的效用重点在于“远距离杀伤”,如此一来,他无需运剑,隔空便可杀死欣笛;后者的效用重点在于“护剑”,真源附着在剑身,可以增加剑体的承击打能力。当然,白衣文士的这柄半丈长剑,锻造它的材料,无一凡物,俱是世间稀有,神锋无坚不摧,剑体泰山压顶而不弯。文士之所以不喜欢在剑身施加真源,全是为了个人嗜好。

  他喜欢倾听剑与肉之间发出的摩擦声。

  这是一种怎样地奇妙滋味,使得他每次倾听过后,嗜好会变的更加牢固;执念会变的更加偏泊;内心的深处,更加渴望能够再度一听无上妙音。

  故而,当他的目标是欣笛的时候,他立刻雪藏剑气,此种举动,是为了防止强大的剑气,提前吓坏眼前这位像一只断齿之兔的可怜女子。

  剑锋与香颈离的如此近,杀死对方,完全不费他一丝吹灰之力。

  这一剑,快若惊虹。

  若无意外,欣笛难逃生天。

  “且慢。”

  就在欣笛以为自己十死无生的时候,从大殿的阴影里传出一声男音,入耳,低沉而又带许平易,淡泊却又不失威严。仅此二字,寥寥一句,向颈之剑应声而停。

  白衣文士双眼微眯,目光看与欣笛,精神锁住背后之人,朗声说道:“元帅想留铁夫人一命?”

  无有回言。

  欣笛杏眼怒睁,半是不解,半是怨恨的对视着白衣文士,她很好奇,在这原本空无一物的大殿里,为何会一而在、在而三的出现原本不存在的黄色绸布和十四把椅座,还有,三个男人。

  一个自己情不自禁喊出名字的男子。

  这个男子身上穿的乃是大明将服,而大殿外面,此刻刀兵往来、撕杀震天,可见是为两批人或更多的阵营在对战。那么,这个明将男子,他会不会是其中一批人的指挥官呢?由此引发一个问题,大明军队进入西土皇宫,所为因何?

  一个自己颇为眼熟的白衣文士。

  对方承认说,他与自己在很久以前便见过两次面。可自己完全不记得对方,可想而知,两次见面是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这名白衣文士,他到底是谁?为何要杀明将男子?

  还有一个。

  欣笛目光转向白衣文士的身后,在那里,入目所见,一片黑暗。

  说话的男人是谁?

  欣笛听其声音,她感觉甚是耳熟。但同白衣文士的情况一样,对于此人,她也是想不起对方是谁。听白衣文士向对方说的话,这说话的男人,似乎对自己也很熟悉。

  沉默了片刻,藏身在阴影里的第三个男人,他仍是不急不躁,一如既往,淡泊地道:“这场战争与欣笛无关。风扬宗首,让她走。”

  话说至此,可白衣文士的长剑依然如故,仍是搭在欣笛的柔肩上,唯一有变的是剑位,文士攻击前,长剑距香颈寸许之遥;攻击后,厘米之隔。如此之近,即使文士不动,欣笛稍微扭一下头,都会触碰到剑锋。

  长剑之锋是如此寒意迫人,真教人,心悬难安。

  白衣文士盯着欣笛看了几眼,从这几眼当中,欣笛可以看出,对方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件精致的瓷器。欣笛相信,在文士欣赏完瓷器上的每一片花瓣和每一条纹路之后,他会义无反顾的把瓷器举过头顶,用力的砸在厚实的地上,随着一通尖锐的脆响,瓷器最终碎成千万片的支离。

  白衣文士忽而一变,灼热的目光改换之嘴角浮出一个微笑,不见他有何举动,搭肩之剑瞬间移到他的背后。

  欣笛恍惚之中注意到此人的目中闪过一道锐芒,为何?欣笛清楚的记得,之前文士欲取自己性命,他在攻击的时候,持剑之手明显的动了一下。可这一回,收剑的速度,快如闪电,常人肉眼难辨。由此可见,两次攻击的心情是不同的。

  杀自己的时候,他的心情一定非常愉快;经第三个男人的请求,他的行动无法继续展开的时候,他的心情与之前的愉快肯定发生了违和。

  定是如此,欣笛收起心绪,看向对方。

  白衣文士带着微笑的面容,一边继续看着欣笛,一边退步走向阴影。当他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中时,他傲然无比地道:“元帅以为易木是个嗜杀之人?不,绝非如是。易木杀夫人,全是为了她好。还楼兄英年早逝,我实是不忍心看着夫人守活寡,所以才出手帮她解脱。”

  这句话,欣笛听起来很矛盾,因为,明将男子明明是他亲手所杀,可是听他话中之意,似乎非常惋惜铁还楼的英年早逝,这是惺惺作态,还是别有内情?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称我为铁夫人?”欣笛看着躺在地上、体温正缓缓变冷的男子,她声音颤抖的冲着文士和阴影里的第三个男人哭喊。“你们到底在我手中夺走了什么?”说完,她身心疲惫不堪,脚下一软,坐倒在地,任眼泪横流,一滴接一滴的落在地上。

