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之原,距离灌愁海之畔的战争已经过去了一月之久,但东蛮诸部却是没有一点放松的迹象,因为每个部落的人都知道,可汗一定发动另一场复仇的战争,这一个月来,有伤的部落在精心休养,没有大碍的部落正在积极的厉兵秣马,每一个战士都在等着覆灭西蛮的那一天。
沈不空的伤在这一个月的调养中,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霍洛里阵亡以后,他就居于冒顿可汗的帐下了,而且霍洛里的墨脱余部也归到大汗的青阿勒部了。苏奴儿和归蝶、令扶南等一行人也自安桑谷赶来了,当看到沈不空的样子时,最伤心的人自然莫非苏奴儿和归蝶两人了,归蝶简直可以用以泪洗面来形容了,毕竟她从没有见过沈不空受过如此严重的伤势。
沈不空面对这些女人的泪水,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反过来安慰他们,保证今后一定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在这些儿女情长中纠缠了一会儿,沈不空对他们道:“你们远远地赶来,肯定也很累了,不如你们先歇息一下,晚上我们再叙吧”,苏奴儿坚决不肯走,他要在这里看着沈不空,沈不空又给她劝说了一番,苏奴儿和一干人才不舍的离去。
在大家退去的时候,沈不空给令扶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再次返回,令扶南与沈不空缔结主仆关系也有一段时间了,对沈不空的眼神,他很是能灵活的会意,当所有的人退出了帐篷以后,沈不空小憩了一下,不一会儿一个人就又钻进了帐篷,沈不空没有睁开眼睛,直接问道。
“连国的那边的战况如何了,国都有没有吩咐给我什么事情?”语言很平淡,如同悠闲地谈话一般。
令扶南垂手立在一边,神色恭敬的开口道:“最近从国都发来了两封密函,其中讲述了已经大致占定了善氏北境,但所占之域内时有骚乱,不过都被平定下来了,国君亲函致问,你的近况如何,柏之原上对连国的发兵又有何态势举动”。
沈不空听到有沈辟易的亲函,顿时有了兴致,立刻睁开眼睛道:“连国国君的亲函,你有没有携带过来,我要亲眼看一看”,令扶南回道:“有,有,我想你一定很想看到亲人的书信,所以时时刻刻贴身携带者它”,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封小小的叠起来的信笺。
沈不空轻声自嘲了一声“亲人,最恨身在帝王家,这也只是个说法而已”,沈不空接过令扶南递过来的书函,口中虽然在自言自语,但手还是很快的将其拆开了,这次阅信沈不空没有像往常接受秘令一样的那么飞快的浏览,而是一字一字的仔细看着,纸上的墨迹那么熟悉而又那么遥远,的的确确是他的父亲——沈辟易的字迹,除了一些极其生硬的关切语,如“望儿珍重、常怜己身”之外,再无其他的话,下面就是一些吩咐的秘令了。沈不空执着这封信,心中的情感由微微激动,到慢慢的重归平淡,再到冷寂,这一段时间仿佛持续了很久。
就在沈不空在呆呆的沉思的时候,突然帐外传来了一声蛮语,沈不空陡然缓过来,将信装进了怀中,然后开口道:“请进”,帐篷的幕毡被揭开,一个身材魁梧,身披戎装的蛮族卫士长进来了。一进来之后,他就主动的向沈不空行了一个草原的见面礼,然后不急不缓的开口道:“连国公子,我们大汗在金帐商议军事,现下有一事想与你说,你同我去金帐吧”,沈不空回了声:“我知道了,请勇士先走,并禀明大汗,我先交代一些事情,随后马上赶到”,那名勇士又行了个礼,然后退出帐去了。
沈不空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独自一个人往着冒顿可汗的金帐而去了。来到金帐中,一进去以后,才发现里面人头涌动,而且气氛也不似往日宴会那般的欢快,而是很肃穆,所有的人都是一身戎装,连冒顿可汗都不例外,人虽多,但除了几个主要的人在探讨一些军事的问题以外,其他的人均是静默无声。
冒顿可汗见到沈不空进来以后,丢下了手中的马鞭,然后对着众人道:“这位连国来的客人在援救我的过程中建了大功,而他自己却受了不小的伤,我冒顿是恩怨分明、赏罚有度的人,你们大家说我该赐给他一点什么好呢”,底下的部落首领听闻此话以后,都不约而同的看了看沈不空,众人纷纭,又说赐给他牧场的,也有说赐予他在东蛮的爵位的,还有的直接说给他一大批女人与珠宝。
冒顿可汗无奈的摇了摇头,挥挥手止住众人的议论,探过身子,对着沈不空亲口道:“连国的沈公子,你想我赐点什么给你呢?”沈不空面对冒顿的这一发问,神色自若道:“我来东蛮以后,得蒙大汗与霍洛里克安厚见,待我不薄,中州古话云滴水恩当涌泉报,从平凡出讲,你是霍洛里的阿爸,我与霍洛里是朋友,朋友的阿爸有难,我出一份力又有何异呢!”冒顿收回了身子,笑了笑,竟然吐出一句中州的话——“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呀。
不过当想到霍洛里的死去,饶是见过无数生死离别的冒顿,心中还是掠过无尽的惆怅,因为他毕竟还是一个父亲呀。人刚过知天命之年,却就已失去两子,而且死去的都是他的小儿子,他甚至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年杀戮太多,惹下了天断山神的天谴。冒顿压抑了一下丧子的哀痛,然后又开口道:“我据墨脱部的余部将士口中得悉,霍洛里在出征之前承诺于你,若解围成功,将送你返回故国,并且请我下令与你连国缔结永世之盟。永世之盟事关草原人世代的利益,我虽是大汗,却不可武断的一口答应你,但我们蛮族人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我保证在我在位的时间里,我们蛮族绝不主动向南踏出柏之原一步。而你的返国之时,就是我们征讨西蛮之后的班师之际”。
帐篷中的人听到这句话以后,心中各有思量。沈不空也不多言,只是连着行了两个礼节,一个是草原上蛮族的击胸礼节,另一个是中州人的单膝跪地的叩礼,这两个礼节均是至高礼节,沈不空只有用他们来表达心中的感谢了。谢过之后,沈不空便推出金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