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生带着木流风几人来到一间房屋前,一推房门,嚷道:“三哥,三哥,我又找到了一种好酒,特来与三哥共品。”丹青生进屋后四处找了找,没有发现他口中的“三哥”,纳闷道,“三哥又去哪儿啦?又找不到人了,不管了,先去找二哥,木兄弟,走。”
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里,一中年男子正襟危坐,面容肃穆,只见他食指和中指捏着一枚黑子,死死的盯着摆在眼前的棋局,眉头紧皱,眼中满是思索的意味,欲要落子,但是落到一半又收了回来,轻轻摇头,这样落落停停,终于男子把棋子放回了棋罐,叹了一口气。“二哥,二哥。”这时从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叫嚷声,男子闻言无奈自语道:“这老四,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咿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丹青生跨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木流风几人。丹青生进来便张口道:“二哥,别再整天捣鼓你那劳什子棋局了,来,小弟我今天寻到了一种绝世美酒,特来与二哥共享!哈哈。”木流风一进来便暗暗打量着此人,眉清目秀,身材略胖,然而脸色泛白,头发极黑而脸色极白,像一具僵尸的模样,心想,此人便应该就是黑白子了,的确是人如其名。
那黑白子一挑那黑白分明的细眼,怪怪道:“整天就想着酒,也不知道来和我杀几局。”“二哥,看你这话说的,论下棋我哪里是二哥你的对手,要是这么说的话,二哥你怎么不和我来比比丹青妙术。”黑白子脸上神色一僵随即恢复正常,一脸不屑道:“那是我懒得去深研,丹青小道尔,哪里比得上此忘忧之道!”黑白子说起围棋一脸陶醉。丹青生听到黑白子说自己所研乃是小道,脸上有些挂不住却没有恼怒,显然是平时听多了,只是今天在自己的好友面前,有些尴尬,因此毫不留情的回道:“二哥称之为忘忧,可小弟却是每天见到二哥失失落落、心忧思烦,却是二哥因之生忧,又何以解忧呢?”“你……”黑白子顿时语塞,随即摆摆手,佯怒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连二哥都敢笑话。好了,你也不介绍介绍这几位。”黑白子一指木流风几人。
“对对对,你看我都糊涂了。木兄弟,这就是我二哥黑白子,酷爱下棋;二哥,这是木流风木兄弟,与我一样,对画道和酒道情有独钟。”丹青生如是介绍道。黑白子一听这话就兴致寥寥,随意“幸会幸会”敷衍两下了事,对木流风也冷淡了许多。
木流风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早就知晓“江南四友”个个是性情中人,只对志同道合之辈以礼相待。但邀月就忍不住嚷开了,“什么嘛!少爷可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说完还恶狠狠地“哼”了一下,她最是见不得别人小瞧自家少爷。丹青生暗暗叫苦,他之前听邀月这么说过,以为只是戏言而已,故没有在意。但他这二哥肯定认为是狂妄自大了挑衅的,唉,这事闹的。
果然,“哦!那就请木兄来看看这盘棋,指教一二。”黑白子不阴不阳的说道。黑白子在心中冷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真是大言不惭,我苦心钻研棋道几十年,才有如今的棋艺,一个黄口小儿尔!
木流风也不恼,微笑道:“哪里那里,只是略有涉猎罢了,略知皮毛,略知皮毛。”
“怎么,这位木兄是瞧不起我吗?”黑白子眼神一凛,面色一整,一股带着肃杀之意的棋风气势透体而出直向木流风扑去。“二哥,你……”丹青生见黑白子如此对待木流风也是心中暗恼,这木流风怎么说也是自己请来的客人,正欲有所动作,却发现身子动不了了。回头一看,原来是木流风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不觉心中一动,没想到这木兄弟的武功亦是这般高深。木流风笑道:“四哥,既然二庄主这么说了,那我不看看这局棋岂不是让二庄主觉得我怯战了嘛!”话音方落,提步向前,一摇纸扇,扇出一道劲风,轻而易举的化解了黑白子的气势。黑白子一愣,似乎是没有料到木流风有如此实力;丹青生亦是暗暗心惊,这木兄弟,不简单啊!
