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很快在望,林信终于下定了决心,向方震儒和高邦佐辞行:“你不打算留在山海关,准备南下?”方震儒大吃一惊,不能置信地看着林信。
“卑职但求杀奴报国,不敢贪生怕死。”林信知道辽西没有战争威胁,所以随口就说了这话,但他马上就意识到不妥,明廷不能预知历史,群臣自然更关注山海关。
“现钟不打,反去炼铜?此论不当,本官不能同意。就这样了,下去吧。”看林信还要分辨,方震儒神色一紧:“放肆,还不退下去好好想想高大人的话?”
顶撞文臣被拖出去打死也是活该,林信心里暗念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名言,退出去琢磨还有什么办法能不去辽西。
林信一个人想不出来,就把楚轩等人拉来一起想办法。林信首先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就是辽西估计不会有什么战功。楚轩说:“如果你不想留在辽西那也可以,我打算到南直隶的自由港自治区去投靠我父亲的好友雷吉将军。”
“自由港……还是自治区?”林信突然感到一阵的蛋疼。
“当年暗黑教廷兴起,南京沦陷,是圣王组织了力量击溃了他们,收复南京后,为了纪念圣王的功绩,将南京改称自由港,并且周围领地交由圣王管辖。不过圣王受封后便不知所踪,自由港实际上是圣王留下的军队在管辖,只需缴纳一部分税收给朝廷就行。”楚轩大致解释了一下,林信也对此大感兴趣,毕竟前世还是对那一带更熟悉。
林信首先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就是辽西估计不会有什么战功,所以大家最好还是去自由港发展。
“大人认定辽西不会有什么大战么?”贺宝刀首先表示反对:“属下倒是认为辽西首当其冲。”
“有毛文龙在,建奴没法大举向西。”林信有些不耐烦,这个问题既无关紧要又不容易说清,他不打算在上面浪费时间。
程啸也表示反对:“大人是不是把毛文龙看得太高了,属下听说他在朝鲜溃不成军。”
“想立功就得去自由港,就是这样,不必多说。”辽西可有文臣,战功也不全是林信自己的。
王侠倒是没啰嗦,直接问:“我跟你去南方没关系,多少钱?”
林信伸出两个手指头比了比。
王侠蹭地一声站起来,一瞬间雄风千万丈:“二百两银子?”
林信的脸马上憋红了,我说:“最多二十。”
王侠立刻蔫了下去,不屑道:“门都没有。”
“多少才跟我走?”
“至少一百!”
“五十。”
“八十,不能少了。”
“六十,干就干,不干拉倒!”
王侠内心立刻剧烈的斗争起来,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似乎终于放弃了,说:“六十就六十,不过,这只是雇佣费,每个月的饷钱要现结,不能拖。”
林信说:“没问题。”
王侠补充了一句:“对了,在军队里我用的是本名,不过江湖上都叫我烘干机。”
林信说:“烘干机?为什么?什么意思?”
王侠没说话,身手把一个苹果丢出来,接着手上那把长枪一动,房间里似乎就挂起了一阵灼热的龙卷风。
热风过后,苹果落在地上,已经变成了一个萎缩的苹果核。“就是这个意思。”
林信拍着手:“厉害厉害!”
王侠说:“你要不要也吃一个,味道挺不错。”他说着就把刚切下来的苹果肉分了一半给林信。
林信说:“谢谢,不用,我不太喜欢吃烤苹果。”
“不经寒彻骨,岂得梅花香?”林信找到了榜样,不打算再进行说服教育了:“你们怎么说?”
几个男人一起拜倒:“大人既有如此志向,属下定然追随。”可是伊羽香犹豫了几下还是说:“我真的不想再看到在乎的人死在面前了……我还要照顾我的父亲。”
林信最后还是没有挽留,自己打算是去投军,在刀口舔血过日子的人,指不定哪天就因公殉职永垂不朽了。虽说武士的生命意义就在于在刀光剑影之中贯彻自己的思想,挥动着翅膀翱翔在梦想的天空,但这仅仅是武士的,而不是丈夫的。丈夫要做的,就是让妻子安心的在家等着自己回来。
“好,现在方大人和高大人不放我走,你们拿些主意出来听。”
马前卒的主张立刻被否决了,杀官造反,亏他也能说得出口。程啸建议私逃,不过这也不妥,因为很容易被当作叛逆抓起来,以前没觉得程啸这么愚蠢啊。林信看着一直苦苦思索的楚轩,让他说说看法。
楚轩摇了摇头:“大明军制,以文御武。军官士兵都习惯于听从文臣的命令,没有文臣的同意,我们是什么也干不成的。”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林信气急败坏地问。
在他凶狠的注视下,楚轩还是要了摇头:“没有办法。”
这些家伙到底是不是跟自己一条心?就在林信彷徨无计的时候,突然高邦佐和方震儒又来人叫林信过去。
见面以后,高邦佐神情严肃地坐在一边,方震儒张口就是洋洋洒洒一大堆忠君爱国的言辞。然后问林信听明白了没有。
“卑职明白。”林信没好气地回答,腔调也不十分恭敬。
方震儒倒也不以为忤,正色继续说:“所以如果有人为了自己的事而请求离去,本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的,黄督司你真的明白了么?”
