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苦海之别
驴仙儿2015-10-25 09:404,421

  我背着耗尽战力化身血尸的琪儿,与背叛第一地府跑路的牛头马面,沿黄泉黑路走不多远遇见寻我而来的陆判,除了地眼神根在琪儿暗示下只字未提,两厢说过前后发生之事。

  陆判收起紧握的鬼判笔,捋着冉冉赤须,惊叹不绝道:“驸马刚才身燃烤焦三界的烈焰炽火,双目杀气弥天,非但舞动当年酆都大帝征战十方的御用黄泉画戟,还接连战死战伤五头迷魂山噬魂恶兽之王,当真只有超脱三界六道的奇诡人物,方才做得出此等事情。看来我翻阅生死薄莫名自焚那会儿,所预见的那个杀气弥天立于乱世的背影与您丁点不差,您体内蕴藏的神秘战力好像已经觉醒,三界六道不堕至末日大战,恢复原始之风有望了。”

  说着,对我郑重其事道:“总归陆判我此番冒死也会助你返阳,冥冥之中定有大事等你去完成。”

  琪儿生怕我年轻经不住赞美,道出会惹来三界追杀的地眼神根机密,在我背上披头散发的抢先嘶哑道:“陆判大人所言甚是,我夫吴迪只是初醒,这趟返阳之后定会潜心修行,早日唤醒体内真正逆天战力,为保三界安宁,必要时会做出应有贡献。”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这地眼神根乃盘古开天辟地之后,神眼幻化而成的绝世神器,除了可使人拥有肉眼看穿地下三丈的本事,还蕴藏许多宇宙大爆炸时,衍生万物,早已不为人知秘密能量,可助有缘人战力增至毁天灭地的奇诡境界。”

  “可惜这地眼神根自上古便遗落人间,每每重现,必掀起乱世之祸。除非持此神器之人,一生能做到行事低调不为人知,方能安然度过杀身之祸。此器是人便想拥有,如今落在我家吴迪身上,日后但凡走漏丝毫消息,此生必战事重重永无宁日。”

  想到这层厉害,看看自己变成血尸的难看肉体,又看看真心背负自己的爱人,欣慰寻思道:“吴迪似乎已经参悟到甚么,返阳之后我定助吴迪运用地眼神根所蕴含的神秘能量,早日有所修为,以防机密外泄之时,好应对任何忽如其来的夺宝大战。”

  陆判见当年贵为天界神女的下尸神血姑彭琪,如今落得这般血尸模样,日后还愿插手三界之事,多少不信其所言,又不敢当面妄加猜忌,拱手客气道:“娘娘受苦了。恳请返阳之后,能放下当年天界不幸和今番地府遭遇,仇恨只会教人迷了辨别是非的眼,凡事以苍生为重,莫做出太多杀孽。”

  彭琪不动声色道:“多谢陆判大人提醒,地府你最公正。此番返阳,彭琪助我夫报得杀父之仇便就此收手隐世,至于杀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被迫无奈,凡战必有死伤,只能全看日后冥冥天数所定。”

  陆判哀叹一声:“此话不假,冥冥天数所定。”

  我道:“琪儿,我们这就随陆判大人翻过迷魂山,去苦海阴阳岛返阳吧。”

  琪儿血面温柔道:“吴迪,琪儿甚么都听你的。”

  陆判当真惊讶眼前所见所闻,试问当今世间能有几人会对容颜尽毁的情人,不舍不弃到这般田地?不禁动容道:“患难见真情,二位请随我启程。”

  言罢,看眼抬着黄泉画戟不敢靠近的牛头马面道:“你二人不必畏手畏脚,我陆判岂能不知第一地府已无你们立足之地,就此随驸马大人同去吧,在阳间做个好鬼。”

  牛头马面大喜,捧戟跪地道:“牛头马面谢过陆判大人!”

  一行五人步出十里,上了浓雾重重的迷魂山,寻至卢瀚文与那交运的数百白衣亡魂,欢喜道贺半晌,再走出路畔二十里黑草怪树,才来到凸立迷雾的突兀山巅。

  但见山的那边,昏天暗地不见半丝雾迹,劈山群岩之下,左侧是碧萝密布的参天森林,右侧是一片浩渺无波的沉寂黑海,仿佛那水入眼便是咸苦味道。

  陆判指道:“驸马,那森林唤作无天森林,其内是通往阴曹其他九座地府和帝宫酆都的必经通路,那黑水便是苦海,彼岸便是阳间人界。”

  说到帝宫酆都语气尤重。

  我道:“陆判大人,吴迪必不负媚娘,琪儿也是愿与媚娘真心相交。待三年五载吴迪有所修为,报得杀父大仇便回来看她。”

  琪儿在我背上亦道:“我夫所言极是,陆判大人只管放心,彭琪不是阳间惯于吃醋的女子,只要媚娘妹妹真爱吴迪,吴迪真爱媚娘,有天她寻来阳间相聚,或我们身死来了地府,只会为他们高兴,并无甚不妥之处。”

