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眼看着，一张憨厚的脸，冰一样融化。就像三伏天坏掉的西瓜，眉毛和胡须贴在一张脸皮上，让我想起了两三岁孩子的涂鸦。
我半蹲在那里，就这么看着，我不敢动，也没想动。
脸融化到一半的时候越来越慢，在鼻子彻底塌成平面的时候，进度好像停止了。我扭头吐了起来，一边吐一边往前走，我不敢跑，因为心里的恐惧，我害怕跑了就停不下来。
我蹲在一个隆起的小坡上，距离小韩大概有十几米。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我的耳朵开始能听到一些声音，轻轻的，细微的声音。
起初我以为是风声，没有太在意，但是后面意识到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太对。那是从洞口传来的，类似于呜咽的声音，乍听起来好像有人在抽泣，又好像有人在唱歌。随着声音越来越大，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声音一点一点开始扩散，我终于在这里面听出一点轮廓，这好像是脚步声，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我好像在这一瞬间回到了古战场，虽然周围没有厮杀也没有号角，但是我能听到未知的脚步，他们离我越来越近。
“谁在那！”我冲洞口喊了一句，脚步声戛然而止。
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原本平复的气息也开始变得很乱，心脏几乎要跳出来。“谁在那！”我又壮着胆子喊了一句。
他们好像很惧怕我的声音，在我喊了一句之后，四周一下又静了下来。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但是手里的电筒仍然癫痫似的抖个不停。即使对面是千军万马，我也有一战的勇气，但是现在连敌人都不知道是谁，我又该怎么办呢？
最使我难以理解的是，明明听着声音就在眼前，用手电筒也照不见，难道对面是隐形的？
我连续喊了好几声，每次都能伴随着一段时间的静寂，但是我能听的出来，这个时间越来越短。终于，在喊了几声之后，恐吓失去了效果。
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点一点向我凑近，感觉他们的每一步都不慌乱，每一个步伐都没有杂音，就像是擂敲的战鼓，鼓槌到，战鼓响，鼓槌走，鼓声止，绝不拖泥带水。
汗水缓缓的流下来，顺着脸颊流到了我的嘴里。完了，我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掉了。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突然一下声音归于沉寂。我心里一阵紧张——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我把眼光移向城区的方向，路上突然出现一束灯光，紧接着又出现一束，然后又一束，是一列警车！我明显的听到了马达的声音。
警车！
我兴奋的冲他们跑过去，就像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在跑的过程当中我有意无意的回了一下头，一下怔在当地。
窑厂门前，少了点东西。小韩，不见了。
本来窑厂前面有两个东西，左边的是坛子，右边的应该是小韩的尸体。但是现在那里只剩下一个东西，从轮廓上看得出来，只剩下了一个坛子，小韩呢？
我站在原地，看着前面的坛子，没有勇气向前走一步。听着后面的马达声音一点点靠近，我没有做出一点反应。
警察来的应该不少，要不然不会这么快把那片灌木清理掉。
几分钟之内第一辆警车就来到了我的面前，我走到稍靠前一点的位置，心里在想怎么跟他们解释。正在想着的时候，从车的副驾驶的位置下来一个人，穿着警官的服装，但是我不认识。
“辛苦了。”他说。
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不知道第一句话要说什么。李洋从后面一辆车上面下来，指挥几个人要处理现场。
“这位是张警官。”李洋给我介绍道，“第三行动组的负责人，现在由他负责整个事情的调查。”
终于开始重视了，连第三组的人都出动了。看来死一个警察，还是比死一群群众好使得多。
“张思祥。”张警官伸出了手。
“殷世哲。”我也把手伸了出去。
“我和其他人的想法不一样。”张警官说，还是面无表情，“我不会排挤外人，只要你有能力，我完全可以和你资源共享。”
“明白。”我点了点头，“不过，这里出现了一点情况。”我拦住了处理现场的几个人。
“什么情况？”没等张思祥说话，李洋抢先问道。
“小韩的尸体……不见了。”
李洋的表情故作轻松，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一会看我还是那么严肃，终于把脸掉下来：“什么？”
“小韩的尸体不见了。”我说，这回释然了很多。
“什么？”这回连张思祥都不淡定了，我带着他们几个走到现场，看到那里确实只有一个坛子，小韩的尸体已经不在了。
“能解释一下吗？”李洋的语气里带着一些愠怒，“我们走之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我说，“我一个恍神的功夫，他就不见了。”我没敢把声音的事说出来，我觉得即使我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反而会落个坏名声。
“有没有可能……”李洋说，“小韩没死，只是闭住了气，我们走的时候又醒了过来呢？”
“不可能。”我说，“我亲眼看到，他的脸融化在我面前。”
“融化？”
“对。”我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怎么会这样呢？”这回轮到李洋想不通了。
“这座山上还有其他人？”张思祥提出一个比较靠谱的解释。
我没有说话，对于张思祥的解释我也拿不准，假如真的有人在的话，这里这么开阔，从我眼皮子底下偷走一个人，我不可能注意不到。还有就是，小韩都那样了，他的尸体还有什么用呢？
“你的事情一会再说。”张思祥做出了决定。转头对李洋说：“你把他带到你的车上，我一会再去问他。”安排之后又对剩下的人说：“按原计划工作，看看尸体到底是怎么消失的。另外，把车围着现场停放，外围安排人安保。”
几个警察喊了一声明白，分头去做事了。
我在李洋车里坐着，心里翻江倒海。隔着窗户向外扫了一圈，看看张思祥命令的执行情况，第一辆车后排上下来的几个人正在摆弄柴油发电机，不出一会应该就能创造出一些光亮。第二辆车上面的由李洋带着，正在清理现场。第三辆车在这之间也缓缓的开了过来，那辆车相对其他的车较大，一眼就能看出来它的归属。
那是法医的车。
第一个下车的人既让我意外又让我欣喜，唐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