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朱门重新打开,丁坚侧身一让,脸上看不出表情,“足下,四爷有请。”
木流风轻轻点头,“劳烦丁先生带路了。”“不敢。”
木流风带着两女迈步进庄,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院内粉墙环护,绿柳周垂,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其中只觉异香扑鼻,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牵藤引蔓,累垂可爱;穿过庭院,迈上九重石阶,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阔,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据说,这是明代仿唐建筑。院里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令人流连忘返!木流风赞道:“居士高踪何处寻,居然城市有山林。”。这本是清代王赓言的《游狮子林》,此刻用来,真是相得益彰。
几人走过一个大天井,那天井左右各植两棵老梅,枝干如铁,极是苍劲,梅下有一精瘦男子仆厮装束,正修剪着枝杈。那丁坚上前道:“施兄,又在修梅啊!”“原来是丁兄啊,这几位是?”“哦,这几位是四爷的贵客,在下要去请四爷,劳烦施兄招待一下。”“好说,那我先去沏茶,三位稍等。”那丁坚把木流风三人领到大厅,言道:“三位先在厅上等候,待在下去禀告敝上。”“丁先生请。”
待丁坚出去后,邀月就忍不住开口了,“少爷,你为什么对那个姓丁的那么礼待呢?不过是一个小厮罢了,虽然看起来武功不弱,但应该没有少爷你高吧?”邀月跟着木流风也差不多半年多了,知道自家少爷的性子,很少对人这样子的,而且在经过木流风的熏陶后,了解了这个江湖就是弱肉强食的,觉得强者就应该有自己的威严,或者说是架子。
木流风耳朵动了动,意味深长的一笑,“小月,这你就不知了,那丁坚可不是无名之辈,号称‘一字电剑’,当年在祁连山下单掌劈四霸,一剑伏双雄,威风一时无两;刚才那个在修梅的中年男子名唤施令威,江湖人称‘八方风雨’,当初在湖北横江救孤,一柄紫金八卦刀杀得青龙帮一十三名大头子血溅汉水江头,无人能敌。”说完还仰头叹了一口气,似是感慨非常。邀月看到木流风这副模样,在心里暗笑不已,她可是真的自家少爷的脾性的,如果是真的佩服一个人,绝对不会是这副模样的,“木兄弟过奖了,都是些陈年往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哈哈,来来来,木兄弟请用茶。”这时施令威端着茶盘走了进来,一副谦虚的样子,只是那眼里的笑意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他和丁坚是一般的脾气,归隐梅庄之前原是江湖上两个行事十分辣手的半正半邪人物。做了事后,绝少留名,是以武功虽高,名字却少有人知,后来遭遇强敌为梅庄庄主所救后就留在了这儿,隐隐有退出江湖之象。木流风所说的那两件事,正是他二人生平的得志杰作。一来对手甚强,而他二人以寡敌众,虽然凶险但是胜得干净利落;二来这两件事都是错在对方,二人所作的乃是行侠仗义的好事,这种义举他二人生平所为者甚是寥寥。大凡做了好事,虽不想故意宣扬,为人所知,但若是给人无意中知道,不免心中窃喜,亦是人情之常。
风见施令威进来,起身道:“施兄过谦了。”面上是十分的敬意,在心中却是暗暗诽谤。刚才他就听到了门外有人在却不进来,就知道是让人给晾在这儿了,他也不恼,张口就随便的恭维上了,这不是说木流风惧他,只是木流风一向闲散,他认为能用口水解决的事还是少用拳头去解决。喝过茶之后,木流风径直起身走到厅中的大中堂前,细细品量,只见那画中绘的事一个仙人的背面,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种仙气,笔力雄浑,墨意淋漓,又见画上题款是:“丹青生大醉后泼墨”八字,笔法森严,一笔笔便如长剑的剌划,木流风微微颔首。
兄弟还懂画?”原来施令威见木流风久久不语,于是在背后问道,似有些惊异。邀月见此人有看轻自家少爷的意思,不由愤愤然,一扬脖子,有些得意又有些挑衅的说:“我们少爷琴棋书画无一不晓。”刚说完这句话,便听见一人大声道:“哦,还有这样的人,那我可要好好见识见识。”叫嚷着,走进一个人来。这人面容颇为英挺清癯,左手拿着一只酒杯,脸上醺醺然大有醉意。丁坚跟在其后,说道:“这位是木流风木爷,这是梅庄四庄主丹青先生。”
