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提督市舶衙门,府前气势恢宏,练广东三司的衙门也没有这么气派吧!门口矗立着两尊铜铸的大狮子,十分威武。这雄狮的威武之势与宦官的阴阳怪气也太不相称了,高天赐想想都觉得好笑。
门口的侍卫倒是十分威武,身着华丽服饰,左手叉腰,右手扶着刀柄,挺直腰板,一个个膀大腰圆,十分魁梧。
高天赐递上名帖,对靠近自己的一名护卫说道:“小民高天赐,特来拜见总领提督市舶衙门魏朝大人,劳烦官爷通报。”那张名帖中夹着一张百两的银票,那名护卫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拱手示意,然后走进了衙门里去。
不一会儿那名护卫从里面出来,伸手示意,请高天赐入内:“魏大人有请,高公子请随我来!”说着在前方开道,高天赐跟在了后面。
一进入府门亭台楼阁映入眼帘,这个庭院如同苏州园林一般浑然天成,假山水渠交相辉映。哼,这是衙门还是私人住宅,这群宦官也太不像话了,公然享乐啊这是,高天赐心中一阵鄙夷。
穿过庭院是一道拱门,拱门两边有两间小房子,像是低级官吏的或者护卫的住所。穿过拱门豁然开朗,一个更大的庭院呈现在眼前,院中的院墙边都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数目,原子中间有一条大理石铺成的小路,直通前方的办公场所。让人惊奇的是,石板路的两边居然摆着两排兵器架,上面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拐子流星等兵器一应俱全。看来后世许多小说,影视剧将宦官描述成武功高手并非空穴来风。
通过那条悠长的大理石板铺成的小道,来到了一间房的门口,护卫示意高天赐在门口等候,自己轻敲了一下房门:“督主,高公子在门外等候!”
“进来!”出乎意料,这声音十分浑厚,并不像一般的太监那样尖锐轻柔,魏朝简单干脆地回了一句。
护卫推开房门,对高天赐道:“公子请进!”待高天赐进去之后,护卫轻轻关上房门,站在门口并未离去。
高天赐一进门,见地上都铺着红地毯,墙壁上挂着历代名家的字画,四梅花图,仕女图,步辇图,天哪这是因为他的品味高还是为了敛财。
前方一排木架上摆满了各种珍贵瓷器,珐琅彩更是琳琅满目,而在木架的后面才是一张宽敞的办公桌。桌旁放着一个瓷桶,里面放满了卷轴,桌上放着厚厚的公文度牒。
“小民高天赐拜见魏督主!”高天赐长长地做了一个揖,魏朝未答话之前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
“高公子过谦了,当今皇上御赐同举人出身,在台州歼灭倭寇立下大功,如今生意遍布全国,何以用小民自称!”魏朝的声音依旧雄浑,高天赐微微抬头观察魏朝,他虽然白面无须,但是眉毛却极浓,明显是气血旺盛的象征,不是一个宦官应有的面相,看来此人不简单。不但具有深厚的内力而且城府极深,在高天赐面前完全没有表现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督主谬赞,还是督主劳苦功高,日夜为皇上分忧,为国事*劳,小民在督主面前不敢居功!”高天赐还不知道魏朝的态度,依旧谨言慎行。
“高公子真是个明白人,世人都以我东厂行事暴戾,残害忠良,无人知晓我等是为皇上分忧。”魏朝脸上顿时多了一些笑意,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为国为民,人都是需要吹捧的。
“督主不须担忧,功过自有后人评判!”高天赐心中暗笑,功过确实有后人评说,却是遗臭万年。
“高公子不必宽慰我,不求青史留名,但求不负皇恩!”他这话说得也没错,要是没有皇帝昏庸,也不会有东厂的横行霸道。说到底他们也是为皇帝办事,是皇帝制约朝臣的工具罢了,世人愚忠于皇帝,都将过错一并归于宦官专政。