这话听起来像是话里有话,林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开始沉思。
见林信没有搭腔,方震儒打着官腔说:“这种理由别说本官不能同意,就是报上去,朝廷也不会相信。你不是说过‘不能存广宁,无颜入关’么,如果你是为了这个而要求离开,说不定本官就准了。”
林信不能置信地张开嘴巴,方震儒那张死人脸还是没有丝毫表情,他又掉头看了旁边的高邦佐一眼,后者冲着他鼓励地笑了一下。
“卑职,卑职……”林信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这几天你为国家做了很多了。”方震儒突然弯了一下嘴角,僵尸一样的脸庞上透出一丝人情味,表情也丰富起来:“广宁军如此忠勇,辽事依然败坏,确实是我们的失职啊。”
高邦佐也接口说:“你们武官知道杀敌就可以了,而我们必须要考虑国家社稷、百姓福祉。所以有时候会显得不近人情,你不要见怪,说实话,本官很是羡慕你,做一个武将,也不用想得太多。”
刚才方震儒和高邦佐密议论了很久,两个人扪心自问,谁都会有私心,林信不顾性命安危的回师平叛,解救了全城百姓,他们都觉得林信也该报私恩了,这两个人都是王阳明的信徒,讲究的就是知行合一。
方震儒想到自己留下林信的动机大半也是私心,更是心中有愧。觉得自己一个儒生都做不到公而忘私,怎么好说一个武夫不识大体呢?林信给两个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方震儒隐隐觉得林信比自己还“公忠体国”,他一想到自己是在“压迫”一个忠义之士,心里就更是不好受了。
“卑职谢高大人。”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此乃我华夏大义,临别本官有片言相赠……”高邦佐说是片言,实际一百言也不止,他说到后面,还找出了几本儒家的典籍送给林信,让他回头找个师爷去读。
“将军识字啊,那更好了。”高邦佐赶快翻开那几本书,把一些重点指给林信看:“这些书都是本官的藏书,黄将军天性忠义本不用多说,但圣人的教诲还是要多看看。还有这些批注,都是本官读书时的心得,希望能对将军有所帮助。”
林信看得出来,高邦佐已经把自己定位为戴罪之身,担心以后没有什么机会对别人进行说教了。林信前世就是王阳明的铁杆粉丝,而且林信心底对那些真正有信仰的人总存着一份敬意。
出于这份敬意,林信也很用心地去听,不时还能问些问题。后世论坛上消磨的时光,让林信对儒家也略有了解,现代人更是视野开阔,接受能力强。
高邦佐不禁大喜,涌起孺子可教之感。但他随即又想到,自己是弃土丢城的地方官,而林信则要远征千里,两人分别在即,心里顿时一阵悲凉。高邦佐临别把儒家的思想讲了又讲,不厌其烦。他看向林信这个年轻人的目光中,既饱含欣喜赞赏之情,更不乏遗憾落寞之意。
虽然很多老部下不打算追随自己但是林信还是想给他们留下些东西。什么叫封建军队明朝的军队就是无论士兵还是军官一辈子跟定一个人和长官荣辱与共。这些士兵既然离开林信那么他们在辽西就要重头干起不会再有人知道他们的功绩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的长处。林信决定在离开前一定要跟他们告别。
“我旧日的士兵们,我向你们告别。我随同你们在荣誉和光荣的大道上虽然只有数月而已,但你们仍不失为勇敢和忠诚的模范。有你们这样的士兵,我们的事业永远不会失败。但战争会没完没了,会变成内战,那将给大明带来更深重的灾难。我走了,可是你们,我的朋友们,要继续为大明效劳,大明的幸福是我唯一的念头,仍将是我所向往的目标。不必为我的命运惋惜,如果说我同意苟活下去,那是要为你们的光荣效劳。我打算写作我们共同创造的伟大成就的历史。再见了,我的朋友们!我多想把你们都拥抱在我的心头,可还是让我吻这个代表你们全体的军旗吧,但愿这最后一吻一直留在你们的心坎上。”
一个士兵擎着红旗。林信拥抱了他,然后拥抱吻了红旗。
“再见了,士兵们,要永远勇敢而善良:再见了,我的朋友们,我永远祝愿你们好,不要忘记我。”林信为了给士兵们留纪念把自己的铠甲交给随行的铁匠吩咐将它拆成鳞片他打算仿效一下后世的勋章给每个追随自己回广宁平叛的士兵都留下一个纪念品这样他们到辽西后也容易“找工作”。林信还打算每个鳞片钉一个绸条上面写上四个字“广宁平叛”。这个东西类似绶带,比较小而且鳞片能挂在军服上。”
高邦佐不知道林信一手好字所以他自告奋勇地把写字的活接过去了。高邦佐一夜就写好了几百个绶带林信仿造后世的经验亲自给每个追随他杀回广宁的士兵戴上“勋章”。出于注意影响的考虑他请方震儒在一旁就坐观礼这个安排到也还算妥帖毕竟文臣是不会屈尊给士兵戴上勋章的。
无可否认的是这个举动的效果非常好士兵们都非常感动纷纷表示要把这个东西带到棺材里去也给祖宗们看看子孙的功绩。此外这个东西的现实意义就是证明他们的价值以后在其他的将领面前也能有毫不含糊的军功证明。
方震儒和高邦佐在土台最上面正襟危坐下面的百姓人山人海逃难以来受到广宁军的保护他们对这些平素看不上的丘八也大有好感这个时代更没有影视娱乐这么新鲜的东西自然不看白不看。不过受勋倒是可以让这些百姓看看林信认为帮助军人建立荣誉感怎么都是一件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