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空再次缓缓蠕动到马车前,少女先打破夜空的沉默,道:“少洋,你说他要爬到哪里去。”
少年道:“我看他气虚神散,定活不过今晚的,定是要去找个坟墓。”
少女惊道:“那若是他死在这里,我可不敢呆下去了。”
夜风轻轻,岚空如何听不到少年的话,这是第二个人告诉他活不过今夜。岚空又淌下了泪,可是他被火烧得好难受,好渴,为何水偏还要化泪流走呢。岚空望了一眼就在眼前一尺外的晶莹白雪。心思一动,啊,生命来得突然,却去得必然。这晶莹的雪,得了一身洁白美丽,却难以改变被污染,被融化的命运。那不如生来就是污秽的就好了,起码没有了遗憾。
少女突然笑道:“我知道,他想去吃雪,他渴了。”
少年不相信地道:“我说过他就要死了,说不定下一刻就死,还口渴什么呀,你敢打赌。”
少女哼了声道:“我见他望了那雪。”
少年不以为然道:“他只是往前看看哪块地好,就死在哪里?”
少女哼了声道:“你看看,他要捧那堆雪了。”
少年扭头去看,见岚空果然双手围起一堆晶莹的白雪,正发着呆,却怕岚空真的去吃雪,一个翩然的旋身,两脚“泼辣”落在岚空双手所围的白雪上,接着立马飘退开两步。笑道:“小乞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找个墓地。”
岚空呆望着两手之间被踩后残雪,暗叹,你们也难逃被污染的命运。少年装模做样地道:“你眼神凌乱得很,呼吸也若游丝,定然活不过今夜。”
岚空却立刻道:“我绝不死掉!我要活下去!”
岚空的话让所有人都一怔,都陷入一阵的沉默。
那少女又打破众人的沉默,道:“所以你要吃雪,对吗?”少女轻轻跳下马车,捧了一手白雪,送到岚空脸前来,“你要吃雪,就快吃!”
少年怪叫道:“灵妹,你怎可这样。这样打赌赢了也不算。”
少女哼道:“你刚才故意踩他面前的雪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讲规矩就也不能怪我。”
少女甚至将雪送到了岚空嘴唇上,岚空难以忍受此二人将自己失去生命的痛苦当作某种乐趣,挥手一推,少女手中的雪杨了出去。
少女惨叫一声,弹起身一连退后几步去,少年大惊紧跟着而去,追问道:“灵妹,灵妹,你怎么啦。”
少女竟哭了出来道:“他碰到了我的手,怎么办,我惹了一身虱子了。”
少年叫道:“没事,没事,洗洗就好了,我去帮你把那乞丐的手砍了。”少年说着抽出了剑,朝岚空冲去。
却听“砰”的一声巨响,陆青一拳将破庙门的门框击得粉碎。碎木掉了一地。陆青暴喝道:“你敢动他!小畜生。”
少年和少女闻声皆是一惊,见陆青和马铁两人都脸色铁青,再看那门框和碎木,皆心有畏惧。少年呼道:“你可知道我爹爹是什么人?”
陆青并不理他,走出庙门,廖杰却忍不住骂道:“你爹爹算个球,妈的。”
陆青走到了岚空面前,冷冷地道:“这样就算活了,你天真的以为喝些雪就可以就活下去?”
岚空的泪根本止不住,滚淌出来,只道:“不要你来说,我绝不让自己死掉。”
少年嗤了一声,道:“就你是怕死鬼,如此怕死,也不怕让英雄好汉耻笑。”陆青突施两指插向少年的双眼去,少年大惊慌忙后退,大叫:“我哪里说错了。何况说的又不是你,为何要偷袭本少爷。”
陆青愤愤地道:“我只想看看你怕不怕死。”陆青说着,不由得仰天叹了口气,似在自言自语道:“谁不深谙生命的宝贵,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会在何时失去。”
少年也恼了道:“你休要以为我真怕了你,我长白山孙家岂是随意容人欺负上门的人家。爹爹教我不要在外惹事生非,但也从来不允许别人欺到我们头上来。看剑。”
马铁一个箭步窜出,伸手一拍陆青肩膀道:“我来。”便横到了少年面前。那少年一方赶车的福叔惊讶地喊道:“啊,少爷,他是断魂刀客--马铁。”少年心头一惊,对方是成名的人物,自己手头上有多少料,自己难道还不知道,若是对付那病泱泱的乞丐或许还可以,但眼前这人,全身都散发着自信和残忍,自己肯定讨不了好,只好道:“你们人多欺负人少,灵妹我们走,你们这些恶人休要离开。本少爷会再来找你们的。”那福叔早已催动马车,那马儿原本还睡着,现在突然被催醒,惊慌失措地撒开蹄子而去。
马铁收回刀,廖杰却奔到屋檐下,从草庐顶上捧了一捧白雪送到岚空面前。岚空不愿接受这群人的半点恩惠,兀自将胸前凌乱的残雪塞了几口嘴里,又堆了一团雪球抱在怀里,朝破庙里爬去。
廖杰仍是捧这雪呆立在那里,道:“这小子到底是想活?还是想死?”
