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只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秋无用仿佛一只鹫鹰般落在身前的草地上。黑衣人微微一笑,长身而立道:“小子,你终于来了!”秋无用道:“在下秋无用,阁下是何方高人?”
李非烟自东篱居后再也没见过秋无用,有关他身怀绝世神功也仅仅是些江湖传闻,此时见其轻功之佳,也不由惊异骇然。
黑衣人道:“秋帮主真是健忘啊,一个月前巴郡县令欧阳成的坟前,老夫还曾领教过你的分花拂叶观音手神功!”
秋无用一怔,随即想起来了。冷笑道:“这么说来,阁下是想要我手中的两枚红玉指环了?”黑衣人道:“不错!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秋帮主最好是交出来的好!”秋无用笑道:“红玉指环乃李家镖局之物,我凭什么要交给你?”黑衣人手按在李非烟头上方,笑道:“就凭这位欧阳宛若姑娘!”
秋无用暗暗打量躺在地上的李非烟,容貌着实与欧阳宛若一般无二,可体形到底差异甚大,忽然全身一激凌,认出李非烟来了。却道:“要是不呢?”黑衣人冷笑一声,手按在了李非烟发际,道:“我只需使上区区一成功力,你的心上人立时便会死得很惨!”秋无用心内一紧,忙道:“阁下以武林前辈身份欺负一位弱女子,此事传出江湖,也不怕武林朋友笑为无耻?”黑衣人道:“大家彼此彼此。秋帮主为了两枚原本无用的红玉指环,却宁肯搭上心上人的性命,同样无耻得很!”
秋无用道:“如果红玉指环原本无用,为何你一定要得到它?”黑衣人道:“这很简单。红玉指环关系着十八楼藏宝,而我的责任是使十八楼成为永远的谜!”秋无用道:“这么说来,世间真有十八楼?”黑衣人道:“你如果对十八楼藏宝不敢兴趣,那么这个问题老夫也不用回答。闲话少说,快交出红玉指环!”秋无用只得道:“实不相瞒,红玉指环已不在我手中了!”黑衣人冷声道:“你以为老夫是三岁小孩?”秋无用叹声道:“信不信由你,红玉指环真不在我手中!”黑衣人道:“那在谁的手中?”秋无用想起与王子风义结金兰,没成却错识小人,上个大大的奸当,心内自是难受之极。哑声道:“王子风!”黑衣人将信将疑,奇道:“王子风?王子风是什么人?”秋无用一脸惭色,黯然道:“他……是在下义结金兰的师弟!”黑衣人怒声道:“红玉指环的秘密一但被破解,势必引起一场武林空前浩劫,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手着势向下。
秋无用心下一急,来不及分辩,忙以神指九穴的鸳鸯指,点向对方胸口大穴。黑衣人手急缩,也以两指点向秋无用。两股指力在空中相碰,只听得两声巨响,二人各向后暴退五尺。
秋无用惊讶道:“你也会神指九穴?”黑衣人冷声道:“神指九穴有什么了不起。小娃娃,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便让你领教老夫的另一门绝世神功!”秋无用道:“好!”暗运广寒神功,身影蓦然在空,却以神指九穴的三阳指,横扫对方。
几乎同时,那黑衣人也身形蓦地拔高三丈,同样以神指九穴的三阳指来相抗。那黑衣人轻功着实了得,巨大的黑影浮在空中,时若鹰飞燕翔,时若雁掠平沙,时若寒鸦剪水,时若黄莺戏叶,显得轻灵飘逸,柔美而又不失刚健。秋无用也不示弱,两人的功夫似出一辙,对方的身影飘忽不定难以捉摸,他也便在圈子外游走,不觉步伐中竟贯入八阵图,指力到处,竟有仙乐之声,柔时有如空谷雨打细叶,急时有若黑夜衔枚急走,缓时有若林中自在散步,紧时有若沙场战鼓齐鸣,自也显得萧洒自如。