“督主高风亮节让人钦佩。小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往督主恩准!”高天赐话锋一转进入正题。
“哦?不知高公子所为何事?高公子与我可是素无来往,怎会有事相求,莫非是为了海运的事情?”魏朝品了一口茶,左眼斜挑着看着高天赐,心中依然猜出了七八分了。
“督主英明,广州为海贸开埠之地,若要前往海外通商,还要仰仗督主的大力支持才好!”说是支持,其实就是批准,没有批文就是非法出海,会被视为海盗行为加以打压的。
“如今被这锦衣卫劫掠一事一闹,皇上重开市舶司,与我提督市舶衙门分庭抗礼,高公子为何不去找市舶司却来我这提督市舶衙门?”以前依附魏朝的一伙商人,如今见形势不妙,纷纷转头市舶司,如今朝中文臣要压过宦官一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市舶司只是一时得逞,督主劳苦功高,皇上必然体谅督主,他日必然重新全面掌管海运。市舶司不过是昙花一现,长久不了。”明朝的皇帝都十分依赖特务系统,对臣民充满戒心。重开市舶司只是权宜之计,日后皇帝必然重新重用宦官。
“高公子果然有眼光,不想那些鼠目寸光之辈,我提督市舶衙门直属东厂,怎会如此轻易就翻船了!”魏朝轻蔑地说道,显得很不在乎,但是这世态炎凉让他这号心狠手辣的人也有几分失落。
“督主谬赞,有督主的支持,新民一定能够乘风破浪,扬我大明国威于万里之外!”这一下将魏朝与大明国威直接联系在一起,让魏朝十分受用。
魏朝端着茶杯,眼珠一转,打了一个机灵,顺势将茶碗甩向高天赐。高天赐知道这是在试探自己的武功,一定不能露出破绽。于是高天赐纹丝不动,茶杯砸在他的脸上,茶水洒了一身。
“哎呀!高公子,为何不躲闪,本督也是一时失手往高公子不要将怪啊!”魏朝假装窘迫,坐待高天赐的反应。
“在下不会武功,一时反应迟钝,让督主见笑了!”高天赐谦卑地说道。
“高公子过谦了吧!本督用了三分力道,若是常人早就头破血流了,公子却毫发无伤,足见内力惊人啊!”魏朝一语让高天赐反应了过来,刚刚不躲闪反倒弄巧成拙,自己的铁布衫已经炉火纯青,一般的力道是伤不了自己的。
“督主明鉴,小民并非有意欺瞒督主,还望赎罪!”高天赐又做了一揖。
“高公子真是大手笔啊,现实杀了我派去的锦衣卫,再冒充锦衣卫劫镖,如此移花接木真是高明,本督佩服!”魏朝不知为何一下话锋如此犀利起来,直让高天赐猝不及防。
见高天赐不语,魏朝接着说道:“高公子不必担心,本督不打算追究此事了。如今我已落得孤家寡人,公子既然找上门来,我便与公子交好,共图富贵荣华!”魏朝的耳目表布天下,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从种种迹象显示这件事与高天赐有关。就算没有任何迹象,锦衣卫是在监控高天赐的时候出的事,用脚趾头也能想出其中的蹊跷,只是不能让皇帝和世人信服罢了。
但是魏朝并不打算追究,高天赐如此做便是有结盟的意向,自己让锦衣卫盯紧高天赐也是为了从中获利。既然利益送上门来,自己也不能拒绝,何况如今自己手上也没有其他的商贾了。
“督主如此宽宏大量,小民也不便多说,唯有尽心竭力为皇上分忧,为国尽忠以报督主大德!”高天赐也明白过来,自己当初孤立魏朝再拉拢他的计策已经奏效了,这魏朝真是个杀伐决断的主儿,完全不受情绪的扰乱,十分理性地计算利害得失。
“将你的申请文书呈上来吧!”高天赐应声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出海文书恭恭敬敬地递上。
魏朝将那文书展开,里面夹着一张五十万两的银票,三张地契。魏朝看罢,眼睛一咪,斜视了一眼高天赐,便将文书合上。然后和颜悦色地对高天赐说:“高公子的文书写得合情合理,但是本督还要与诸位大人商议一番,明日给公子答复如何?”
