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制度,从隋朝大业年间便已经开始,但是直到宋朝太平兴国八年,才开始分类“三甲”。殿试第一等的称为“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等的称为“二甲”,赐“进士出身”。而第三等的称为“三甲”,划为“同进士出身”。平常,三者统称进士。
“榜眼”的由来,因为殿试结果需要张榜,填写进士榜时,状元的姓名,居上端正中,二、三名分列左右,在进士榜上的位置,好像人体的眼部地位,所以称作榜眼。
南宋以后,第三名才称之“探花”。
就是说,探花,起源于南宋。南宋之前,二、三名,都叫榜眼。
一甲,为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俗称“三鼎甲”或“三及第”。
二甲若干名。第一名,称传胪。传胪之称,始于北宋。
二甲名额较多,三甲就更多了。但是三甲,是不上榜的,只是能够进入吏部备用。其身份,高于举人,低于进士出身。
科考,每三年一次。序列:殿试、会试、乡试、县试。
春闱,乃会试(国级),会试过关的,为“中式进士”,称为“贡生”。贡生,才能参加殿试。殿试后,为进士。因为贡生,没有上进士的,鲜有。所以获得会试张榜者,可以基本算进士了。无非,通过殿试,分出“三甲”。
秋闱,乃乡试(省级),中试者为“廪生”,称举人,也叫“廪膳生员”。因为举人,政府要给予他们廪膳,补助生活,所以叫廪膳生员。因而,秋闱也叫考举。举子,才能参加会试。
县试,相当于摸底考试。中试者为“童生”,称秀才。成为秀才,就是“知识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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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戌科会试开考,举子们都被关进贡院。
三月的临安(杭州),天气逐渐转暖,万木苍翠、百花争艳。这大街小巷里,多了几分春的妩媚,夏的扶苏。然而,贡院却弥漫着肃杀之气。要进贡院,就要经过严格的排队“搜身”。这,对于读书人来说,十分的难堪。进了贡院后,等于与世隔绝。吃喝拉撒睡,都在一间蜗居里,一人一蜗居。
考生如此,考官也好不到哪里去。按照规矩,考试结束之后,所有主考、同考的官员,在放榜之前都不得离开贡院。贡院外有专门的官兵把守,谁若是走出一步,都以舞弊论处。
这样做,才叫正常。若有非议,人们一定会回答你:开玩笑,国家抡才大典,岂是闹着玩的?!
会试期间,朝廷上下,近百个官员,都吃喝在这里。考生们,紧张地绞尽脑汁,舞文弄墨,苦思一题又一题,挥毫一文又一文。而同考和监考的官员,偏偏无事可做,每曰只能聚在贡院内的明伦堂里饮茶,闲谈。
考试结束,考生游玩去了。同考、监考官员却严阵以待。
对于阅卷官来说,任务更是紧张无比。几千张试卷的审阅,绝对不是闹着玩的。会试的阅卷规矩,同样极其严格,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阅卷官员,采取的是“转桌”传阅的方式。即一个考官若是觉得文章可取,则画圈;觉得略次,则划上各种既定的符号;觉得不行,直接打叉。无论判定什么等次,都要打上符号并盖上自己的印章,以示负责。紧接着,再递给下一个阅卷官判定。直至,每份卷子的封条上,都有八个符号,八个盖印。这份卷子,才算阅卷完毕。
而“转桌”就是一种流水作业的阅卷方式。每份卷子,但凡有六个画圈的符号,就说明这篇文章,算是通过了阅卷官的审核。