黑衣人道声“好!”忽然浮在空中凝立不动,真气鼓荡,直如万箭齐发,笼向秋无用周身大穴。秋无用噫了一声,瞧出这是神指九穴的九九归一,也只得以同样手法还以颜色。
秋无用功力在百年以上,指力更是迅捷无比。两厢几乎同时出手,不想秋无用先期一着,却凌于黑衣人头顶之上。风力扫过,黑衣人叫声“不好”,头上黑罩已然被摘了下来。
淡淡的光影下,只见这人面目方正,一头花白头发,年约五六十岁,却是个身材清瘦的老者。
秋无用已隐隐猜出对方是谁了,不由笑道:“凌风欲归,邀约广寒仙子,是不是广寒神功!”黑衣人一怔道:“你……你怎么知道?”秋无用道:“我当然知道。莫非阁下便是十八楼楼主施广寒?”黑衣人忽然长叹一声道:“这也让你猜着了。是……是又便怎样?”秋无用蓦然伏身便拜:“在下见过楼主!若有冒犯之处,请楼主海涵,切勿见怪才是!”施广寒挪身闪了开去,忽然哈哈大笑道:“先前老朽是想试试你的武功来着。好,很好!你得望百叟真传,青出于蓝而甚于蓝,咱俩也算是同门师兄弟了。好,好啊!”秋无用赤着脸站起身道:“这都……都是误会,我之前并不认识你……”
施广寒道:“你父亲真是号称武林三才的武林圣医秋逢春?”秋无用心内一紧,黯然道:“不错,秋逢春正是在下的父亲!”施广寒又是一声大笑道:“好,很好啊,我十八楼总算后继有人。对了,你带我去见你父亲!”
秋无用心中隐隐一痛,低声道:“我知道你在找他。可我爹爹已经……已经死了……”施广寒一怔道:“死了?你说秋逢春已经死了?”秋无用点点头,再不愿说话。半晌,忽听一声悠悠长叹。抬起头,却见施广寒目光黯然望着夜空,叹声道:“死了?死了?天才秋逢春死了,人才李仁死了,地才鬼太婆多年无音无讯,我十八楼下天地人三才都没了……唉,想我施广寒也是年迈之身,又有多少年可活啊?”
秋无用暗暗打量施广寒,见其自顾自言自语,一头白发萧然,脸色老迈,哪是那个名震武林的十八楼楼主,分明便是个行将就木的寻常老者。
李非烟在头脑昏沉中也在思索施广寒的话,似乎是说她父亲为武林三才之一,而且一直投靠在十八楼门下,想来真是匪夷所思;如此说来,父亲之死,李家镖局上下数十条人命,归根及底都是这老儿害的,他虽救了我,可我又怎会承他的情?
听施广寒又道:“我与武林三才亲如手足,多年苦心经营十八楼,难道到头来真是百年痴梦一场?唉,真是人生苦短,岁月无情啦!”禁不住流下泪来。
忽然身形飘然而起,那句“人生苦短岁月无情”还在空中悠悠回荡,已然遁入丛林内,转眼鸿飞冥冥,无影无踪了。
秋无用不想施广寒说走便走,竟再不关心红玉指环的事,心中还有许多疑问,竟不及问起,望其消失的方向,呆呆而立。这样也不知站了多久,忽听得一声长长的呻吟,方才清醒过来,快步奔过去抱起李非烟。拂开秀发,李非烟已然回归本来面目,口里依然吐着鲜血,鼻内还一息尚存,散乱的目光望着秋无用,竟然带着微微笑意。
秋无用看着李非烟似笑非笑的神情,怔怔而立。他父亲与李仁同为武林三才,按理,他自与李非烟应该有层不同寻常的关系。
不知为何,他忽然便想起了在东篱居喂饭的一幕。
可眼前,又出现一具具两眼血洞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