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血战雁门关,萧峰*迫辽帝立誓退兵并自尽明志。略」
辽军既退,群雄也逐一离别归去。段誉和虚竹心头悲痛不已,二人命令带来的部下主力先行撤离,然后带着少数的亲属亲信当晚露宿在了雁门关乱石谷崖壁上,期盼忽有奇迹发生,萧峰竟然复活并抱着阿紫从谷中上来。但如此过了一夜一天,山谷下毫无动静。二人知心中所盼不过是自欺欺人,那个顶天立地、义薄云天的大哥真的已经离他们而去了。伤心如潮下,段誉和虚竹齐齐跪在山崖边放声大哭、嚎啕不止。最后在银川公主、余婆婆、梅兰竹菊四婢、木婉清、王语嫣、钟灵、巴天石、朱丹臣等人的苦劝下,两人才彻底死心,怀着无尽的悲痛,在频频回头中离开了雁门关。
当天晚上,一行人暂时住在雁门山下的一家客栈里。由于萧峰的悲壮离去,众人都郁郁寡欢、闷闷不乐。段誉、虚竹、银川公主三人在庭院里饮酒解闷,余婆婆、木婉清、王语嫣、朱丹臣等人各自回屋或在附近警戒守备。段誉虚竹对饮着,但见夜空中残月如钩、朔风料峭,兄弟二人都心情低落。段誉忍不住再次伤心落泪:“二哥,我们明天就要别过了,你回西夏,我回大理。我们兄弟二人……不,是兄弟三人……兄弟三人……”话未说下去,段誉泪水簌簌而落。
虚竹也垂泪道:“三弟,大哥虽然走了,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银川公主柔声安慰道:“萧大哥光明磊落、心怀天下、泽被苍生,他永远活在大宋百姓、大辽百姓……活在天下百姓的心里。”
段誉含泪点头:“对,大哥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虚竹拍拍他的肩膀:“大哥永远是我们的好大哥。”
段誉站起身,举起一杯酒,遥致雁门关方向:“大哥,三弟敬你一杯。咱们的兄弟情义,来生再续!”虚竹也站起身,也举杯对向远处雁门山北麓的雁门关:“大哥,二弟也敬你一杯。我们三兄弟下辈子仍然做兄弟!”两人眼含热泪,将酒水洒在地上。
虚竹坐下来,叹口气道:“三弟啊,大哥已经不在了,以后咱们兄弟俩要多聚聚。对了,你和王姑娘大婚之时,可要记得请二哥和二嫂喝喜酒呀!”银川公主也道:“对啊,你和王姑娘什么时候正式成婚呀?怎么这次看你们俩,似乎有些若即若离?”
段誉苦涩一笑,道:“二哥二嫂,这事真是说来话长。二哥,当初西夏选驸马,你和二嫂终于喜结连理时,我在回大理的路上又发生了好多事。”对于那一路发生的事情以及种种峰回路转的变故,段誉一直如骨在喉,除了伯父保定帝知道外,再无第三人知道。这件事积郁在段誉心中,让他举棋不定、左右为难,很想找个人一吐为快、倾述一下。虚竹和银川公主对段誉来说自然绝非外人,因此段誉叹息一声,看周围没有其他人,便把当初他和王语嫣、木婉清等人从西夏回大理的路上所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讲予了虚竹和银川公主。两人听完后都目露难以置信之色,面面相觑、震惊不已。段誉再次苦笑:“二哥二嫂,我竟然是四大恶人之首恶贯满盈与我母亲私通所生下的私生子,你们会不会从此看不起我?”
虚竹急忙道:“三弟啊,你在胡说什么?二哥和二嫂怎么会看不起你呢?你我义结金兰、生死与共,早已亲如手足,说这种疏远的话干什么?你是镇南王的世子也好,你是段延庆的儿子也好,二哥仍然把你当兄弟。再说了,段延庆既也是大理段氏族裔,那你自然仍是大理段氏的嫡系子孙,又何必耿耿于怀、自寻烦恼?”银川公主也道:“是啊,镇南王至始至终都对你慈爱有加,这养育之恩早已厚重如山,他虽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却有之过而无不及。”
段誉苦涩地摇了摇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虚竹抓住段誉的肩膀,满面愧色道:“三弟,二哥对不起你。我当时若能伴你同回大理,你也不会受这种磨难了,你的父亲和你的母亲也就不会死于慕容复之手了。”
段誉握住虚竹的手,诚挚地道:“二哥,你也别说这种疏远的话,这怎么能怪你呢?”
