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于挂在木桩上的盔甲上凝聚，翻身下马的郭汜，快步来到了木桩前。
手指抚摸着盔甲上的铁制甲片，寒冷的触感，传到了指尖，让郭汜感到了，如针刺般的疼痛。
狠狠抓住铁制的甲片，用力将整个札甲从木桩上扯下。
不管掉落在一旁的头盔，郭汜用力将札甲摔在地上，然后抬起腿，跺在了上面。
不顾飞溅起来的泥土，郭汜不停用力踩踏着地上的盔甲。
直到盔甲在大力的踩踏下，陷入了灰色的地面，气喘吁吁的郭汜方才停止了动作。
充血的双眸，扫向了路旁，视线停留在覆盖了地面的枯草上。
日将西沉，太阳的余晖将枯黄的梗叶，镶上了金边。
数不清的枯草，数不清的梗叶，让人如同置身在金色的海洋之中。
看着路旁壮观的美景，郭汜心中怒火燃烧的更加剧烈。
独自纵马深入枯草，对于骑卒来说，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东汉时还没有发明马蹄铁，在草丛间疾驰时，脆弱纤细的马腿，很容易受到伤害。
身后伫步的羌骑，现在还只有十五位之数。
但实际上，就算是郭汜等来了全部的羌骑。
四十余之数，也根本无法搜索如此广袤的草甸。
若继续等下去，可能”孙坚“早已走远。
三千余羌骑，都是郭汜自己的部属，每一个对于郭汜来说，都无比的珍贵。
前次袭击孙军驻营时，三千余羌骑，已经损失了千余。
这次围剿孙军，所损失的羌骑可能还更多。
最后，遵从了理智的郭汜，内心虽然愤恨无比，却依然没舍得让对自己弥足珍贵的羌骑，步入危险的枯草丛中。
视线从路旁枯草上移开，充血的双眸，最终停在了木桩旁，正低头用嘴唇在地面上摩挲着的白马身上。
下一刻，鲜血就染红了骏马身上，如雪般洁白的毛发。
虚弱马匹嘴里一边呼出着白色的气息，一边随着插了几十只箭矢轻微起伏的马腹，不停发出声声如蚊呐般的哀鸣。
郭汜接过了身旁骑卒递过来的朴刀，渡步来到白马的身侧，视线注视着不停哀鸣着的马首，感受战马褐色的眸子中，乞怜的目光。
扭曲的脸庞上，漏出了狰狞的笑容。
忍着虎口处伤口的剧痛，郭汜蹲下身，不顾白马乞怜的眼神，斩下了白马的头颅。
耳朵听着身后道路上，战马渐去渐远的脚步声。
背靠着宽广的树干，低着头，蜷缩在树下的祖茂，长吁了口气。
夕阳的光辉，穿过了树木上嫩绿新叶间的缝隙，将叶片镶上金边的同时，也在地上制造出了无数斑驳的阴影。
*着上身的祖茂，伸出右手，穿插在阴影间的缝隙，将略弯的手掌，伸进了光线之中。
感觉着手掌上，阳光所带来的温暖。
斑驳的阴影中，蜷缩在夕阳下，如同金色海洋般的草地上。
在温暖的阳光下，感到一丝真实的祖茂，握住刀柄的左手，慢慢的松开了。
活下来了？是苟活下来了！
双眼一闭，祖茂收回了光线中的右手，双手紧抱着小腿，缩在树下的身体，不可抑制的抽泣了起来。
梁县郊外，十万余董军与三万余孙军的恶战，随着郭汜的无功而返，结束了。
董军大营中，十万余董军的主帅华雄，走出了破烂的战车，骑上了等候在战车旁的侍从牵来的马匹。
转头看了看身旁，同样刚刚爬上马背的宋果后。
华雄将视线移向了前方，在他的前方，是连绵的营房，在营房之间，散布着董军的士卒。
在这里，并不能亲眼的看到战场上的情形。
指挥董军各部以及了解战场上的情况，华雄靠的都是传递消息的骑卒。
所以，当传递消息的骑卒，告诉华雄，董营各处战场上的战事已经结束时。
华雄还是觉得，有必要亲自去看看。
结束厮杀的战场上，董军的士卒正收集着董军阵亡士卒的尸体，并且就地挖坑，进行掩埋。
而躺在地上，孙军士卒的尸首，却无人侍弄。
感受着空气中，刺鼻的腥味，额上的眉头蹙起，宋果右手手掌抚目，挡住了自己视线的同时，也挡住了面前地面上，鲜血与尸体交织而成的景色。
马蹄踩踏着暗红色的地面，被马蹄掀起的地皮下，偶尔会挤压出，残血与淤泥混杂的暗红粘稠物。
华雄视线扫过董军大营正面，孙军骑卒与董军步卒，厮杀过的战场，
失去主人的马匹，在战场上游荡着，许多马匹身上，还插着董军士卒的枪戟。
虽然孙军骑卒，只有五千余，但在战斗中，却造成了数倍董军兵卒的伤亡。
以至于，每一个倒下的孙军骑卒身边，总有数个董军步卒的尸首。
这样的景况，比血腥的战场，更加让华雄无法忍受。
驱马绕过，两具交叉躺在地上，身上插满箭矢的马尸。
华雄策马转身，将视线移向了身后，坐在马上，以手掩目的宋果。
“军师，我军伤亡几何？”
