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来让绍康他们四人都坐在了四方桌子的上席，自己却坐在下手的主人位子上。秦岭忙站起身说道：“老蔡大哥你这样就太客气了，本来打扰你们一家我们的心里就已经很不安了，哪里还能让我们都坐在上席啊。”说着话就伸过手要拉着瘦来和自己坐到一起。瘦来嘿嘿的笑了笑，摆着手说：“恁这是弄啥来，你这样可是不中。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待客之道，也不能毁在俺的手里啊。”蔡嫂一边忙活着上菜，一边也帮腔说道：“恁们都不要客气了，老蔡都已经安排好了，恁们都坐下就中。”瘦来接着说道：“告诉恁们，今天俺看见恁们的时候就知道恁们都是从大地方来的人，可是恁们的身上没有那种看不起乡下人的眼色，这样我才愿意帮恁们。要是这样说恁们还感觉坐在那里不踏实的话，俺可就要生气了。”说着冲这绍康他们很憨厚的一笑。秦岭又客气了一番这才坐回到自己的上席位置。肖慧侧眼看着上景天，只见山景天低着头脸色有一点点的发红，没有言语，一直很安静的坐在那里，也没有谦让。肖慧抬起脚在山景天的脚面上不轻不重的踩了一下，山景天很是尴尬的偷偷看了肖慧一眼。
绍康一行人一看真的是推辞不掉，也只能坐在上席了。蔡嫂一直在忙活着上菜，一盘小葱烧鸡蛋放在了桌子的中间，说是一盘其实也就刚刚铺满盘底，一个辣椒炒豆芽，如果说鸡蛋是炒的那至少还能看出里面有一点的油腥，但是这个辣椒炒豆芽只能说是水煮了。再后一个就是，自己院里种的黄瓜用盐水拌匀，又在上面撒了一层豆酱而已。最后，蔡嫂又在自己的丈夫瘦来面前放了一盘腌制的老咸菜。蔡嫂摆放完饭菜之后，很是不好意思的用围裙擦着手说：“俺这里啥都不成，也没有啥招待恁们的，恁们可别笑话俺。”瘦来看着桌子上的这几个寒酸的菜，对蔡嫂有点责怪的问道：“俺让你先到村里赊点肉，没去吗？”蔡嫂看了瘦来一眼说：“这些菜都是咱自家有的吃着放心，到外面去拿东西吃，恁放心俺还不踏实嘞。”肖慧一听这是话里有话啊，但也没想多问。忙站起来拽着蔡嫂的手说：“蔡嫂你先别客气了，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你也一块做下来吃吧。”蔡嫂忙摆了摆手，说：“俺还没有干完活嘞，恁们先吃，不用等俺。”说着话一转身又回到了做饭的房间。瘦来看着蔡嫂已经出去，对绍康四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恁们可别笑话俺，这家里的女人心眼都实诚，这饭菜虽然不好，但是咱吃着放心。”绍康和秦岭两人也听出了老蔡这话里是有因由啊！
蔡嫂不一会从做饭的房间里面捧着不满的一屉馒头放在了方桌上面，说是一屉其实就是四个而已。再看蔡嫂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二牛也已经跟了进来，两只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看着桌子上面的馒头，又看着桌子上面的菜，伸着脖子往下咽口水，偷偷抬起头看了老蔡一眼，去发现瘦来却一直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吓得二牛一下子就躲到了蔡嫂的身后面。肖慧的心里有点泛酸，这些东西说实话如果实在平时自己都会当垃圾丢进泔水桶，但是看看眼下的孩子，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自私。