对比乡试,六个阅卷官就够了。所以乡试考卷,有四个画圈的,就算通过。这种,八比六,六比四的比率,自然是要获得占大多数的“O”圈。反之,“X”叉,占多数,就是被判“划落”了。
已经通过审核的文章,送至主考官面前。由主考官,在这些取“中”的试卷之中,择定排名。
这么的持续了四天,所有的卷子总算陆陆续续地阅完。八名阅卷官,早已精疲力尽,却又不敢怠慢,只得强打精神支撑下去。紧接着,进入讨论环节。
所谓讨论,就是主考、副主考,召集所有考官、阅卷官,点评一下文章,尤其是对一些成绩极其优异的文章,分论高下。这本来是主考官一言九鼎的事,不过往往为了以示公平,会把大家一起叫来商议。当然,最后的决定权,自然是主考、副主考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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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副考魏师逊、汤思退眼窝子深陷,显然也是累得不轻。他们昨夜,熬夜看了一夜的卷子,总算理出了一些头绪,不过眼下却遇到了一件难事,在一份卷子上,考官们发生了严重的分歧。
这是一篇极为文思缜密、文采斐然的答卷。若是不出意外,位列会试前三,应当不成问题。可是偏偏,有考官认为,这篇文章里头出了重大的失误。失误在于,文章里承题有一句叫:“颜苦孔之卓”的话。
所谓八股文,其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最是要紧。那便是,若是文章里头想要引经据典,那么这个经典绝不能超出四书的范畴。而这句“颜苦孔之卓”,考官们几乎都没有印象,也不知是出自哪个经典。这就意味着,如果四书没有这句话,那么这篇八股文的引句就是杜撰,而一旦发现杜撰,那么就属于重大失误,就算你写得再好,就算考官同情你,使你不名落孙山,这名次最多也只是衔在尾巴上。
开玩笑,作文章乃是代圣人立言,哪里轮得到你自创言论?这可不是小事。八位阅卷官,竟然都没有盖印,将矛盾上交。
主考魏师逊暗忖,“颜苦孔之卓”,这样的答卷,绝对不会出自秦埙,便道:“那就打落四等算了。”
副主考汤思退,曾经悄悄开启过封条,看到考生名字。吴皇后召见他时,曾经吩咐道:“要公正对待所有考生,比如……等,都是当地乡试解元……”此举子,正是皇后在此言中,点到的人物之一。就此划落,若是出了意外,比如“颜苦孔之卓”确是出自某经典,只是一时不知道而已,那便坏事了。须知,吴娘娘,何等博学!?
于是,汤思退道:“按理说,试卷中出现失误,是免不了置之四等,令其来岁再考的。不过,这篇文章字字金玉,下官实在不忍。因此下官的意思,还是置为二等,勉强让他中试,也算是成人之美。”
汤思退开了头,其他阅卷官,便也纷纷说出自己的看法。
“这样的文章,实在是可惜,若没有这一句‘颜苦孔之卓’,一等都是可能的,以老朽之见,或可名列第四名。”
“我却不以为然,如此大的失误,何必要留情面?连书都读不通,文章再锦绣又有何用?不如打落吧。让他好好读书,下次春闱再考。给他一个教训,对这考生也不是坏事。”
……
一时间,考官、监考官、阅卷官各抒己见,吵得不亦热乎。
汤思退沉吟片刻,终于道:“何不如这样,大家一起做个见证,将这做题的考生请来。这毕竟是抡才大典,既不可让人蒙混过关,也不能冤枉了人家。将这考生请来,问明这一句‘颜苦孔之卓’的出处,再做决定如何?”
魏师逊清楚,汤思退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抡才大典,不能武断,否则难免闹出笑话。可问题就在于,试卷是糊封遮名的,一旦要请考生,就少不得要撕开糊纸,将这考生的姓名公布于众。假若如此,会不会有舞弊之嫌?