闻言，宋果放下了遮目的右手，招来候在不远处的，指挥士卒打扫战场的校尉，低声询问了几句后，才低头向着华雄，拱起了双手。
”都督！据现在的统计，我军正面营地的步卒，死者两万两千一百四十五人，伤者一万六千五百四十二人。“
闻言，华雄立于马上的身子微僵，紧抿的上下嘴唇中间的缝隙中，显出了一点森白。
”五千余骑卒，竟然造成了我军近四万步卒的死伤！“
极度地愤恨，让华雄的声音，微微地走样。
走样的声音，从牙齿缝间传出，变得犹如夜晚荒原上的夜枭一般，语气更显恐怖与阴森。
听着华雄这样的口气，宋果自觉地将头压得更低。
”军师，我军东面和西面的营地呢？“
”都督，具体数目现在还尚不清楚，但据闻我军在西面营地中的军卒，受到了重创！就连赶去增援的四千余骑卒，最后也只剩下千余之数，相比而言，东面营地的情况就要好上很多。“
”在西面营地，我军的骑卒遭受到了孙军步卒的围攻，而且为了保护孙军的骑卒突围，孙军的步卒肯定拼死与我军作战，在西面营地的士卒的伤亡大于东面营地，也属正常！“
微微低头，细思了一会后，尽力稳定了自己情绪的华雄，换上了平缓的语气。
“都督英明，所言一字不差，冲入我军西面营地的孙军几乎全军覆没，而冲入我军东面营地的孙军，却没支持多久，就溃散了。”
“呵呵，军师谬赞了，华雄可担不上英明二字，孙坚才是真正的多智之人！“
抬起头直视着即将隐入高山的落日，华雄的双眸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先是用精锐的骑卒，深入我军正面大营，而后又派步卒击入我军的侧翼，最后算准了我军会派骑卒支援两面营地，竟然早早就在营外安下了针对骑卒的伏兵，更妙的是，那些突入我军营地的步卒，也早已事先做好了应对我军骑卒的准备，这样不论我军骑卒支援那面营地，都肯定会遭受伏击。我军骑卒两面受困，两翼中有一处战局的乱像初显之时，再以精锐铁骑突围！“
”真是处处料敌于先，让人防不胜防！“华雄紧咬着牙邦，紧紧握着缰绳的双手手指，深深陷入了手掌之中。
“都督所言极是，像孙坚这样过人的战场机变，步步为先的领兵方略，宋果也是平身仅见！”宋果昂起低垂着的头颅，直视着华雄的双眸中，蕴含着真挚的目光。
“孙坚的能为，还不止如此啊！”掉转着马头，将视线再次扫向了厮杀后的战场。
“孙军的士卒，不论是否精锐，对于军令都异常的执着，真不知道孙坚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怎么训练出了这样悍勇的军卒！竟然以稀少的数目，就硬生生的拼掉了我军如此多的士卒！”
“看来，论练兵的能力，华雄也远不及孙坚！”褐色的双眸中，流露出了一丝苦楚，华雄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地意味。
闻言，拱手行礼的宋果，沉默了良久。
“都督，不论如何，此战已经结束了，孙军已经全军覆没，就算是孙坚能够逃脱，但势力大损的他，已经翻不出什么大浪了。”
“军师说的没错，孙军已经完了，现在我军正应该重整军事，图取南阳！”双眼中苦涩的意味尽去，华雄咧开了大嘴，语气轻松地道。
日头即将落入西方的群山，天色渐晚。
一名背上斜插着令旗，风尘仆仆的骑卒，冲到了董营的后门处。
“报！”得到命令的门卒，带着传令的士卒，快步冲到了华雄的马前。
“何事？”脸上的笑容一僵，华雄低下头，双眼眯起的望向了跪在地上，双手抱拳的士卒。
“禀都督，距梁县百里的官道上，发现了行进的军队。”迎着华雄的目光，传令的骑卒，大声地言道。
”什么！“闻言，华雄面色大变。
”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头道来！“
”禀，禀都督，就在日上中杆之时，我军探马，发现了官道上，一支快速涌向梁县的大军。“面对华雄的厉声喝问，士卒内心不由惶恐，脸庞也跟着惨白了起来。
”据探马所报，官道上的部队，人数极多。“
”带兵者是何人，可曾探知？“低头沉思了一会，暗自咬牙的华雄，面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禀都督，据探马回报，在行进的大军中，可以清晰看到，很多军旗都写着大大的袁字，至于领兵者，还未知。“双膝跪地，双掌撑地，士卒在无比的惶恐中，趴伏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