高天赐连忙称是,谢过一番之后,识趣地退出了魏朝的办公厅。门口的侍卫见高天赐出来,立即行礼,接着便带高天赐离开衙门。
魏朝为何不当面答复呢?看来自从锦衣卫事件爆发之后,魏朝变得十分小心谨慎,他还要权衡各方面的因素。广州重设了市舶司,由文官领导,魏朝大概是想和市舶司通个气。这市舶司的人也不是傻子,自己处在文官和宦官斗争的风口浪尖,得见机行事,不能把东厂得罪得太狠,应该也不会刁难自己的。
高天赐转念一想,内阁关于自己出海贸易的批复应该下来了,此时肯定在市舶司搁着呢,看来还得去市舶司走一趟。
离开提督市舶衙门,高天赐立即快马赶往市舶司。这市舶司可朴素得多,与一般的县衙没多大区别,一个不大的院落,只有几个衙差当值。可是与提督市舶衙门形成鲜明对比的不仅是它外观的朴素,更体现在此地门庭若市,商贾云集,申请出海的商人都排到了衙门口。
高天赐也没多大把握,先递上名帖,衙差一会儿就将高天赐请了进去。看来内阁的批复下来了,否则市舶司也不会让自己后来居上,先行议事。
进入主管官员的办公房内,只见房中都是青砖铺地,屋内的陈设也是十分简单,看来这文官还真是穷啊!市舶司的主事姓陈,身材瘦削,嘴角留着一小撮胡子,鲜明的文人相。
“小民高天赐拜见陈大人!”高天赐有功名在身,见到官员不用下跪,直接行礼作揖便可。
“高公子不必多礼!咱们就开门见山吧,内阁的批文已经传达下来了,只要得到提督市舶衙门衙门的许可,高公子就可以出海了,市舶司这边无须公子劳心!”陈大人一次性地将要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高天赐有些惊奇,这陈大人做事还真是雷厉风行,不喜欢拖泥带水。看这做派应该是一个清廉的官吏,或许是知道市舶司不好干,怕给自己惹下什么麻烦,所以不敢有任何不良的行为。
“陈大人真是我大明的良吏啊!如此雷厉风行,真是我等商贾的福音啊,不用再三番两次进出衙门便可将事情办妥!”高天赐这句也是心里话,必要的赞扬还是需要的。
“高公子谬赞,这只是朝廷命官应尽的本分,关于此次出海的批文我已经送达了提督市舶衙门,高公子只须等待他们的回复便可!”陈大人淡淡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陈大人还是忌惮魏朝的,自己火速批复文书,立即送达给魏朝,让提督市舶衙门来决断。如此看来他也算不上刚正不阿的官员,只是比较会看风向,高天赐的文书都能让内阁批复,肯定也会去找魏朝。陈大人只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也显示出自己没有取代提督市舶衙门的野心,让魏朝放心。
高天赐取出一万两的银票,递到陈大人的案桌上:“小小心意还望陈大人笑纳!”
陈大人脸色一变:“高公子将本官当成什么人了?本官一向秉公办事,清廉自守,从不敢乱了国法朝纲!”说着一甩衣袖,转过身去背对着高天赐,双手背在身后。
“陈大人误会了,这银子我是捐给市舶司的,不是送给大人的。这市舶司重开不久,来往商贾又如此之多,陈大人和属下都辛苦了。再加上府中陈设也需要更换,以便陈大人和所属官员能够更好地办公,为朝廷效力啊!”其实这么说,这钱还是给了陈大人,只是如此偷换一个概念,让陈大人好接受一些。
陈大人转过身来,看着高天赐,最受轻轻拾起银票,淡淡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