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寸土相争(下)
金暑杭2015-10-25 03:574,751

  南依一怔,随后又发出了一声惊呼,只见几丈外,一名挂衫青年正高举着一位少年,那青年手中拿握着一把袖刀,现下,那把寒沥沥的袖刀正往少年的喉位横将刺去,少年若被此刀刺中,必将是血溅五步,丧命当场。

  眼前一幕,触目恸心,南依心悸不已,欲喊而又无力,惟有葱指相交,瞋目切齿。小公主此时的秀目似一面银儿镜,流露出了内心的担扰,又耀映出了周遭的变化。

  少年危险万分,少女担心无比,就在这时,南依的背腰徒然一亮,亮光玄金,金芒耀目,耀目之光似一把金色弯刀,旋转飞舞,绕将于前,背腰失亮,琼鼻失暗,小公主的秀目不由自主的一闭,小手一紧。

  一道金芒闪过周南依的身旁。

  仗萧平仄以狂雷之势,骤雨之速,电闪之间,夺下袖刀。

  少女的惊呼声清晰的入耳,可扎平并未扭头去看,仍是一边狞笑,一边割向少年的喉部,就在这时,双手皆痛,抓袍之手立时松开,握刀之手软弱无力,扎平疼的汗流浃背,顿了顿神,凝眼细看,只见,自己的左右双手各被一根玄青色的木刺所贯穿,心神一颤,正欲寻找偷袭之人,恍惚间,一道金芒闪到身旁,扎平还未看清来者,手中的袖刀便被对方给握上,受伤之手本就无力,于是乎,来者只一拉,袖刀便被轻易地夺去。

  关堂真章缓缓地垂下左手。

  只见他的左手上正有一道玄青色地小火苗,火苗似一只疯兔子般,在手心手背之间急速环绕,颇有不撞树桩不死心的架势,只是,不知那位守株待兔之人可否还在?可惜,此人在不在否已无关紧要,因为,关堂真章在垂下左手之后瞬时合拢五指,小火苗匿迹无踪。

  关堂真章垂手之间,迈前一步,现下,站于南依之旁,面上嘴角轻抿,凝眉舒展而开,眼中的紫芒消失无影,一双灵目淡然无波。

  夜风无羞不拾人,男衣飘,女衣拂。

  恍惚间,关堂真章衣衫正面所墨绘的风云淡画,经风一吹,这风云墨画,风墨同化,云墨烟散。墨点在衣衫背面的浮星掠影,也经风儿一吹,浮星闪烁,掠影划落。

  掠影划落,人影叠来,众人随后而入。

  周游看着一帮行凶之人,白晰如玉的面上流露出一丝害怕,内心却有些兴奋,脚下步伐走的匆快,随即便与欣笛来到姐姐身旁。

  小侍女欣笛随太子周游站于南依的身侧,场内所发生的一切,不由让欣笛浮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欣笛父母早逝,唯有一位大自己六岁的哥哥,和一间小小的居所。兄长心善,在父母逝世之后肩负起了妹妹的一切,手中一食,分之全部。可是,后来,一位口镶金牙的富家老爷买通权贵,大肆圈地,见欣笛与其兄长孤小且又无亲,于是,金牙老爷率人入室,兄长被乱棍打死,居所被夺,自己被卖。

  思到此,欣笛心中紧张万分,舌间突下干涩,面色瞬时潮红,小眼之中,晶花烁闪。欣笛抬手将眼中的晶花一抹,觅眼看去,一帮恶人四散而开,分位而站,这些人一边警惕的望着来者,一边又迷茫的看着自己所打之人,只见被打之人中,那位大者虽满身血污,但其盲目之中却透出一股凛然之气。小者虽伤痕累累,可其面上却甚是屈强,只见他满头皆是虚汗,牙关紧咬,口中不吭半声。看到这,欣笛的眼中不由又涌出了晶花,心中哀哭,这二人的惨况与自己的遭遇何其神似。

  平谷剑秋只冷冷的扫视了一眼,随后,目中绿芒淡泊,未留长须的面上不见分毫异色,手握长兵,不声不响的侍立在周游与南依的身前旁侧。

  库叶博宁只是懒洋洋的看了一眼,随即便扭头看向周围,见二楼所摆的几十张红木桌椅竟无一人相坐,于是就近选了一张,渡步过去大大方方的坐下身,坐身之时,挂藏在腰间的铃铛挣脱而出,随后,库叶博宁的识海之中忽响起一声尖锐的虫鸣,一声接一声,连番不止。

  库叶博宁面露微笑,探手过去,用蒙袍将铃铛遮盖,虫鸣之声顿时不在响起,随后他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少年僧人布达拉楚,其嘴角的微笑则换成了一抹邪笑。