银川公主若有所思道:“这么说,王姑娘和木姑娘现在都以为她们是你的妹妹,但实际上你和她们任何一位都是可以成亲的?你莫非还没有跟她们说出真相吗?”
段誉叹息道:“没有。因为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更不知道该对谁说。”
虚竹点头道:“三弟,我懂你的意思了,你不知道该选王姑娘还是木姑娘。”
段誉深感心力交瘁地点点头:“婉妹对我一直都情深意重,三年前在无量山,我和她便许下了三生之约,倘若不是因为后来她变成我妹妹,我是不会弃她而去的;但现在,我又和语嫣情投意合。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婉妹对我真的很好,屡屡为我奋不顾身,在知道我是她的哥哥后,仍然对我矢志不渝、情比金坚。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可是,她们又都是那种性格贞烈的女子,是不会接受彼此的。我现在每次看到婉妹,都感到极对她不起,我知道她一直沉浸在我是她哥哥所带来的痛苦和绝望中,我完全可以对她说出真相,但语嫣又怎么办?我也不能负了语嫣。二哥、二嫂,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不敢轻易说出真相,因为我不知该如何选择。在曼陀山庄里,我知道语嫣也是我的妹妹后,当真是犹如五雷轰顶。但接着,我又知道了我并非我父亲的亲生儿子,当时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起了婉妹。我在想,这是不是因为上天因她一片痴诚而感化,所以又把我变成了不是她的哥哥。”
银川公主和虚竹互相看了一眼,都默然无语,知道段誉所面临的选择确实很艰难。
虚竹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三弟啊,二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段誉道:“二哥,你我兄弟一体,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虚竹看着段誉,很认真地道:“三弟啊,木姑娘对你一往情深,为了你,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失去了你,她甚至都感觉生无可恋而去自寻短见。木姑娘真的是一个好姑娘。至于王姑娘,我只看到你一直在痴迷地迷恋着她。但是,三弟啊,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迷恋上王姑娘?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貌若天仙,所以你便迷恋上了她?”
言者有意,听者亦有心。段誉此时原本已喝得五分醉,但听到这句话后,脑中蓦然间隐隐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他心头一动,站起身,喃喃自语:“我为什么会迷恋上语嫣?我为什么会迷恋上语嫣?是啊,我为什么会迷恋上语嫣?”他反复咀嚼着虚竹这个看似很平淡的问题,愈咀嚼回味却愈发有了种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感觉。这个问题看起来似乎毫无意义,因此段誉以前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此时,他发现这个问题其实有着很深沉的意义。段誉霎那间心明眼亮、思路豁朗:“是啊,我为什么会迷恋着语嫣?迷恋得甚至都不可自拔?我为什么这么迷恋语嫣?甚至因为迷恋语嫣都忘了婉妹?这究竟是为什么?”
虚竹和银川公主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虚竹拍拍段誉的肩膀:“三弟啊,你不妨好好地想一想这个问题,也许等你想通了,你也知道你该做出什么选择了。”两人款款离去。
残月清风下,段誉已经完全入神了,他反复思考着:“是啊,我为什么会迷恋上语嫣?”整整一个晚上,段誉一直在出神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越思考一次这个问题,他就发现这个问题真的是连自己都搞不懂:“是啊,我为什么会迷恋上语嫣?这究竟是为什么?……”
次日上午,段誉、木婉清、王语嫣、钟灵、巴天石、朱丹臣等大理国众人同虚竹、银川公主、余婆婆、梅兰竹菊四婢等西夏国人及灵鹫宫人互相依依不舍地洒泪告别。辞别了虚竹等人后,段誉一行自中原沿四川与吐蕃的边境南行,逐步返回大理国境。坐镇国内的华赫艮、范骅等一干大理国的王公将相和武士侍卫已在宋理两国边界恭候迎驾。段誉向众人说起雁门关战役以及萧峰和阿紫的事后,众人听得也无不黯然神伤、感慨唏嘘。一行人随后继续向南,准备返回大理城。段誉不想惊扰百姓,命众人仍做商贾打扮并分批回城。数日之后,段誉等人回到了大理城,虽然段誉这个一国之君足足两月有余没有上朝议政,但由于华赫艮、范骅等文武臣工的竭心竭力、克己奉公,大理国内倒也没有大事发生,依旧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歇息了两天后,段誉心事重重,实在按捺不住,在当天晚上单独叫上木婉清,两人偷偷跑出皇宫,便衣微服后直向无量山。木婉清不解:“哥哥,你怎么突然有雅兴再去无量山了?”
段誉言语间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去解开我的一个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