其实这个事,也不是没有先例。遇到这种事,需要考官、监考官一起同意,随即大家凑在一起撕开糊名,请来考生,再当堂质问。若是考生能回答出个子丑寅卯,倒也好办。若是回答不出,当场就可以将其打落。
考官们犹豫了,假若这篇文章平平无奇,大家倒是不愿意这么麻烦,可是偏偏这文章作得极好,是少有的佳作,副主考又提出了这个意见,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又一番争议之后,总算是拿了主意出来,撕了考卷的糊名,竟然是川蜀乡试解元虞允文。
魏师逊随即,一边命一个差役,飞快地去请人;一边召集了所有相关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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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时辰后,终于有差役过来禀告:“生员虞允文带到。”
明伦堂里,一众聚集的官员,许多人的表情很是怪异。也许,有想看笑话的,也有希望虞允文能够答出问题的。汤思退,就巴望着虞允文,能够给他一个意外惊喜。吴娘娘高兴,他汤思退就交上好运了。
“咳咳……”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传出来,大家一个个打起精神。魏师逊很是威严地道:“叫进来说话。”回头又对汤思退道:“汤侍郎,既然是你的主意,你来住持吧。”汤思退赶紧点头称是。
不多久,虞允文跨槛进来,随即向魏师逊行礼,道:“学生见过宗师。”又很谦逊地朝诸位大人行礼:“末学见过诸位大人。”
大家眼前一亮:个头这么高?少见啊!起码身高六尺有余(宋,度量制,并不是三尺等于一米。六尺多,相当于一米八以上)。
大家纷纷点头,有人勉强露出微笑,有人却是虎着脸,还有人发出“哼哼”的一声冷笑。这发出冷笑的人,便是御使科道的御使言官,监考官之一,范同。
这范同,就是绍兴11年,向秦桧建言:“仿太祖杯酒释兵权,来个升官释兵权。”的家伙。之前就说过,范同虽然谐音“饭桶”的名字不好听,但歪邪的水平却是很高,深谙“杯酒释兵权”之精髓。此后,范同便成了秦桧的死党。
这次,秦桧安排死党魏师逊为主考还不算,又安排范同为监考,要他见机行事,确保秦埙的名次。这个虞允文,据说在吴璘手下,甚为有能。当地秋闱的解元不算,这次的八股主卷,除了那句话,又是这般看好。若是让他中了进士,不仅对秦埙的名次来说是威胁,就是对他范同今后的仕途,也是威胁。
一定要先发制人,他想。毕竟他是御使言官,虽然品级不算太高,可是他做的事本来就是得罪人的,连六部堂的大佬们,他都未必怕,更何况是尚未入道的虞允文?
虞允文看了冷笑的人一眼,只是朝他微笑了一下。随即,又向主副考道:“大人唤学生来,不知所为何事?”
汤思退正要开口,那范同忍不住,先发制人道:“本官范同,乃此次抡才大典监考官。本官问你,你到现在还没有幡然悔悟?哼哼,本官问你,‘颜苦孔之卓’出自哪里?分明就是你杜撰。你好端端一个读书人,不去为圣人立言,却是杜撰圣人之言。怎么?你莫非是胆大包天,要自己做圣人吗?”
不自报家门还好,一说范同,虞允文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趋炎附势的狗官,就是因为他,加速了各路大将被收兵权的进程。若是兵权在手,他敬爱的岳飞,也就难以被陷害……
虞允文,一脸凌厉之气,不与理会。主副考没有发话,轮你先发话了?
汤思退,也皱眉,他还没发话呢,你一个御使跳出来做什么?虽说骂人是你御使的职业习惯,可多少也得给人一点面子才是。不过汤思退却碍着面子,不好得罪这范同。毕竟范同这样的人有直接上书弹劾的权利。招惹了这样的人,他要是天天盯着你,挑你毛病,三天两头的说你坏话,无论换做是谁,多半也吃不消。
汤思退只得附和道:“不错,虞允文,你总要说个明白。读书人不可胡乱杜撰经义,想必这规矩你也懂。老夫来不及查阅,只是印象中,似乎四书五经之中,确实没有‘颜苦孔之卓’这句话。可见这句‘颜苦孔之卓’并非出自圣人之口。会试,关系着你自己的前程。你可知道,杜撰经典后果有多严重吗?你现在认个错,诸位大人宽宏大量,自然不会与你计较的。”
他这是给虞允文暗示,这件事可大可小,往重里说就是杜撰圣人言教,这是很犯忌讳的事,可要是往轻里说,也就是个一时犯浑而已。眼下,是态度的问题。态度好,就能大事化小。
范同忍不住道:“汤思退此话差矣,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岂是一句宽宏大量就可揭过去的?读书人若是功底不够扎实,满肚子都是歪心思,这样的人若是不惩处,置国法考规于何地?”
汤思退一时无语,眉头皱起,却又不好发火。倒是虞允文笑了起来,对范同道:“范大人一口咬死了,学生是杜撰圣人之言,为何却不承认是自己孤陋寡闻呢?”
范同大怒:“你这是什么话?这分明就是杜撰,圣人哪里说过‘颜苦孔之卓’这句话?”
虞允文叹口气道:“自己孤陋寡闻,尚且还不自省。亏得你还是御使。御使言官,若是不甚博学,还敢大放厥词?”
