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由西川三雄出面,就在东篱居招兵买马。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消半个时辰,雷公杨这个要给几十,那个答应给几百,很快就收罗了二三十个因大雪封山滞留在东篱居的生意客,这些生意客都因有逆反之嫌全被羁在客栈,忽得了逃命机会,又有钱财入账,哪会拒绝!傍晚时分,一行人打着送押“朝庭钦犯”的招牌,换了官兵服饰,驾着十辆囚车,欢天喜地上路。哪知才到剑门关,那崖上栈道却因年久失修,加之积雪甚厚,多处地方已然断裂,一时间竟无法通过。
就在这时,忽听轰然一声冲天炮,直如平空打了个惊雷。雷公杨虽给兵丁扶着,也险些给从车上震下来,而叫天雀和暗三锤更是惊骇异然,慌忙近身护住囚车。
而坡下,秋无用给这炮声一震,也是耳膜欲裂,眼前金花乱窜,竟一头撞在棵大树上,跟着砰然倒地,几欲昏死过去。炮声过后,只见西门林丛雪层翻涌,跟着冲出无数个人来。这些人全是一身劲装,各举两把鬼头刀,直向官府人马冲去。事起突然,变生肘腋,不说秋无用,就算西川三雄打着朝庭的招牌,也绝没想到竟有人敢公然抢官府的囚车,一时间尽皆目瞪口呆。
秋无用不敢行近,只躲在树后远远观望。耳听西门杀声震野,惨叫连天,双方人马早已混战在一起。不断有死尸滚将下来,有的脑浆迸溅,有的缺头少腿,有的拦腰两折,有的一剑透胸,甚是惨烈。秋无用平生哪见过这等血腥场面,直吓得是全身颤栗,连大气也不敢出!
雷公杨虽然腿伤未愈,身子不离座椅,可两把冲天锤依然势不可挡,敌人始终不能近得身前五尺。叫天雀和暗三锤担心老大安危,只围着车子游走。雷公杨瞧见劫贼中数人头戴红巾,装束甚是奇怪,其中四人身手矫捷,武功更非寻常山贼可比。不由道:“这难道是李家镖局的人?”忖着不由额头泌汗,望着叫天雀和暗三锤连连叫苦:“兄弟,我们上四大锦衣卫的当了,我说迟早要惹祸,姓宇的是想让我们引出李家镖局的人啊!”
叫天雀也瞧出敌人身份,惊骇道:“不错,是李家镖局的人!老大,咋办?”
雷公杨苦笑道:“李家镖局的人在这里出现,当然是为了他们的公子和小姐。”忽大声急呼:“大家给老子住手!”他这一呼声如洪钟,直震得树冠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忽又仰天打了几个哈哈,众人只觉得耳边似是响了几声炸雷,不由自主停下手来。
只见人丛中走出个头戴红巾的青年剑客,向雷公杨拱手道:“西川三雄助纣为虐,可是要与李家镖局作对?”雷公杨略松口气道:“果是李家镖局的朋友。对了这位兄台,西川三雄虽然为朝庭办事,可也没得罪你们啊!”那青年剑客冷笑道:“所谓上山打猎,见者有份。西川三雄四处发财,连朝庭的银两都大赚特赚,岂不胃口也大了点吧!”雷公杨哈哈一笑道:“咱们明白人不暗说话(明人不说暗话),兄台想要啥*,大可来取就是了。”向旁边的囚车一指:“看看有不有你想要的?”那青年剑客神色一凛,手上轻动,凭空挽了三个剑花,缓缓走向囚车。叫天雀和暗三锤听得长剑舞动的哧哧风响,心下骇异,想去阻挡,却又不敢。雷公杨低声道:“这个是李家镖局四大家将中的王志东,武功不在你我之下上,另三个更是不了得,任他搜!”两雄无可奈何,退立一侧。
王志东听他说话先是“之下上”,跟着又“不了得”,还“明白人不暗说话”,甚是粗俗不通文墨,冷笑一声,依次走向囚车,用剑轻轻挑开遮挡的帷幔,大声喊:“小姐——,公子——”,十辆囚车依次走完,可哪有人?到底还不甘心,又逐一检视,连囚车底下也俯着身去看,脸色逐显凝重,站起身来,向着身后摇摇头。
雷公杨车上道:“兄台可有中意的?”