木流风站在那里观察着棋盘,只一眼便看出了如何把黑子给走活,不觉在心中感到诧异。虽然他觉得自己的水平应该比黑白子高那么一筹,但这是结合自己在前世看过各种围棋名局以及解法才有的自信心,没有想到能够这么快就把这局棋给解了。其实木流风不知道的是,他这些年来对“函谷八友”的东西也研究了不少,当初范百龄号称“棋魔”,可见其棋艺之高,再加上逍遥派一向对此又颇有独到一路,木流风在无量洞里可以说是耳濡目染,棋艺自然不俗。“二庄主,不如舍弃高小目附近的黑子。”
“哼,胡说八道,未战先言败,这高小目绝对有法子救活。”黑白子不屑地冷哼道,眼里尽是鄙夷之色,还以为他有几把刷子,现在看来,真是狗屁不通。黑白子拂袖欲去,实在是不想多在这儿浪费光阴。
木流风道:“二庄主难道不曾闻‘几子将死请暂放,一旦走尽无余味。精华己竭多堪弃,劳逸攸关少亦图。’虽然高小目死,但是整盘棋活了。棋者,博弈之道也,只要最终能赢,二庄主又何必拘泥于一时的得失,困死自己呢?须知棋体一成,无懈可击。”
黑白子的脸随着木流风的话渐渐变化,从开始的不屑,变得惊诧,再是震骇,到后来变得凝重。突然转身坐下,“啪”,手持黑子落下,脸上看不出表情,接着是白子,手不停的在两个棋罐拂过,“啪啪”声不断,中间不做停留,一子快过一子,丹青生和木流风也不打扰他,看他如痴如魔。“砰”,最后一枚黑子落下,大龙已成,似要仰天咆哮,脱盘而出,一圈无形的棋风刮过,黑白子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刚才思绪纷飞,太过耗神,不亚于一场大战。虽然黑子最终形成大龙,局面胜负已分,但黑白子却提不起半分喜悦之情,他被这一死局足足困扰了好几天,本以为无法可解,没有想到被眼前少年举手破解,被人在自己最骄傲的领域击败,可笑自己竟然看不出他的用意还嘲讽于此人,黑白子摇摇头苦涩的笑了笑,颇有种颓败感。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来,木兄弟,我敬你一杯。”虽然苦涩,但黑白子很快收拾好了情绪,他本就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木流风也不托大,举杯相敬,丹青生见两人此刻如同多年至交,那颗心也慢慢的放回了肚子里,心想,没想到这木兄弟在棋道上亦有如此成就,莫非他那婢女说他琴棋书画皆行并不是虚言。不止丹青生这么想,黑白子亦是如此。
这是邀月又说话了,“少爷,那黑子连起来像一条长虫似的,真难看,我看不如把它给截断好了。”木流风和黑白子闻言眼中一亮,木流风略思片刻,微微颔首,大龙亦是长虫,截其七寸的话,白子还大有可为;黑白子则是刚才打开了思路,走出来自己的死胡同,脑中一转就明白了邀月的意思,不由得多看了邀月一眼,“姑娘见解独到,棋艺非凡,不知师从何人?”
邀月见黑白子盯着自己看,看着那棺材脸,不禁心慌,听到其接下来的话,感觉莫名其妙。木流风见邀月这副模样,替她说道:“二庄主误会了,小月她并不懂得棋道,只是碰巧撞上罢了。”
“怎么可能?”黑白子惊呼一声,一脸不相信。“事实却是如此。”黑白子见木流风的模样也就信了,一对绿豆般大小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闪着精芒,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看木流风,又看看邀月,终是没有开口。却是丹青生疑惑道:“木兄弟文采斐然,武功高强,说来惭愧,在下与木兄弟一见如故,却还不知晓木兄弟是哪里人氏?师从何人?”黑白子闻言亦是竖起来耳朵,他也好奇的很,江湖上何时又出现了如此的俊杰人物,莫非是一些古老家族亦或是隐士门派?