庄主丹青生斜着一只醉眼,向木流风端相一会,道:“你懂得画?会使剑?”他这两句话,问得甚是无礼,但木流风浑不在意,他知晓丹青生天性如此,。眼珠一转,瞅见丹青生手里的翠绿欲滴的翡翠玉杯,言道:“白乐天杭州喜望诗云,红柚识棱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饮梨花酒当用翡翠杯,四庄主果然是喝酒的大行家。”
此言,原本懒洋洋的丹青生同人睁大了眼睛,凝视了木流风一会儿,继而哈哈大笑:“啊哈,好朋友到了。来来来,咱们喝他三百杯去,木兄弟,老夫好酒、好画、好剑,人称三绝,三绝之中,以酒为首,丹青次之,剑道居未。”作势就要拉木流风走。这时施令威却道:“四爷,木兄弟正在品画呢!难得四爷与木兄弟如此投机,不如问问木兄弟对四爷这幅画的见解。”“也好,”那丹青生也不着急拉木流风去喝酒了,“那木兄弟你就说道说道。”
风不禁看了施令威一眼,转念一想就知道了缘由,刚才邀月的话让其不舒服了,在心里念叨,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一个小姑娘怄气,真是气量小,但丹青生既然也开口了,那就不得不说了。木流风一指这幅画道:“这幅画单从技法上来说,已达水墨画的巅峰,但是可惜了,”
惜什么?”丹青生急忙问道。
风看着丹青生,缓缓道:“可惜了这画意,或者是剑意,虽然疏狂不羁,但四庄主貌似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剑意,而----使得这套剑法有了破绽。”
“哦,‘狂’难道不是无拘无束,不受羁绊吗?”
“是应该无拘无束,但不是目空一切,这可以疏狂,可以轻狂,却不能骄狂。”木流风似有所指,不只是指这画还是指着剑意。丹青生若有所思,随即摇了摇头,笑道:“咱不说这些了,走,木兄弟,去我的酒室,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想这些俗事干嘛?”木流风苦笑的摇了摇头,其实他刚才已经告诉丹青生一些较深的武学之道了,恰能弥补丹青生的不足,只是这个酒虫只知道酒,唉,随缘吧……
木流风跟着丹青生向内进走去,穿过一道回廊后,来到西首一间房中。门帷掀开,便是一阵扑鼻酒香,木流风深吸一口气,露出满足的神情,嘴里啧啧称奇,“二锅头的陈年老汾酒,够味儿;还有这百草酒,只怕已经有七十五年了吧;更难得的是连猴儿酒都有。”丹青生见木流风一进来便道出了自己所藏的几种佳酿,是又惊又喜,一拍木流风的肩膀,赞道:“木兄弟,你真了不起,这么快就发现了我的所有佳酿。”丹青生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怪怪的,似有什么没说。
木流风在这酒室四处转了转,说道:“四庄主,你可别唬我,所有佳酿,我看未必吧!”木流风拿起其中一个酒杯,“这绍兴的女儿红虽然比不上那几样,却也是极品。”
“那女儿红虽好但略有不及,木兄弟难道还能在在儿找出更好的酒?”丹青生依旧如是说道,心里却想,我就不信,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当然,除了……
木流风面带笑意的看着丹青生,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四庄主这是考我吗?这吐鲁番的葡萄酒,四蒸四酿,当世首屈一指、绝无仅有。”这下丹青生瞪大了双眼,惊呆不已,许久才反应过来,痴痴道:“我这吐鲁番四蒸葡萄酒密封于木桶之中,木兄弟怎地也嗅得出来?”木流风见丹青生如此模样,哈哈大笑,:“这种好酒,即使是藏于地下数丈的地窖之中,也掩不住它的酒香。”
这时丹青生已经将屋角落中一只木桶搬了出来。那木桶已然旧得发黑,上面弯弯曲曲的写着许多西域文字,木塞上用火漆封住,火漆上盖了印,显得极为郑重。丹青生握住木塞,轻轻往上一拔,登时满室酒香。问:“两位姑娘要不要尝一杯?”两女闻丹青生突然问道,不知所措,望向木流风。木流风见状,打趣一声,“四庄主不会对我这两位婢女有其他心思吧,要知道,这酒也就我们这种有一定内功底子的才受得了它的后劲。”丹青生尴尬笑笑,一时高兴竟忘了这茬,一见木流风并没有恼怒,在心中暗暗点头,的确是心胸开阔。将两只酒杯并排放了,拍起酒桶,便往杯中斟去。那酒殷红如血,酒高于杯缘,却不溢出半点。木流风道:“好功夫!”丹青生笑了笑,举杯道:“木兄弟,请!”“请!”
