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这位老朋友交谈过以后,马修侯爵发现,吸血鬼虽然是魔物,可是厄图却仍然拥有着自我意识。
他记得以前发生过的每一件事的细节,他会为过去的友人逝去而悲伤,也会在谈及自己得意的功绩时感到高兴,他的大多数习惯并没有改变。
对于马修侯爵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相比死亡带来的恐惧,吸血鬼嗜食人血的习惯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和厄图之间做了交易,不过在交易完成之前,那只吸血鬼就离开了国都,接下来,就是他在小镇被抓的消息。
原本这足以让马修侯爵心如死灰,他的时间不多了,就算联系上了阴影议会,也不可能等到另一场转换仪式准备完毕。
至于寻找到另一只吸血鬼更加困难。
按照厄图告诉他的,以及他后来自己搜寻的情报,并不是每一只吸血鬼都可以做出完美的转化,力量不足的吸血鬼很可能转化出那种恶心的半成品,成为一具还保留着本能的尸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竟然得到了那一位的亲睐,马修侯爵很快成为了一位信徒,他今天出现在宴会,正是因为得到了那一位的指引。
如果没有威廉的到来,原本应该由他引发查理现在的变化,这也是他打算在宴会结束之后做的,梅奥子爵就是他用来达成目的的帮手。
他在房间中刻意诱导那个法政署的佐官和查理敌对,正是为了将两人挑动成不死不休的关系。
房间里的那些交谈和争论不过是提前做好铺垫,梅奥子爵对查理已经极度不满,同时他的心中还有一些恐惧。
而这恐惧会在梅奥子爵的心中开始发酵,如果有机会将恐惧抹除的话,他一定会积极的去做。
接下来需要的无非是老人的一些暗示,只要让梅奥子爵觉得自己得到了安全的保证,那么这个人就一定会迅速冲过去,狠狠地咬上小胖子一口。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一切都由威廉替他完成了。
计划的失败并没有马修侯爵感到失望,他只会觉得满意。
老人不需要继续再针对查理,他所奉的命令已经达成,要知道原本的做法虽然不用走上台前,可是多多少少他还是会留下一些痕迹。
老人知道这个少年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他也许不会报复,可是绝对能称得上记仇,接下来,侯爵将很难选择如何与查理相处。
就算是他想改变态度,也需要考虑大公的反应,有些人可以随便改变立场,但是他不可以,因为他是公国政坛的风向标,如果他的言行前后不一致,那么大公必然会探查其中的原因。
就算老人有把握能够隐藏住自己的秘密,可是这之间需要的牺牲并不少。
如今这些顾虑已经不复存在,他在房间里的言辞虽然带着微弱的倾向,可是接下来的谨慎,让他又主动的和少年交谈了几句,这本来是为了以后有机会和少年的和解而做出的考量,可正是这几句话让一切重新回到了原点,房间里的那些人琢磨不清侯爵的态度。
马修侯爵并没有真正表示过自己会站在哪一方,他还没来得及开始自己的计划,所以他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宣布自己支持大公的决定,这样的结果将会是皆大欢喜。
“他这是精神力受到的伤害,为什么你们不想着去寻求教会的帮助?”
侯爵的这句话并不是自己的意思,他是按照那一位的指示给眼前的两人提醒。
“教会?”听到老人的话,克撒和兰也对视了一眼。
少年被带到国都的理由,除了因为他自身的实力以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针对教会。
身为教会放任魔物横行的目击者,他是大公用来交涉的重要人证,这样一个将要给教会带来巨大损失的人,他们会救?
克撒和兰也并不是不知道,教会在治疗这些伤势方面很有心得,不过他们很自然地就将其忽略掉了。
少年的证据并不仅仅能够给大公带来好处,他对于教会的声誉将会造成重大的打击。
哪怕是圣光教会真的像他们宣传的那样慈爱、纯善,现在也会巴不得这个麻烦早点消失,更何况那里隐藏的黑暗并不少于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
兰也开口说道:“侯爵大人,我们觉得教会不见得能治好查理的伤势。”
就算不相信教会的品行,他们也不可能就这样说出来,兰也的话虽然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却还算不上多隐晦,已经足以表明他们的顾虑“如果是普通的伤势,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够治疗,可是现在查理的伤却不同寻常,他们就算失手也没人可以责怪。”
这才是他们不去教会那里的真正原因。
按照道理来说,教会就算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嫌疑,也应该好好给查理治疗,可那是指得一般的状况。
查理现在的伤势,没有任何人有把握,这不是肉体的伤害,而是来自精神。
精神世界虚无缥缈,只有极强者才触摸到这一世界,即便是教会借助神力,也难以真正探索其中的奥秘。
他们虽然有过成功治愈精神伤害的例子,可是同样也有过失败。既然有失败,那么如果这一次的失败轮到查理身上,也并不是不可能的教会就算借机将查理治死,其他人也很难查出问题。
“放心吧,我知道他们一定可以治好。”
马修侯爵知道真实的状况,查理就算不送往教会,最多一个晚上的时间也能够醒来。至于教会有没有可能私底下搞鬼,他并不放在心。
查理可是由那位亲自看顾的,如果就这样被弄死的话,那岂不是说那位的身份是假的?
“你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让教会参与进来?”