肖慧伸手一把将二牛抱在了身上，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问道：“二牛想吃什么，告诉姑姑好不好？”二牛啃着手指头，很小的声音说：“俺不吃。”瘦来又看了二牛一眼，说道：“恁不用管他，想吃啥，他啥都不想吃。”肖慧看着瘦来笑了笑说：“大哥你这就不对了，二牛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增加营养，再说喜不喜欢吃什么，也得听听二牛的意见，是不是啊，二牛？”说着话用手在二牛的小脑袋瓜上不停地抚着。老蔡嘿嘿的笑了两声说：“他这龟孙，还啥营养，只要饿不着就算是福气了。”肖慧听到这话就感觉有点诧异，手里却没有停着，早已经夹了一大筷子块鸡蛋塞到了二牛的嘴里。二牛眯着眼睛正笑嘻嘻的慢慢地嚼着嘴里的鸡蛋。
瘦来看着儿子高兴的样子，一脸的幸福也蔓延开来。对着蔡嫂说道：“娃他娘，俺的酒嘞，快拿来，俺陪着各位兄弟喝一盅。”蔡嫂又忙忙的从另外的一间房间里提溜来多半塑料桶的散装酒，放在了老蔡的面前，说道：“又不是啥好酒，还好意思往外拿啊。”瘦来笑眯眯的说道：“我就是和这几个兄弟对眼，酒不好也算是席面啊。”说着话瘦来又挨个给绍康、秦岭和山景天都到了满满的一大杯酒。绍康看着一直忙活的蔡嫂，还有面前这个憨直的老蔡大哥，倒是稳重了许多，端起酒杯对瘦来和蔡嫂说道：“大哥大嫂，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今天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呢。我也不客气，就借花献佛，谢谢你们，我先干为敬。”说着话一仰头就喝了一大口酒，酒刚到嘴里绍康却被呛得眼泪直流，一狠心这才没有把含在嘴里的酒吐出来，勉强都咽了下去。一个劲的咳嗦不停，抹了两把眼泪说道：“大哥，你这酒怎么，这么……”话没说完又是一阵不停的咳嗽。蔡嫂赶紧过去帮绍康捶打着后背，向瘦来骂道：“都是恁惹的祸，看把兄弟给呛的。”绍康忙摆着手说道：“没关系，是我自己喝得太急了。”瘦来看到绍康的样子却哈哈的笑了起来说道：“我看是恁喝不惯这高度酒，俺给恁说，这酒还真不赖嘞。就俺们那几个龟孙伙计还长到这里来蹭酒喝呢。”绍康止住了咳嗽，看着瘦来笑的一脸春光灿烂的样子倒都是真话，反而有点不可思议了。秦岭小声地问道：“绍康，怎么了？”绍康也压低了声音对秦岭说道：“就这酒纯属是酒精兑水加香精调和的，根本就不能喝，但是老蔡还说这是好酒。”蔡嫂在绍康的后面听得清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真是亏待兄弟了。”绍康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忙忙的说道：“没什么，一家人有什么亏不亏待的。”说着话就肖慧就已经拉着蔡嫂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再看瘦来早已经拿着自己的杯子喝进去了小半杯的烈酒，便夹了一口咸菜放到嘴里，对绍康说到：“吃点菜压一压就没事了。”绍康自己夹了一点豆芽吃了，感觉嗓子里面火烧火燎的感觉好多了。老蔡一直劝着绍康、秦岭和山景天喝酒，三人都有了绍康的教训也开始小酌慢饮，而肖慧和蔡嫂却在说着闲话。
四个男人的酒越喝越投机，话也就越来越稠，气氛也随之高涨了许多。绍康盯着瘦来的眼睛微微地笑着，问道：“大哥，我记得刚上你的那破拖拉机的时候。你一直在说不让弄破了身上，更不要出血，这是什么意思？”此时老蔡的两只眼睛已经喝得有点发红，听到绍康问起这件事，长长的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两只眼睛红红的看着绍康，说道：“那是俺不想让恁们在这里后悔。”秦岭听的也是一头雾水，这是哪跟哪啊，说的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便问道：“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后悔什么啊？”瘦来又独自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说着话瘦来摆了摆手，接着说道：“都说是：可是到了现在，优势没有了，既不靠山也不靠海想赚钱都难。可是话说回来，这里的人也要活着啊，只能更努力地种地，可是一年算下来光是种地的投资，说是白赚一年的累，那是假话，可最后一年到头也落不了300、400元钱。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负担，怎么办。”山景天瞪大了眼睛，惊讶的重复着