王志东怒不可遏,挽剑回收,忽然右手起处,拍向一辆囚车的横栏。那辆囚车给大力一推,便缓缓向坡下滑下。王志东下意识地回手去拉,手刚触上横栏,忽然惊呼一声:“不好,我们上四大锦衣卫的当了!大家快撤——”一声呼哨,竟任由囚车下滑,引领一众窜向密林,转眼间已走得干干净净。
秋无用躲在树后,先前不断有死尸滚将下来,不想到后,竟跟着滑下来辆囚车。那囚笼一路给山石碰撞,已然裂开,从里面滚出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来。秋无用不及细看,便一把将少女抱住。那少女滚下来时脑子已遭重创,额角血流涔涔,双眼紧闭,全身柔若无骨,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秋无用盼望这少女是李非烟或是施柔柔,正可相救,一看模样甚美,却并不认识,一怔之间,慌忙从行袋里搜寻,里面的药丸给西川三雄取尽,只剩得一帖止血膏,忙不迭给按在伤口上。
忽听叫天雀道:“老大,我们难道就让他们任来任往么?”雷公杨道:“你以为姓宇的就是好人?我呸!先前要不是老子聪明做个人情顺水(顺水人情),只怕到现在还不知谁死谁活哩!现今看来,我们放过李家镖局的龟儿,是不能去长安了!”叫天雀道:“这么大的生意,难道不做了?”雷公杨道:“哪有狼和羊做生意的,保命要紧。干脆现在二不休三不做(一不做二不休),咱哥三个带了这些个美女回西川去过日子吧,姓宇的要想找到我们,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啦!”
叫天雀和暗三锤点头称是。
暗三锤道:“听姓宇的说,若是路上遇见那个姓吴的贼日的,务必要抓回去,说什么那堆药里并没他要找有的东西。对了老大,姓宇的到底要找甚玩意?”雷公杨道:“谁知道,多半是药吧。不过这事咱也没闲心肠子去管啦。你两个再四下看看,这老天爷天地冻寒(天寒地冻),咱不快点回老家去,难道等四个龟儿来抓么?”叫天雀望着身边兵丁道:“可他们咋办?”
雷公杨道:“这还有不好办的!”眼睛朝地上直瞥,“知道咱们事情的人太多了……”叫天雀跟着望去,只见地上横来竖去躺着十多个受伤的同伙,这些同伙都是先前临时在东篱居东拼西凑,又事先谈好条件,方才结伴而来。不想还未发财,却先受了重伤,尽成了缺胳膊少腿的累赘。望着雷公杨的眼神,嘿嘿一笑,顿时心领神会。
忽听得数声惨叫,几个血淋淋的无头尸身顺坡滚将下来。秋无用吓得几乎失声,慌忙抱起那少女缓缓后退。西川三雄阴险狠毒,尽将一众同伙全部杀死,其行径,真乃猪狗不如。
只见暗三锤在雪地上揩拭锤头上的血迹,突然噫地一声:“不对不对,少了辆囚车,咋回事,妈拉个巴子——”扔了锤,和叫天雀各提两把鬼头刀,跟着纵身一跳,下了斜坡。雷公杨在车上也坐不住,腋下夹着铁拐,单手提着冲天锤跟着跳了下来,虽然腿未痊愈,铁拐笃笃笃,仍是行走如飞,不落两人身后。
此时,秋无用抱着少女已行出百丈之外,但暗三锤说话声甚响,是以听得清清楚楚。眼见追来,哪及细想,只是一阵没命狂奔。心想这女孩子虽是平常人家,但终归是被朝庭加害而遭险,救她的命那也是值得的!当下更不迟疑,脚下也不知如何生出力,竟不觉累。回头见暗三锤追近,叫天雀紧跟其后,不由惊恐万状,边跑边高声喊:“前辈救命啊!老头子,老头子,望百叟——”
忽听脑后“嗖”地一声风响,跟着寒光一闪,一把锃亮的鬼头刀朝背心直直飞来。那鬼头刀来势甚猛,直如电光火石,眼见就要从背透胸而过。秋无用“妈呀”一声,抱着那少女仆身便倒。在倒地的一瞬,只见那把鬼头刀倏地擦着头皮飞过,横穿前面十米远的棵树干。那棵树震天价地一声巨响,随即轰然倒在雪地上。枝叶扫中脸面,立时火烧火燎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