  布达拉楚与达陇彼目睹此况,前者闭眼合掌,轻念一声佛号,随后,待睁开眼帘,面上显露出了一股难明的怜悯。后者闭眼又微启一丝眼缝,只见,在这眼缝之中透露出一股恼怒之意,不知是恼弱者,还是怒强方。随着眼缝微启,达陇彼心不在焉的无声念了一句佛号。

  令长台遭受着一顿无情的暴打,本以为会就此打死,忽下,行凶恶人如潮退散,他挣扎的站起身,一边颤抖着身子,一边张手摸索,他自己可以忍受一切的苦难和伤痛,可是却不希望自己的爱子也跟着一块受罪。

  少年见父亲张手摸索,随即明白,于是伸手过去。

  令长台这才寻到了自己接下来的支撑,他久怀于身的纳命潜疾在这一顿暴打之下,如洪爆发。心胸剧痛无比,口中咳声不断,耳膜生出重音,重音之中忽听一声佛号,化藏高僧来了?令长台强忍住咳嗽与身上的剧痛,抬头面朝佛号的出处,盲目之中透出一股凛然之气,口中又有些焦急的问道:“是红宫神僧到了吗?”

  布达拉楚正待开口,达陇彼抢声道:“令施主,你现下重伤在身,还是先行医治,若有事也留待日后在说。”

  布达拉楚见达陇彼先行出声,自己也不好在度插手,于是就侍立一旁,静观变化。

  “神僧大人,小人的伤不足一道。”说到这,令长台终是未忍住咳嗽,轻咳了一声,道:“小人要向您跪求一事。”说到这,令长台摇晃着身子欲要跪下,边上的少年一见,立即拉住自己父亲道:“父亲,不要向他们跪。”

  令长台现下如何也听不进他劝,肃然道:“跪又何妨,为父平日所教的,你难道都忘记了。”

  少年眼中涌出了一滴晶泪,泪沿颊流,手随声松。

  砰!

  令长台跪地道:“神僧大人,求您万万不可签卖“宿息之地”,若失了它,朝圣者们将无处可……”

  达陇彼冷着脸怒喝道:“够了,令施主,小僧已经容你许久,你也忽要放肆,前几日,你连番多次跑到我们红宫寻事,众长老本要拿你问事,是活佛他老人家心慈念善,力排众议,这才保住了你一命,你可不要太不知好歹。”话一说完,达陇彼横手止住布达拉楚的话头。

  布达拉楚看了一眼达陇彼,扭头看回令长台,面上的怜悯更盛,口中无声的念着“大悲圣经”。

  这番话入到耳中,令长台顿时如遭九雷轰顶,呆立当场。

  少年神情愤然,怒目相视,经上一次挡于红宫门外之后,他便心中明悟,今晚来此的红宫僧人绝不会在签卖事仪上伸出那怕一分一毫的援手,就如眼前此僧,其话恶毒,其形可恨。

  仗萧平仄看不过眼,上前一步举手欲拱,随即醒觉一位盲者看不见自己所摆的礼节,于是改换对象,朝着少年拱手,对着令长台道:“老先生,请听晚辈一言。”说到这,仗萧平仄扭头看了一眼达陇彼,声音略有转低道:“那个红衣番僧虽是可恶,可他所言却也不无道理,您身上所受之伤着实不轻,还是先行离开,医治要紧。”

  令长台奇怪道:“敢问公子何人。”

  仗萧平仄正欲回答,这时,平谷剑秋不徐不缓的话传来:“公子,请先回来。”仗萧平仄扭头看去,平谷剑秋的面容甚是肃然,此刻正朝他挥手示意。往旁侧看去,只见关堂真章原本舒缓的凝眉这会又度紧紧皱起,不知他的心中正做何想。

  无奈的看了一眼令长台与少年,冲着少年抱歉的一笑,仗萧平仄扭头朝着伙伴的所在而去。

  随着仗萧平仄的回身,一道人影也一同跟随。

  安知流流快步走到绍图的身边,笑吟吟道:“绍老板,您来了。”

  金牙老板绍图与其他四位商老板是最后上楼的人,在楼梯处他们耽误了片刻,现下入到二楼,只见场面如此之混乱,个个表情复杂,绍图微闭着眼睛道:“安知流流,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安知流流轻声道:“绍老板,你叫我办的事情,我已经给你办妥。”

  绍图眼中一亮,轻声笑道:“你且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好处的,我包楼之时已买下风屏鸟,回头叫人给你送去。”

  “岂敢麻烦绍老板的人,自然是我自己派人来取。”