瘦来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说道：“不卖血怎么办。俺这里的人都实诚，想致富也没啥门路，老人要养孩子要上学，自己要活着，种地还需要农药、种子、化肥，这些钱从哪里来。可是弄不巧就会得病啊。”说着话老蔡背过脸用衣袖擦了一把眼眶，继续说道：“一个村里，只要有一个人得病，很快就会传染给周围的人，只要得了病的人也就没有多长时间可以活了。更可怜的是有的小娃刚一生下来就带有传染，还长不成。人就要死掉啊。你们说这是为啥？我他先人，俺们吃饭都快成问题了，他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龟孙还说这屁话。”说着话，瘦来的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蔡嫂也低着头开始抹眼泪。二牛看到老蔡说着话就开始哭了起来，忙从櫈子上跳了下来，跑到老蔡身边，拽着老蔡的衣角不停地说道：“爹爹，不哭。俺听话，不上学了，恁就不用这么累了。俺也要跟大姐姐一块去打工，供小姐姐上学。”老蔡看着懂事的儿子，用双手搓了搓连抱起二牛，心疼的亲了亲孩子的脸蛋。蔡嫂幽幽。地说道：“恁们不知道，那病真是太吓人了。眼看着老人也没有人管了，孩子也没有人疼了，想想都疼得慌。可是村里的人都知道”
老蔡这时候的心情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说道：“俺也不怕恁们笑话，说实话，平时这白面馍俺不舍得吃，好省下麦子来卖钱种地。那鸡蛋也就是在二牛身体有病的时候才给他吃一个，孩子能高兴好几天，病也就好了。等到鸡蛋攒多了俺就把它拿到县城里面去买了，就能给孩子上学交上学费了。有点剩余也给娃他娘买点衣裳。恁说，一个女人嫁给咱老爷们，跟咱吃苦受累时图个啥？娃他娘也就三十来岁的人，一脸的折子都糙成什么样了。我这心里不好受啊。”肖慧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蔡嫂赶紧劝道：“妹子，恁可别哭。恁大哥喝多了，说了啥不中听的话恁都别往心里去啊。”肖慧摆了摆手，说道：“嫂子，我大哥没说错什么。我是替你有这样的老公感到高兴。”说着话走到自己的行李箱前面，从里面拿出一整套化妆品，递给蔡嫂说：“嫂子，这套化妆品你别嫌弃，您先留着用，对你的皮肤会有好处的。”蔡嫂看着包装化妆品的盒子都是精致的令人窒息，就可以想象里面的东西会有多么精贵，蔡嫂摸了摸盒子又推给了肖慧，说：“这可不中，像俺整天跟泥巴打交道的人就算再好的东西给俺，都是白糟践东西，你快收回去。”肖慧使劲往蔡嫂手里一塞，说道：“嫂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要是不想要，那你就把这套东西都扔到大街上去吧。”蔡嫂看着肖慧有点生气，忙说道：“好好，俺收下。”说着话打开了盒子从里面只拿出一只护手霜，其余的仍然给肖慧。肖慧一伸手将盒子一下子将放在了那张简易的木板床上，瞪着漂亮的眼睛看着蔡嫂，蔡嫂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恁这闺女还真实诚，中，俺都收下。”再看蔡嫂的脸上也是一脸的甜蜜，肖慧看着蔡嫂的样子也是甜甜的笑了起来。伸过手将二牛从老蔡的怀里抱了过来，问道：“二牛，你说姑姑好吗？”二牛看着肖慧点了点头说：“好。”肖慧接着说道：“那姑姑说的话你听不听啊？”二牛又点了点头说：“听。”肖慧高兴地笑了一下，一把端过桌子上面的炒鸡蛋顺手拿了一个馒头给二牛放在手里说：“那二牛做个听话的好孩子，把这鸡蛋和馒头都吃了。”