  白衣文士在彻底隐入黑暗之前,他留下一段话。

  “夫人问出这番话,易木很不解。但细细想来,易木又感释然。你亲眼目睹丈夫死在自己的面前,任谁的精神都会受到创伤,你不认识自己的丈夫,也是人之常情。那么,由我来告诉你。他叫铁还楼,是你的丈夫。”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衣文士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回过头,继续道:“这场战争不是因你而起,也不是由我引发,你丈夫虽然死在我手,可我也是因为某人的相请,才来到帝周。夫人,我并不怀疑兰王会报复我,我相信,以兰王的性情,在得知还楼兄命陨我手,他定会疯狂报复我和我背后的宗门,但是,对此,我并不担心。我想说的是,事实终归是事实,我风扬易木不会全担罪责,毕竟战争是无法避免死亡,还楼兄虽然死在我手,但夫人你要明白,杀他的其实是这场战争。当然,我要负主要罪责,而发动战争的人,“他”也要肩负自己的那份罪责。”

  他是谁?

  白衣文士说完,返身走入黑暗,在这之前,从黑暗中传出第三个男人的鼻息声,仔细听,是如此沉重,又是如此无奈。

  欣笛识海一片模糊,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跟随南依公主来到胡勒格日,为何眼下却身处于千里之外的西土皇宫。而且,白衣文士称明将男子是她的丈夫。她才六岁,何来丈夫一说?

  等等。

  欣笛张开双手,她茫然的看着自己修长的手臂,还有丰满的胸部,这一切,无不表明她现在的身躯已非六岁少孩可比。

  她长大了。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人突然间就长大了那么多。

  欣笛痛苦的闭上眼睛,她希望自己在睁开双眼之后,眼前发生的事情,彻底的远离她。她现在的身体虽然是成年人,可她明白,她的灵魂依旧还是一名六岁的少孩。

  她接受不了如此怪异的事情,闭上眼睛,然后睁开,让一切都回到篝火舞会。

  欣笛缓缓睁开双眼。

  “不。”

  欣笛仍然还在这座半是黑暗,半是火光照耀的大殿里。她想要回到现实,可现实似乎抛弃了她。

  她喃喃自语。

  “公主,欣笛好想好想你。”

  说到这,她伏下身,含泪看与铁还楼。良久,颤着手伸向对方的脸容。滚烫的食指落在冰凉的额头上,自额头开始,一路划过对方的鼻梁、鼻尖,最后落到对方的嘴唇上。在这里,欣笛五指尽张,大拇指触碰在铁还楼嘴部的右侧,余下四指轻触在对方嘴部的左侧。

  此刻,在欣笛意识的深处,正有一道强烈地精神在呐喊。呐喊者就像欣笛的另一个自我,她(欣笛)觉得她(呐喊者)是如此真实,而她向自己发出的精神意图又是如此的明确。

  呐喊者:同地上的这个男人做最后的告别。

  不管对方是生还是死,她(呐喊者)仍然深爱着对方,就好比,对方也深爱着她(呐喊者)。

  欣笛低下头。

  两唇相融。

  ※※※。

  “欣笛,欣笛。”

  是谁在叫我?

  “欣笛,你没事吧?快醒醒。”

  是小公主的声音,是她在呼唤自己。

  欣笛豁然睁开双眼,入目所见,南依正站在自己的身前,两手按在她的肩上不断的摇晃。

  欣笛发现,当小公主见到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整个人顿时一松,轻吐一口气,面上开心不已。

  “公主,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南依走近自己的小侍女,伸手指向纷乱人群中的一位年轻人。

  欣笛看去公主所指之人,只见,此人她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红宫普陀居,相遇的原因是青国皇主关堂青知的紧急呼召;第二次是在胡勒格日,相遇的地点正是今天晚上的篝火舞会,他在贵宾台上,而自己则和公主、阿茹娜姐姐在台下欢欣跳舞。

  此人名叫风扬易木。

  南依看着欣笛,轻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道:“刚刚真是好险,还好有这位大哥哥在。”

  “为什么?”

  接下来,南依简单的讲诉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不知出于何故,除南依、阿茹娜、闪鸣飞和仗萧平仄四人外,篝火舞会在场的所有人统统“闭上眼睛”,如何呼唤皆是不醒。期间,每个人的神情都曾出现过不同的变化,有笑、有哭、亦有哀。

  “欣笛也有?”

  “有,你当然也有。让我想想,你的神情很多,有害怕、吃惊;还有闻东西、倾听;对了,还有一个表情特别明显。我想想,这个表情要怎么形容呢!”

  南依想了一会。

  “对了,是心碎。用这个词来形容你的表情,我知道有点抽象。毕竟,心碎的表情是很难分辨的。但我看到过,你也应该看到过。是母后。她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发呆,回想着“那件事”。哎,母后真可怜,但事情都过去十五年,她应该选择淡忘,而不是永久的心伤。不说这事了,回到你的问题上。你为何也会有这种表情呢?你闭眼之后到底看到了什么?刚才所有人都入魔了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我真是好担心你们。”

  欣笛集中精神,回想刚才的事情。可什么都想不起来。

  于是,她强迫自己回忆,再回忆。可依旧什么都没想起来。

  “闭眼”之后经历的事情,欣笛彻底的遗忘了。但她识海之中,隐约又记得一星半点。

  是什么?