木流风听得一愣,这丹青生现在才问他的来历,果然是神经大条。丹青生见木流风久久不语,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道:“木兄弟,若是不方便就算了吧!”“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在下祖上乃是大理段氏一族,只是经过多年战乱早已没落了,现在师从逍遥一派。”
“大理段氏一族,我也有所耳闻,”黑白子喝了一口酒,“数百年前‘中原五绝’中的‘南帝’就是段氏一族的;至于逍遥派,我从未听过,但是能够培养出如木兄弟这般的少年俊杰,想必是隐士门派中的翘楚。”木流风一听黑白子这话,露出怪怪的表情,逍遥派在五百年前的确隐士大派,但经过这么久,早就不知道在哪里“逍遥”了,估计都不存在了。而黑白子说话时一直在观察着木流风的表情,见其如此,自以为猜中,不由得在心中想到,果然如此。
“原来木兄弟竟有如此来历,真是失敬了,来,我再敬你一杯。”丹青生非常豪迈的有给三人满上了一杯,木流风见其举动,目露怪色,“四哥,这酒好像是我带来的吧!怎么搞的这酒像是成了你的了?”丹青生举着杯尴尬异常,喝也不是,放也不是。木流风见状笑道:“好了,四哥,和你开玩笑的啦!尽情喝,喝完了我把如何制作这酒的方法告知你,这样你就不愁没有酒喝了。”
“好兄弟,就该如此,到时候酿出来我一定第一个让你品尝一下,看看和你的孰高孰低?”丹青生兴奋的拍了拍木流风的肩膀,狂笑道。
“对了,二庄主,我……”“什么二庄主,你都叫老四四哥了,难道还不肯叫我一声二哥?”“那好,二哥,我派祖师逍遥子曾摆出一‘珍珑棋局’,百年来难倒江湖俊杰无数,后被我派第三位掌门人虚竹子所破。”
“哦,还有这样的棋局?”黑白子的棋瘾被吊了出来。“这‘珍珑棋局’有一妙处,武功越高,内力越深者,所遭到的反噬越猛,除非能够及时抽身。”木流风说到这儿笑眯眯的看来一眼黑白子,果然,黑白子心痒痒的,急道:“木兄弟,别说那么多了,快摆棋吧!”
木流风点点头,扇子反手扇出,原来棋盘上的棋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掌握着,黑子和白子顺着一定的轨迹回到了属于各自棋罐,这一手又让丹青生和黑白子心惊不已,这精妙的控制力连他们都自叹不如。木流风取出一黑子摆上,嘴里念念有词,“珍珑者,指围棋中苦心经营编排的求活难题。阴极在六,何以言九。太极生两仪,天地初刨判。六阴已极,逢七归元太素,太素西方金德,阴之清纯,寒之渊源也……”
黑白子细细观察着木流风摆出的这副珍珑,总共有二百余子,越到残局越是复杂。以往的几乎每一步棋都在棋盘上,对眼下的取舍构成了现实的制衡和诱惑。黑白子现在在心中转过无数解法,又立马被否决,又换了另一种解法。脑中掠过各种布局:中国流小林流、二连星、三连星、星小目、无忧角……木流风却不管,自顾自的说道:“当初本派祖师是根据纹枰之韵,世事之道;着子之法,为人之道;攻守之衡,得失之道创出了这‘珍珑棋局’,二哥,请!”木流风笑眯眯的看着黑白子。
黑白子看着木流风这副笑脸,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棋局也能走活?黑子都已经山穷水尽了,还走个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