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羽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回想着今天的事情。上午被带去梨花苑拜见掌门夫人一干人,自己有幸被岐丹首座相中收为弟子。来到岐丹,遇到了一个很照顾自己的和蔼师姐,还赚到了一两多的银子。爹娘若是能看见,一定会很欣慰吧。他们若是还在,他一定会把钱一分不差地全部上交,孝敬爹娘。
回想起梨花苑里的事情,虽然只是几个时辰前的事情,可现在想起却恍如数日之前。尊贵端庄的文淑,美丽动人的颜如画,粗犷豪迈的秦莫,清雅出尘的雪逍,他们是那样地仙气*人,不可侵犯。
诶?好像少了谁?
噢,原来丢了一个黎长老。
这个黎长老,楚天羽已经记不清她的相貌了,只记得是个样貌平凡,身穿黄衣的女子。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一切。楚天羽当时的心思全都被收徒之事和惨案之事吸引过去,根本无暇去看黎顾,所以对她印象淡淡的。
楚天羽不再乱想,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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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剑派,梨花苑。
一身素衣的文淑,和仍旧一身缃纱的黎顾正在庭院中赏星。
文淑摇着团扇,看着满天星辰,似是心情极好,笑道:“阿顾你看,今夜的星星格外地亮呢。唉,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黎顾也是笑道:“阿淑你今日的确与以往不同。今儿个看见那姓于的小孩儿,怎么会想要收他为徒?他可是根骨最差的那个呀。”
修为极为高深之人,能够一眼看出一个人的修仙资质如何。有的人只是被看了一下,就被扔到小地方修炼,有的人同样是被看了一下,就像众星捧月一般受人关注。造成这种差异的,就是根骨。
文淑柔柔笑了下,道:“不怕你笑,阿顾,我从他身上看见了剑玄的影子。他当年,也是怀着这样一腔热血来到九天剑派的。”顿了顿,又说道,“倒是你,你虽然一句话都未说,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盯那个被雪逍带走的男孩。”比颜如画看楚天瑶的目光还要厉害,那绝不是因为喜爱而投去的目光。
黎顾掸了掸袖子,微笑道:“没什么,不过是觉得他有点像我的一个故人罢了。”
虽然藏得很深,可我依然能够感觉得到,他身上的那股力量。
这样一个孩子,我怎能不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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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好睡无梦。
楚天羽从被窝里爬起来,揉揉眼,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感叹道:新的一天又开始啦!
几人洗洗涮涮,不久就等到了一位年轻男子。男子自称陆岚,是岐丹的一名管事,奉公羊长老之命,教导孩子们学习药理。
吃过早饭,约有三十个孩子一起来到一个大屋子。屋子的摆设像极了坊间的私塾,楚天羽找到楚天瑶,两人比邻坐下。
陆岚拿来一摞子书本,命一个孩子分发给大家。趁着发书的空档儿,走到两人面前,问道:“你们二人就是插班的?”
楚天羽点头,陆岚接着道:“我是陆岚,你们的老师。季师姐已经告诉过我你们插班的事,这一个月就跟着大家一起学吧。——诶?你已经入岐丹了?”陆岚看向楚天羽的石头坠子,颇有试探意味地问道,“你师父是谁?”
楚天羽刚要脱口而出“首座”二字,猛然想起季风荷嘱咐的话,硬生生将话吞回去,说道:“不能告诉你,季师姐不让。”
不让?看来这个孩子还有点不一样。其他孩子都是没师父的,自己怎么欺负都成,可这个已经拜师,若他师父是个位高权重的,自己小小管事可得罪不起。他是季风荷亲自安排的,还不许泄露师父,而且传言首座新收了一双弟子……看来八成就是他二人了。
陆岚笑道:“不说就不说,无论你的师父是谁,我都会好好教你的。你以后,称我陆师兄就是。”
陆岚走了,楚天羽看着陆岚,单纯地想:仙山上果然都是好人呀。
一个上午平安无害地过去了。学习药理也没什么难的,只不过是背背书罢了,这对楚家兄妹而言就是小事一桩,尤其是楚天瑶,记忆力惊人,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用过午饭,再午睡一会儿,就来到了药圃,准备下田种药。
此刻,带领他们的换成了单山单管事。单山此人相较陆岚要粗俗得多,不仅相貌猥琐,待人还刻薄,比如他见到楚天羽时说的话。
单山也被季风荷告知有两个孩子插班,他找到两人,打量一番,道:“你们以后就要在我手底下干活儿了,你们可老实些,我单山最讨厌不听话的人!不要以为你们已经有了师父就可以不把考核当回事,小心我去你们师父那里告你们一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小鬼,你们的师父是谁呀?”