范同被惹毛了,大庭广众下,被一个生员说成孤陋寡闻,这老脸往哪里搁?他冷冷笑道:“好,那么你说,你这句话出自哪里?”
虞允文却是不急着说,只是道:“若是学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然是学生的错。国法学规,学生任其处置,便是要革了学生的学籍,学生也无话可说。可要是学生说出了出处,又该如何?”
一个考官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道:“虞允文,你不要放肆。他是御史大人,你是生员。你说出了出处,自然就无人再为难你,你还想怎样?”
虞允文抬头,凛然道:“范御使想要收拾学生,还需要找借口吗?可是道理上,学生却是不以为然。堂堂御使,不学无术倒也罢了,居然无端捏造罪名,整治一个小小生员。那么国法在哪里?当真就没有人管吗?”
范同气的跳脚,怒喝道:“本官偏不信你能说出出处来。好,若是你能说出出处,本官宁可弃了这乌纱帽不要,如何?”
虞允文叹口气,摇头道:“这乌纱帽乃是朝廷给的,是公器。大人拿乌纱与人对赌,未免太可笑了。大人,你只要承认,自己才疏学浅、不学无术,也就罢了。”
范同呆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却也没有办法,担心真有经典出处。
虞允文见他迟疑,不由冷笑道:“怎么,大人不敢吗?”
范同的火气,骤然又升腾起来,他原本还有疑虑。可是,面对一个小小生员的挑衅,若是不硬着头皮接下,将来还怎么有资格去骂人?范同冷冷一笑道:“好,本官就应了你,你要是能说出出处,本官……本官……”
汤思退坐在一边,一直沉默不语。本来他身为副主考,怎么也要从中斡旋一下,让大家都有个借坡下驴的台阶,可是方才范同太过霸道,汤思退索姓就装傻充愣,任范同与虞允文闹腾。
其他的监考官和阅卷官,也有人觉得不妥当。可是,主、副考官既然不发话,现在出来说话未免有些不合时宜,所以也索姓发呆。
范同无奈道:“本官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从未听说过‘颜苦孔之卓’这句话。今曰倒是想看看你这这句,从哪里来的。本官答应了你,现在,该轮到你来说了。”
范同咬牙切齿,恨不能将虞允文生吞活剥。一双眼眸,阴恻恻地看着虞允文,就等着看虞允文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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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允文不疾不徐,道:“颜苦孔之卓,这句话古已有之,确实是出自孔圣人之语。此句语出《扬子法言》,实非学生杜撰。这《扬子法言》,乃是先汉时杨雄所撰。”
他冷冷一笑,继续道:“杨雄是何人,就不必学生多言了吧。自秦焚书之后,孔子之学不绝如线,唯杨雄独起而任之。故,韩愈将其与孟子、荀子并称。而司马光尤好雄学,称之为正宗。便是我宋代,程子这样的圣人,也对雄学多有考据。理学之中的许多观点,都出自《扬子法言》。所以,程子理学,本就脱胎于杨雄《扬子法言》。其中许多考据,也都以‘扬子法言’为准。敢问宗师,敢问诸位大人,这《扬子法言》虽非四书五经,可是谁敢说它不是经典,又谁敢说它杜撰了圣人的言论?”
范同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扬子法言》,其实读的人并不多,可是其地位,却有如理学的开山鼻祖。因为程子在构思理学时,主要的论点论据,都出自论语和这本书。
这部书很是出名,地位虽然次于孔子弟子们编撰的《论语》,但是也绝对算是正统。只是因为科举,要考的只是四书五经,因而“扬子法言”也极少有人去读,市面上流传的书籍也甚少。在座的诸位大人,在做官之前一个个钻研四书五经,哪有心思去看其他的书籍?等做了官,要忙的事多了,更是抽不开身读什么《扬子法言》。
结果,一大帮子的所谓进士们,竟是无一人知晓‘颜苦孔之卓’这句话。
可问题就在于,作为一本仅次于论语之下,事关圣人的书籍,《扬子法言》是绝不容忽视的,就算科举不会拿这本书来做题,可是谁也不敢否认其权威性。
汤思退心念一动,对虞允文微微一笑,随即道:“来人,立即去书库寻找《扬子法言》。”
只是这种书,哪里这么容易寻到?而虞允文,却如变戏法一般,从袖里抽出这部书来,微微笑道;“幸好学生随身携带,还请大人一观。”
众考官,见虞允文有备无患地抽出《扬子法言》来,一个个直吸冷气。心里不由想,这姓虞的一定是故意的,莫非他早就料到今曰,所以顺手也把这本书带来?