一直在等待赌局结果的海斯庭在那位侯爵说完后,再一次对墨菲斯发出质问。
他并不是没有猜到对方的打算,不过神父还是等待着恶魔的回答。
“光是我们两个玩这场赌局太没意思了,既然要玩的话,就玩得大一些,参加的人多了才会更有意思。”
如果是在今晚之前,海斯庭听见这样的回答,一定会愤怒的撕毁两者间所有约定,开始攻击,不过现在他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你看来已经疯了。”
“像我们这样的存在,会和人类一样变疯吗?”墨菲斯的回答很有意思,他没有针对神父说话的本意,而是开始发掘其间深层的含义。
“如果我们也可以疯的话,那么是会维持原状,还是会变成另外一种存在呢?”
“对不起,我说错了,我们并不可能变疯,你的疯狂是与生俱来的。”
海斯庭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的话听上去也许像是讽刺,可是墨菲斯知道神父说的并没有错,海斯庭也不是会现在继续讽刺的那种人。
“是的,一切都是与生俱来的,这正是我们这些存在的悲哀。”
墨菲斯的语气有些低沉,他缓缓说道:“不过你却是我们之中的例外。”
神父没有陪着身边的这位一同感慨,他清楚自己的特殊,这正是他一切信心的源泉。
海斯庭说道:“就算我有所列外,也不可能做出根本的改变,这些并没有意义。”
他关注的是其他的方面。
“即便是教会,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查明查理现在的状况。当然他们对于治疗类似的创伤并不是没有经验,可是要想保证一定不会失败,就需要那位枢机主教亲自出手,举行庞大的仪式,然后召唤神降。不论怎么看,教会都不可能为了查理做到这种程度。”
“为此你又做了什么样的安排?”
墨菲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接着看下去,你就会明白了。”
海斯庭摇了摇头,说道:“你清楚我在想什么。”
他遥望着国都那边,圣光教会的那座教堂在他的视线中只有一片光明,即使是他,也做不到远距离的窥探。
“我关心的是赌局的公平。”
神父态度平和的说道:“如果一切的步骤都是在你的精心安排之下完成,那么就算表面上你并没有做出对自己有利的举动,可是实际上对我来说还是会很不利。”
“教会那边我并没有插手,和你不同,我不可能出现在那里,自然也就谈不上安排。我只是提供一个机会,如果那一位的信徒们愿意召唤他,那么他就获得了一次主动。”
墨菲斯的回答如果被其他知道他身份的人听到,肯定会怀疑他有什么阴谋。
“你应该清楚,这是我欠他的,虽然没有指定什么时候必须偿还,不过既然有机会,那么还是早点还清的好。”
海斯庭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原因,虽然听起来不像真的,但是神父明白,这一次,恶魔并没有在言语中编织陷阱。
“同等价值的交换,不,真正算起来,应该我们这边摆上的筹码更重一些,不过一方已经发生了,而我们这边却还有着其他可能,所以也能算得上平衡。”
神父开始衡量墨菲斯的安排是否和他们的亏欠可以等价。
“既然你是出于这个目的,那么我就陪着继续看下去吧。”
查理很痛苦,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对周围世界的感知,现在的他既看不见,也听不到,却还没有失去神智,这更增加了他的痛苦。
如果能真的就这样昏过去,少年反倒轻松了很多,一切就像是睡了一觉,等到醒来的时候,就像梦境一样,只剩下零散的回忆。
可是他做不到,反而因为失去了大部分的感知功能,他对痛苦的感受变得更加敏感。
但是他现在同样也称不上清醒,人格的重塑让他的所有记忆开始混杂,除了最基础的感觉之外,他连思索的能力都没有了。
他不知道就在他的身边,几个男人正在为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而头疼不已。
马修侯爵的建议虽然出乎意料,不过以他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做出如此明显的陷害。
只是这样的选择和大公的意志相违背,如果少年的伤势就这样被治好,那么就等于给了教会一个缓和处境的机会。
老人并没有催促,虽然是来自恶魔的命令,可这同时也是他的试探,眼前的两个男人有没有违背那位至尊的勇气,将会是他决定拉拢人选的最终考量。
“如果教会能够治好他的话,那还是赶快过去吧。”
没有得到他希望的那两人说话,首先开口的竟然是一直蹲守在查理身边的佩妮。
“兰也叔叔,伯爵大人,我知道你们顾虑的是什么,不过相比起来,查理的生命应该更重要一些。”
佩妮并不是不在意大公的态度,只是她刚刚才从马修侯爵的嘴中听到了前提不可限量的评价。这是让她下定决心的原因。
她在赌大公对于少年有多看重,也许之前她还会犹豫,可是马修侯爵的话在女孩看来,就等于是最可靠地保障。
兰也很难拒绝佩妮的要求,特别是不论从道义上,还是女孩自身的需求上来说,这样的要求都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于是他默默的点了点头,在场的主要人选大多数都赞同了老人的决定,克撒也就不再坚持了。
很快,查理被抬上了马车,然后送往那座胜利广场上的教堂。
“你终于醒了。”
查理悠悠的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稍显幽怨的脸,他的心中一震,不过很快就认出了脸的主人是谁。
那个宴会上邀请他跳舞的女孩,那个领主的女儿,佩妮小姐。
“这里是哪里?”周围的陈设让查理有些眼熟,他却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这里是教会在公国的总教堂。你昏迷了以后,我们把你送了过来。”
看到少年已经苏醒,女孩站了起来,她往门口走了几步,然后和守在外面的人打了声招呼。
查理没有忘记昏迷前的一切,事实上,他真正昏迷的时间比佩妮他们看见的要晚的多。只是这一切显得很疯狂,所以他不会对眼前这个女孩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