二牛看着手里的馒头，又看了看老蔡。老蔡的脸色在没有灯的映照下已经成了紫红色，忙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可不中，本来就没啥好东西，恁还让二牛都，都……”话还没说完，肖慧就拦到：“大哥，这馒头和菜是给我吃的吧，既然是给我吃的，现在就给听我的。再说，如果你再这么见外，我们可都要的走了。”肖慧说着话就要往外走，蔡嫂忙拦道：“中，中，就恁说了算。”瘦来也忙连声的说道：“都听恁的还不中嘛。”肖慧一脸高兴地看着二牛，瘦来对二牛说道：“还不快谢谢姑姑。”二牛坐在肖慧的腿上，高兴得直蹦，连声说道：“谢谢姑姑。”肖慧看着二牛吃得香甜，看着看着竟又掉下眼泪来。
绍康也不见外又拿起塑料酒桶子给自己和秦岭都到了一些酒，喝了一大口，叹了一口气好久没说话。秦岭将老蔡面前的老咸菜往自己的面前拽了拽，把那份豆芽和黄瓜往来才那里推了推。绍康夹了一根老咸菜放在嘴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苦又咸，绍康狠狠的咀嚼着，老蔡听着绍康和秦岭的谈话，自己听到：蠹虫，还以为说的自己的家里有害虫呢，忙解释道：“恁们放心，俺们家里还没有病人，要是有病人俺也不敢招待恁们啊，更不会有毒虫。”秦岭看着瘦来有点模糊的眼睛解释道：“大哥，我们不是说你的家里有毒虫”瘦来忙呵呵地笑着说道：“哦，是这样啊。”接着话锋一转，说：“恁看二牛还是蛮聪明的，啥东西一看就会。它上面还有两个
姐姐，他大姐看我负担太重，出远门去打工了。二牛还有一个小姐姐现在读初中，成绩一直还是蛮好的。这不今年二牛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了，俺就说累死也得供孩子上学，学知识。有了知识才不会去卖血，才不会再在这穷地方受罪，我就是再苦再累也甘心了。”绍康听这瘦来的意思，忙关切地问道：“大哥，你不会去走那条路吧？”瘦来憨憨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兄弟恁放心，俺不会那么傻的。就算不为俺自己，俺也不想让孩子长大以后想起来后悔一辈子。俺就是捧碗要饭也不会去走那条绝路的。”绍康和秦岭像是看着瘦来，仿佛瘦来的形象此刻已经高大起来
山景天一个晚上都是默默的倾听者，看着眼前的一切，很少说话，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说话。
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话都说的不少。等了一晚上也终究没有来电。蔡嫂将肖慧和二牛还有自己安排在一起，绍康、秦岭和山景天睡在一起。瘦来一人抱了一床破大衣去了做饭的房间睡。绍康不忍心累了一天的老蔡谁在灶火堆里，坚持让老蔡和大伙一起睡，但是老蔡还是没有答应。
第二天早上，肖慧早早的敲醒了绍康他们的房门，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400元钱，绍康也拿了400元钱，秦岭和山景天都是300元，四个人凑了1400元钱悄悄的放在了绍康他们睡觉的褥子底下，下面留了一张纸条：愿小侄子出人头地。蔡嫂又准备好了早饭，四个人吃了饭，瘦来开始招呼着上拖拉机，要再送他们回县城。临走的时候肖慧把自己包里的所有的奶糖全都留给了小二牛，又给蔡嫂写了一个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他没将来如果有难处就给自己写信。蔡嫂很是感激地说：“中，中。”一直将肖慧四人送到村口，远远地看不到人影还在那里高高的摆着手。
乡村的人啊，感情浓得就像一杯陈年的老酒。没有华丽的包装，有的只是内在的真诚，越是年深日久才越能发觉他的难能可贵，历久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