范同的眼睛却是绿了,他本来料定了虞允文是歪曲经义,谁知道这家伙肚子里还真有货。想到方才的打赌,他连忙扑上去,抢过了书,狠狠地瞪虞允文一眼,道:“原来你是有备而来,否则为何要随身携带?”
虞允文打断他,不客气地道:“大人这是说哪里话?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学海无涯苦作舟。书本,自然要随身携带,否则也配做读书人吗?学生带着书在身上,难道也错了吗?反观大人,专事蝇营狗苟,自然不用活到老学到老。”
一番义正言辞,又恰好带的是《扬子法言》,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可毕竟人家的话很有道理,读书人携带书本在身,好随时看书,这本来就是应该鼓励的事。难道因为这个,反而给予惩戒?
大家突然意识到,这象是一个阳谋。或者说,这句话,本就是姓虞的,故意留在了文章里。莫非,他这是故意要引人注目?
虞允文心里,暗自发苦:你们哪懂我的辛苦、心苦啊!这句话,只是隐喻罢了。
范同,这时候真的被吓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输,现在人家连证据都送了来。他急匆匆地去翻阅《扬子法言》。虞允文提醒他:“此句在第一卷《学行篇》,最末尾的那一句,大人看到了吗?”
范同照着他的话去做,果然看到那刺眼的一行话。他不由一呆,接着晕沉沉地坐在椅上。摆在他的面前,似乎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是信守承诺,承认自己才疏学浅、不学无术。至于第二条路,则是装聋作哑。问题就在于,这么多人听到他的承诺。他要是如此,以后还怎么面对同僚?还蹦达个什么劲头?
范同脸色苍白如纸,最后勉强道:“不……不错,确实是有这么一句话,虞……虞生员,你待如何?”
虞允文的目光,却是看向各位大人,道:“诸位大人,肯为他作证吗?”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又传出来。大家很尴尬,却都不约而同地,把脸别到一边去,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做证人是不能做的,可是毕竟大家都是体面人,都显得有几分羞愧。甚至有人心中想,做官最讲的是清直。所谓直,就是不阿谀奉承上官。虽然,每个官员都不免讨好上司,可是这东西就象营养一样,缺什么就要补什么。越是骨头软,就越是要把耿直的招牌,贴在自己的脸上。可一旦贴出来,自己若是无动于衷,人家肯定会说自己是软骨头。
就在大家惴惴不安的时候,虞允文突然叹了口气道:“呵呵,方才学生和御使大人的赌言,不过是戏言而已,诸位大人不要当真。其实,这本《扬子法言》,也不过是学生偶尔读到,这毕竟不是四书五经一般的经典,岂可,以一本《扬子法言》而论学问高低?”
方才还让人提心吊胆,可是接下来却又让所有人松了口气。大家惊异地看着虞允文,陡然觉得,这个家伙其实蛮可爱的。
这时候,虞允文也清楚,自己不宜久留,躬身作揖道:“师尊,诸位大人,贡院重地,学生不敢打扰,就此告辞。”
汤思退这才反应过来,忙摆出威严,慢悠悠地道:“唔,你去罢,这一次算你过关。”
汤思退想,这话,本来应当主考魏师逊说的,但你既然权力下移,命我主持,我自然当仁不让。
那范同,被虞允文几乎要推下悬崖,却又被虞允文一把拉了回来。此时,心里满是庆幸,居然干笑起来,道:“虞生员回去之后,还需苦读,因为还要殿试。切莫因为有了一些成绩,就沾沾自喜。”这口吻,倒象是他和虞允文很熟习一样。
虞允文也坦然受之,朝他作揖道:“谢大人提点。”这样,算是给足了范同面子。
虞允文说罢,便旋过身去,斯文儒雅地离开。那一米八多的背影,委实吸引众人的目光,少不得多看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