楚天羽道:“师父不许说。”
单山一愣,随即哈哈一笑,心想道:“看来不是什么好货色,连师父的名字都说不出口,和那群小鬼也没什么区别!”他哪里晓得,雪逍是怕别人都知道楚天羽楚天瑶是他的弟子后,不敢责骂二人,导致二人骄纵跋扈才不让他们泄露身份的。
孩子们分成五人一队,一队一亩田,均种植甘草。楚天羽、楚天瑶还有方恒、公羊禤、白江分到一个队伍里,领了工具,听了单山的教导后,去田里干活了。
楚天羽和楚天瑶两人是读书长大的,虽然也生在乡村,可他们很少下田。一是家里比较富裕,二是爹娘比较疼爱,三是要每天上私塾读书,所以上午的药理课两人很是得心应手,下午的种植课可就苦了两人了。种药会把衣服弄得脏兮兮的不说,地里还有各种吓人的虫子等着两人,楚天羽一个男孩还好,可楚天瑶一个女孩子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才过了三天,就呜呜哭着不肯下地。最后,是楚天羽答应她会帮她做一半,她才肯继续上课。
又过了四天,楚天羽跟着这支队伍已经干了七天的活儿——不,上了七天的课。这七天里,楚天羽很褪了层皮儿一样,分外煎熬。原本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
这七天里,上午随陆岚背书,倒是顺心的,楚天羽已经背了好几年的书,这点儿东西自然不在话下,在三十个孩子里很出众,陆岚也对他青眼有加。可下午的农田活儿,楚天羽就不那么得心应手了,先说他没经验,再说还有一个怕虫子的妹妹拖累,他已经好多天累得要死了。另外就是,单山的刁难,单山似乎对楚天羽这一组很苛刻,要是让他看见一根杂草,他非得罚他们站立半个时辰不可。
如此,又是三天。
这天,季风荷倚在一棵老树下,遥遥望着楚天羽那里。她身侧站着一名魁梧的男子,正是雪逍的首徒暮炀。
暮炀看着在田中辛劳的楚天羽,道:“耐性倒是不错。”
季风荷笑笑,“那是当然的喽,师尊挑的嘛。诶,大师兄,他的样子,和你小时候像不像?都那么傻。”
季风荷在一旁咯咯直乐,暮炀却只是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
季风荷笑完,看着变瘦许多的楚天羽,怜惜道:“好好一个男孩子,被单山给弄成这副样子,都不可爱了。唉,可惜我不能出手帮他,不然被骂的就会是我了。”
这十天里,季风荷再也没有去找楚天羽。她那次送包子给楚天羽,还是违背师命去的。按雪逍的意思,就是要让楚天羽做一个普通的少年在队伍中历练,借此来增长毅力。并告诉暮炀与季风荷,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不准两人插手,让他们自己面对。
“唉……那两个傻乎乎的小孩儿,不知道能不能行啊?”季风荷碎碎念道。
季风荷正念叨时,状况就出现了。
“楚天羽你作死啊!”
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叫回荡在半空。
被骂的人愣在原地,看着公羊禤,问道:“我怎么了?”
公羊禤,就是方才大吼一声的人,指着自己的甘草说道:“你看我甘草上的虫子,你敢说不是你放的?这些天你几次三番出暗招害我,当我不知道吗?!”
楚天羽摸摸头,茫然道:“我没有啊……”
公羊禤气急败坏,一把扯住楚天羽的衣领,吼道:“装什么无辜!我最讨厌你这种假惺惺装乖,讨好大人的孩子了!”
说罢,抡圆了胳膊,就要朝楚天羽脸上打去。
楚天羽一惊,连忙抬起胳膊要挡住脸。没想到公羊禤巴掌没落下,整个身子倒是朝楚天羽倾倒下来,两人扭成一团,倒在地上。
公羊禤立刻跳起来,大喊:“谁踹了我一脚?!”
回头一看,身后站着至少三个孩子,他们面面相觑,似乎都是,似乎都不是。公羊禤大喊:“是谁?!”
没有人敢说话,一旁的楚天瑶大喊道:“肯定是老天爷踹了你一脚,谁让你欺负我哥哥!”
公羊禤辩解道:“我没有欺负他,他好几次往我的药上放虫子,我教训教训他罢了!”