丹青生喝了一口,凝视着木流风,瞧他喝后的表情。木流风一举酒杯,深情地看着那鲜红的液体,眼神迷离,“这酒既像出嫁的少女,青涩甜蜜;又如风月场中的老手,妩媚多情,令人深陷其中,欲罢不能。好!好!好!”木流风连道三个“好”,丹青生见木流风如此亦是喜悦不已,而怜星邀月两女则是羞红了脸,心里啐了一口,少爷怎么连这么羞人的话也说得出,又想到少爷是不是喜欢这样的女子呢?
这时丹青生突然说道:“木兄弟,丁坚告诉我,你有带了好酒哦!别藏私,拿出来试试。”
木流风点了点头,对邀月招了招手,从包袱里取出一个葫芦,对丹青生笑道:“四庄主,你可要准备好。”说完一拔木塞,顿时一股浓郁之极的酒香飘来出来瞬间充满了整间酒室,丹青生的眼睛都瞪直了,喉咙不由得动了动,咽下了一口口水,颤巍巍地道:“木兄弟,快,快,快,满上,满上!”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这酒气一闻就知道不是凡品。
“咦!”丹青生一呷以后,突然静了下来,皱紧了眉头,喃喃道,“色清透明、醇香馥郁、入口柔绵、清冽甘爽、回香持久。酱香,醇甜香,窖底香,一百八十七,不对,两百零六,还是不对,两百一十八,嗯……还是有问题,”丹青生甩了甩头,一脸希冀的看着木流风,因为兴奋而整个人颤抖不已,“木……木兄弟,这酒……这酒是没的说,和你的一比,老哥这儿的都不算什么了,”丹青生先是大大的赞美了一下,接着又问:“但是,这酒到底有多少种香味香气啊?”
木流风看丹青生这副猴急的模样,暗笑不已,但脸上却满是无奈,“四庄主,这可不是我不肯说,而是我也不清楚。”
“怎么可能?”丹青生满脸的狐疑,表示不相信。木流风耸了耸肩头,解释道:“是真的,应该说谁都不知道这酒到底有几种香味,包括酿酒师自己,因为这酒酿到最后是靠它自己在酿,里面各种香味夹杂会错形成新的香味,新的香味与旧的香味又会形成又一种新的香味,所以根本不可测。但是,据说曾有人喝出过两百三十余种的香味,四庄主也差之不远了,呵呵呵!”
丹青生大叹一口气,“如此美酒佳酿,以前却不曾听闻过,,真是……”
木流风在心中笑笑,这茅台酒我都才弄出来,你会喝过才怪!在前世时,直到1704年,茅台酒才被“偈盛烧房”正式定名。
“木兄弟,这酒可有名字?”
“茅台。”
“茅台?”
“是。”
“如此佳酿,我当不可独享,我一定要给三位哥哥尝尝。木兄弟,走,顺便我给你引荐一下我的三位哥哥,你们也肯定能够成为好朋友!”
“我对三位庄主亦是仰慕已久,今日若是能够得见,当属天幸,劳烦四庄主了。”
丹青生听得此言略有不喜,“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还有,叫四庄主太见外了,要是木兄弟不嫌弃,托大称我一声四哥吧!”
“好,四哥,请!”木流风也不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