  欣笛努力的向着这个记忆深入。

  她看到了。

  一个四十开外,身穿一袭白衣的文士,他自称风扬易木。只有这些,其他的,欣笛真的记不住了。

  欣笛困惑的看着不远处的风扬易木,为何此人的模样会刻印在自己的记忆里?为何自己遗忘了“闭眼之后”,却牢记着这个人,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欣笛看回小公主,摇了摇头,道:“欣笛不记得了。”

  南依略有失望,随即又一脸兴奋,道:“你们闭眼之后,在场仍然清醒的只有我和阿茹娜姐姐四人。此事太棘手,我们四人皆是束手无策。万幸,外公他们正好祭月完毕,并且回到了舞会的现场。他们可不同于我们四个无知小辈,平谷先生快速察看了一番。他断定是紫黄魔火控制了你们的神志。我想也是如此,毕竟,这里最古怪的就是那股多变的魔火,正常火色转红黄又转紫黄,如此多变,怎教人不疑?于是,平谷先生效仿刁民(指仗萧平仄)和闪副将的方法,可他的方法又有出入,因先生乃是无源之体,故他的方法有些特别,是用内源和剑气组合成一个压力罩,将你和居民们罩在其中,然后逐步增加压力,最后彻底的把那些钻入你们体内的紫黄魔火抽出,如此一来,你们也就能够恢复正常了。”

  欣笛不解道:“那与他有何干系?”说到这,指向风扬易木。在她意识的深处,对此人,怀有一股莫名的恨意。欣笛不知此恨何来,但这股意识非常强烈,却又如此模糊。

  南依正要解释,仗萧平仄站在一旁耳听许久,于是释惑道:“这股紫黄魔火,当真厉害非常,平谷先生一路将它压服,不想,正要收功之际,魔火反噬,平谷先生险遭创伤,幸好,那个复姓风扬的家伙及时施术相帮。最后,魔火在他们二人的共同压制下,灰飞烟灭,接下来,苏老爷子令清醒的人去唤醒“闭眼的人”,恩,就是你现在睁开眼睛之后看到的景像,大家逐一醒来。”

  仗萧平仄说完,南依与欣笛随他放眼看去,中间的火堆的火势减弱了不少,火光照的范围也小了不少,但还是能够看的清楚周围的情况。还有一些胡人民众置身于“闭眼”状态,但无妨,会有人去叫醒他们的,毕竟,导致这场突发事件的因源——魔火——已经驱散,接下来便只是收尾,应该可以放心了。

  在场的,也有某些人并不彻底放心。

  苏老爷子摸着光滑的头,一对浓眉快皱到了一起。他招手显意胡人领头者们聚到一起。他们商量了一会。似乎商量出了结果,苏老爷子走到众人前,大声道:“唤醒剩下的人,然后回家。今晚的舞会,到此结束。”

  虽然很好奇在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一来:记忆一片模糊(同欣笛一样),闭眼之后的经历确实想不起来;二来:苏老爷子在胡勒格日的威望非常高,他发话,大家都会响应,故胡人民众无一人多问,皆是听从的回到各自的蒙古包居所中。

  一时间,人群如潮,步声震震,这场篝火舞会始于太阳落山、天地弥黑,欢乐持续了一个半时辰,在苏合的宣告声中和胡人民众的踏步声里。

  舞会结束。

  眼下时值八点,今晚的夜幕才刚刚拉开,很多人,还未眠。

  ※※※。

  风扬易木是为祝寿的客人,依安全考虑,他同其他领头者先静立原地,待胡人民众走完,他们在慢慢回去。

  “大人,……”

  一道轻不可辨的声音自远传来,风扬易木略一凝听,尽收耳内。开头只说了两个字,年轻人轻轻的摆了摆手,后面的话便被他切断,并且打乱声音的频率。

  切断是因为他知道后面的内容;打乱是因为他不希望在场的个别高手探听到这股传音。

  这是师尊布局许久的计划:天山宗与蒙元帝国同“那个人”的隐密交易。

  现在,同“那个人”的联络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他要把这件事完成,才能回到宗门。

  想到此,风扬易木扭头看向西南方,越过不忘湖,再行十里地,风扬易木所望的目标便是狼都废墟。

  他无声的张了张几下嘴巴。

  从他无声的嘴中射出一股微弱的蓝循真源。真源束成一线,飞速前往距他百米之遥、潜伏在不忘湖水下、十名蒙古侍卫中,身手最好,修为最高的领队者耳中。

  真源带着一句话。

  “今晚行动开始,你们十人先行进入狼都,我随后赶来。”

  领队者做一手势,接着掉头游向西南方。其他九人跟随在他的身后,一并向着狼都废墟游去。

继续阅读:第50章 虫影叠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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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绸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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