楚天羽为自己辩解道:“我什么时候朝你的药放虫子了?我、我一直都在好好种地啊!再说,我们又不熟,我为什么要针对你啊。”
公羊禤一时怒气冲天,口不择言,竟然说道:“还不是因为我往你妹妹的地里放虫子吓她,你不高兴了,所以才反过来用这招害我!”
话一说出,全场鸦雀无声。
半晌,公羊禤总算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霎时红了脸。
这时,单山闻声赶到,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公羊禤满面羞愧,不敢言语,只好由楚天羽来说明这一切。单山听后,思索一番。
众人很不解,这事儿明摆着是公羊禤的错,怎么还要思考一下呢?应该立刻给公羊禤处分才对吧?
单山沉声道:“楚天羽,公羊禤他虽然戏弄你妹妹在先,可你也不该如此记仇,去祸害人家的药苗。他只是想和小姑娘开个玩笑,你怎么能当真了呢,还报复人家!”
众人顿时傻眼,什么叫黑白不分?这就叫黑白不分!
楚天羽张口欲辩解,单山打断他,说道:“此事就此了结,楚天羽,以后不要再欺负同伴了。”又对公羊禤说道,“你过来一下。”
公羊禤跟着单山离开,与楚天羽插肩而过时,还不忘给他一个胜利的表情。
季风荷与暮炀在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暮炀问道:“你猜,单山为什么不秉持公正?”
季风荷冷笑一声,道:“第一,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公正的人,哪里知道什么叫公正;第二,公羊禤是公羊长老的亲戚,单山那个投机取巧的,还不尽力讨好?第三,他不知道天羽天瑶的师尊是首座,他若是知道,公羊禤可就倒霉了。”说罢,又问暮炀,“你觉得,他把公羊禤叫走,是要跟他说什么?”
暮炀淡淡道:“当然是请他向公羊长老美言几句了。”
季风荷看着远处一脸谄媚颜色的单山,嘴角勾起一抹笑。
一个下午过去,楚天羽拖着沉重的身子,像行尸一样,一步一步朝房间挪去。几个亲近之人问候,他全都置之不理,恍恍惚惚地,走回了房间。
此时房间空无一人,因为其他人都去吃饭了。
楚天羽窝在被窝里,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就白白挨了一顿骂。他戏弄天瑶,我没计较他就不错了,他竟然还敢上门挑衅我!还有单管事,他居然黑白不分,当众偏袒公羊禤,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为什么要当那个冤大头?
想着想着,楚天羽心中的不平之气越来越重,他甚至有了冲出去打死公羊禤的可怕想法。
这时,门“吱扭”一声,打开了。
楚天羽连忙止住哭泣声,用袖子擦干眼泪,装作睡觉。
那人到楚天羽床头,小声问道:“楚天羽,你睡了吗?”
一听是方恒,楚天羽立刻起来,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方恒递给他一个热乎乎的白馒头,道:“先吃了它吧。”
楚天羽被人冤枉,哪里有心情吃饭,推回去,道:“谢谢,我没心情。”
方恒在他身侧坐下,悄悄地说道:“我听说,那个公羊禤是岐丹一个长老的亲戚,所以单管事才向着他的。楚天羽,你看开点儿,在这里,被人欺负是意料之中的。人家有后台,自然有优势。诶,你的师父究竟是谁呀?咱们告诉他,让他给你主持公道!”
在插班第二天,就有好奇的人过来问楚天羽为什么身穿岐丹制服并佩戴坠子,楚天羽如实回答,但也没有告诉他们他的师父是谁。一听楚天羽已经是岐丹弟子,众人眼里都出现浓浓的羡慕之情,并且纷纷过来讨好。但过了几天,他们就发现楚天羽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他的师父也不来管他,就渐渐疏离了他。
楚天羽摇摇头,道:“我师父他不在山上,他出去了。”沉默半晌,“季师姐也不来找我……”他们是不是都不管我了?
方恒坐在一旁,愤愤不平的模样,嗔道:“那些有后台的人太讨厌了,就会狗仗人势!我踹他一脚太应该了!”
楚天羽一惊,“那一脚是你踹的?”
方恒愣了下,似是说漏嘴一般,干笑两下,道:“是啊,我看不惯他欺负你,所以就给了他一脚。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还挺害怕的,幸亏没人揭发我,看来大家都不喜欢他嘛。”
楚天羽静静凝视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孩,他叫方恒,他来自大山,他比自己小一岁,他是这么多人里,唯一一个来看自己的人。
“谢谢你,方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