马铁叹了口气,道:“三弟,随他去吧,我看他也活不过今晚了。”
岚空仍是蠕动着,但马铁的话又像巨锤在敲击着他的信心,暗叹,这是第三人如此说了,难道我真的就要死在今夜吗,好,我就要睁着眼睛看看,我如何死。
岚空就是如此缓缓蠕动进破草堆里,众乞丐们知道他马上就要死了,皆将白天吃剩下的馒头摆到岚空面前去,却都说不出话。
岚空认得有些馒头就是他的干粮,伸手拾起一个想吃,却举到一半又掉了下去,只得伏到地上去吃。
岚空想起自己将死在今夜的断言,发觉两眼确实越发沉重。如果自己昏睡过去,那便就真死了,只要我睁这眼睛就能活到明天去。岚空一厢情愿地这样想着。
岚空突感下颚一阵冰凉,微微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然倒在自己的雪球上,刚才也不知如何自己还是昏睡过去,这叫岚空大是心惊,昏迷是自己无法控制的,到该倒下时,自己还是会闭上眼睛。转眼又看到头旁的干草,便折了一些干草根,将自己上下眼皮各自撑开,防止不知不觉中闭了眼睛,而眼睛就看着门口的雪光。
廖杰突然冲来道:“小丐爷,你倒不如放心去吧,十八年后咱不又是一条……?”廖杰的声音有些哽咽了,眼角有些湿润了。
马铁的眼角也湿润了:“三弟,……”下面的话也说不上来。王失走上前来只是拍拍廖杰的肩膀,也是说不出话来。
廖杰一甩肩膀,冲到门口道:“这他妈太恼人了,寥爷我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邪人,怎就见不得这些。”说罢举身一跳,将庙门的上框一拳打了下来。
岚空也不知自己望了多久,只觉得这夜好漫长,漫长到让你对生命也生出乏味。然那雪光还是渐渐刺亮起来,是天亮了吗?岚空好想问,却说不出声音来。但看清了门外鹅毛般的大雪。是的,昨夜残雪已经是过去,晶莹纯白的雪又降落了。
天亮了,岚空依然活着。
“天亮了,”,廖杰冷冰冰地说了句。
陆青蜷缩在角落里,这刻他苍白着脸,全身颤抖着站起来,道:“好大的雪啊,可惜迟早会停。一切都有结束的时候。”陆青两眼通红,走到岚空面前,伸出一指放到岚空鼻前,发觉黯泪仍有呼吸。惊道:“这不可能。”蹬蹬一连退了好几步。
廖杰眼睛亮了起来:“还活着吗?
陆青急应道:“他还活着。”
马铁也兴奋的跳起来,跑到岚空跟前,叫道:“有这等事,这样的情形连大人也熬不过去。我看看。”马铁一抹岚空脉搏,叹了口气,“这是他硬挺过来的,熬过昨夜,可是如何熬过今天白天。”
廖杰道:“难道就没法救了吗?就看着他死,那有什么好看的,我先走了。”
陆青叹了口气道:“廖兄,你去把天下最好的医生请来也是没用的。昨晚我还有办法,但他现在已经病入膏肓,何况是个孩子。只希望他能再多撑一段时间,你们不如先启程吧。”
廖杰怒道:“你还说他昨晚就会死,可是怎么就没死?我不管了,我要去找个医生来。什么事医生说了才算。”廖杰说着就往外走去。
马铁看着廖杰的身影,叹口气道:“这么大雪,我想再呆一日。”
而廖杰刚要走道庙门口的时候,却突然一阵怪风从庙门口冲进,一阵凌乱的雪花在破庙里飘散开去,一团怪风一直推在庙内石像身上,发出沉闷的一响。而一道雪痕竟然从院子外一直拖进庙里。
王失惊道:“来者是谁?”
一个锦袍老者不可一世的站立在庙门口,身后跟着那夜间出现的那对少男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