  “你为我办成了这么大一件事,这些小事,你无需在意。”绍图看了一眼令长台,转眼看回安知流流道:“这里发生了何事,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安知流流不留痕迹的扫视了一下来者,心中暗想,这两位僧人既然来此,那便是代表红宫前来签卖,地位定是不低,回头要绍图引见一番。想到此,指着令长台张眉道:“令瞎子不肯卖契,我命人将他打了一顿。”

  绍图一听,照其本性,定是会立马令人上去将他打死,可又一想,边上还有几位大人物在,不好这般肆意妄为,最好便是让令长台他自己识相妥协,于是好颜道:“长台兄身怀重病,现下在你面前便摆着一个大好时机,何不卖了地契,拿了钱财去寻名医治病。若肯卖,我绍图定会额外添些于你,就当弥补今晚发生之事。”

  绍图所讲的一番话,细细品读,这言词当中满富人情之味,可是令长台的面上却并无所动,口中也不回半言。令长台此时的心中正困惑不已,有一些期待,又害怕最后所得的乃是失落,刚才说话的那名少年公子,他是何人?

  令长台前几日多番请愿面见活佛,希望活佛能出面中止“宿息之地”的签卖一事,可却遭到红宫僧人的阻拦,正路行不通,惟有改换它法,令长台思之在思,想之又想,最后将希望寄托在了今晚代表红宫前来签卖的高僧,可经刚才达陇彼的一番话,令长台的心中顿时冰凉。现下,若要保住“宿息之地”惟有最后的一条路可选,请来一方强大的势力或者巧遇一帮“善良”的强者。

  令长台虽看不见东西,但就在刚才自己被凶人所殴打的时候,他真切的感觉到了一股狂雷之势,这道气息与刚才好心提醒自己的那名少年公子有关吗?是否就是他所发出了这股强者之息?

  偌大的二楼,如此多的人,令长台能相信的惟有自己的儿子,他接下来所问出的问题,若回答之人告诉他的是“是”,“宿息之地”便可保下。但若回答的是“否”,那些远道而来的朝圣者们,他们自此以后便在无宿息。

  令长台的面上正不停的流着虚汗,他伸手抓住自己儿子的手臂,此时他的内心当中正有一股无法自控的激动,而身上所受的伤疼又不停的折磨着他,故这一抓甚是用力。

  “刚才那名说话的公子,还有何人随他一同上楼,这些人的样貌,你且细细说给我听。”

  少年听到此看向仗萧平仄,连带的也将关堂真章与周南依等人看了一眼,回首之时,少年抬手抹了一把嘴角处的血迹,在这抹去了血迹的嘴角随后便露出了一丝微笑,只听他缓缓道:“随他一同而来的皆是买地的商人。”

  令长台的手上不由一颤,随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红纸,弯下腰轻轻放于地上,待直起身后,道:“此地无良,孩子,我们离开这里去寻一处净土。”

  扎平见二人欲要离开,他岂会让对方如愿,迈前一步正要阻拦,忽下,破空之声入耳,随后又响起了几道砰!砰之声,扎平低头看去,只见在自己的双脚前方,正有四根青玄色的木刺插于地板当中,待看见那木刺,扎平面上不由冷汗直流,双手也再度一痛。

  关堂真章看着令长台与少年往自己这方行来,心中百感交集,这里所发生的事,他现下已经全然明白。仗萧平仄与周南依等人是在今日午后所达到化藏城,故他们并不知晓这几日城中所发生的事,可关堂真章却不同,他早于十日之前便随同父亲来到化藏红宫,无意之间看见了令长台与红宫僧人的争执,对这位双眼俱瞎之人,关堂真章多方收集令长台的背景,他对此人甚是关注。

  待二人行到身旁,关堂真章上前一步,随后弯腰深深的鞠了一个躬,直起身朝着令长台敬重的拱起手,恭声道:“老先生,晚辈有一事相问。”

  令长台见一旁有人叫住自己,于是停下身侧耳听去,待一番分辨,心中断定现下说话之人绝非早先那名少年公子,凝眉道:“不知公子欲问何事。”

  “您流汗,流血,甚至不惜失去生命做为代价也要去守护您所坚守的理想。”说到这,关堂真章垂下手,瞳孔之中不带一丝光亮地道:“这份理想当真值得您如此吗?”

  一滴浑浊的泪水涌出盲目,令长台未去擦拭,任其肆意而流,当浊泪流经到嘴唇时,只听从这呈现病态的白色之唇中缓缓道出四句话。

  “寸土相争,银碎玉崩。寸土相守,吾死神存。”

  令长台话一说完便迈步向前,这时,一股微风吹来,风儿随同父子俩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继续阅读:第14章 命本天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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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绸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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