  陆判惭愧道:“好,一言为定。二位都不是凡俗心胸,宽恕陆判我小气了。”

  言罢,率领诸亡魂下山两个时辰。

  来至苦海边上,环指无尽黑水道:“苦海无边,返阳岛位于海之彼岸。在我第一地府受审,判入投生除却地狱道其他五道的亡魂,平日全会走无天森林前往第十地府轮转殿,再由轮转王安排鬼差押往殿后苦海一畔,在那里乘渡魂船至阴阳岛最近。另外,登岛必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所赐汤水,忘却生前身后事儿,方能上岛推下天人道、阿修罗道、人道、饿鬼道、六畜道五个不同的投生深渊。”

  卢瀚文皱起俊眉奇道:“陆判大人,你带我们由这里绕行渡海前往阴阳岛,与走身后无天森林去轮转殿那边有何不同?都是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推下投生深渊返阳的。”

  牛头马面齐笑道:“大大的不同。”

  马面光膀道:“俊秀小哥,你有所不知,投生和返阳可是两回事情。”

  牛头跟着道:“喝下孟婆汤推下投生深渊,待醒来已经浑噩进了阳间娘胎,到时是猫是狗,是骡子是马你都得认了。”

  马面更是知无不尽道:“不喝孟婆汤登岛,首先我们能清醒的辨别人道投生深渊所在何处,而后不受鬼差呼喊影响,在人道投生深渊里可带着生前记忆,瞅准万千时光画壁影像,寻见自己生前嗝屁地方,扑过去便返阳了。”

  我和卢瀚文及数百白衣亡魂恍然大悟:“原来这般。”

  马面继而指着我们身后碧萝缠绕,巨树参天的无天森林,对卢瀚文续道:“若走轮转殿,你我须是有第一地府判书,方能过堂引至殿后渡海,否则轮转王殿下势必唤来他殿厉害角色拿下问罪。你们可要知道,轮转殿与我第一地府不同,由于堪当五道投生大任,仅战力莫测的七十二地煞鬼便有十二位在职。”

  我看眼他俩搬抬的黄泉画戟道:“这七十二地煞鬼,可有迷魂山噬魂恶兽之王厉害?”

  马面嘘道:“吴迪大人啊,这七十二地煞鬼个个战力莫测,估摸排行老末魑魅魍魉的也至少五级以上,要不天仙谈何与我地府联盟?万勿轻视则个,惹来不必要的凶险战事。”

  牛头斜眼补充道:“是啊,是啊,那些善于遁地藏身困觉的迷魂山恶兽之王,全因七十二地煞平日各司其职,没有万分紧急事件不得离岗走动,否则早被屠灭了,哪能轮上它们嚣张我第一地府万年之久。”

  我道:“好吧,算七十二地煞厉害。”

  扭头问陆判道:“秦广王既然答应放我和诸亡魂投生人道,应有判书吧?再说我遇见孟婆亮出黄泉画戟,她敢喂我孟婆汤?何必非要自此远渡阴阳岛返阳呢?”

  陆判苦笑道:“驸马心性太过天真,你死后非但自幽冥道黑洞坠入我第一地府,还令我鬼判殿孽台宝镜当场自爆,此等弥天大罪,广王殿下虽心有余悸你不为人知的战力,可必然会因心里不舒服至极杀你,譬如教你去夜宿无名居。可惜教他失望了,你非但没有精尽人亡,反而与鬼媚娘发生关系,阴差阳错成了酆都大帝准驸马,破了他可能精心设下的连环杀局。”

  马面挑明道:“是啊,吴迪大人。只怕广王小儿惧怕开罪酆都大帝明是放你,实则会暗地使下甚么更阴损的诡计。只要你胆敢走正常投生路,势必会串通轮转王,届时想尽办法教吴迪大人喝下加倍孟婆汤水。一旦稀里糊涂上岛,让鬼差推入六畜道来世做个千年王八万年龟,长寿得不能再长寿,想死来地府都难这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言罢,真真道:“一纸判书,休要轻信,如今又节外生枝发生这许多事情,只要听陆判在此悄然渡海登岛,直奔人道投生深渊,偷摸跳进去返阳便是。”

  牛头竖起大拇指赞道:“马面,你简直是广王殿下肚里的蛔虫。”

  马面谦虚道:“可是不及那白面绿袍的何判。”

  数百亡魂听闻如此凶多吉少的投生内幕,早把秦广王答应来世投生大富大贵命数的承诺当放屁了,吓得交头接耳,最后纷纷白衣跪地道:“肯请吴迪大人可怜我们,一起在此渡海前往阴阳岛同去返阳。”

  不待我答应,陆判不悦道:“尔等亡魂可知这里渡魂船仅有一艘而已?再则驸马肩负救世大任,你们怎可只为自己投生小利,弃天下苍生不顾?!”

  数百亡魂长跪不起道:“肯请吴迪大人可怜我们,一起在此渡海前往阴阳岛同去返阳。”

  我不忍心道:“陆判,能否多跑几趟船?”

  陆判挥挥红袍大袖:“不能,一趟人少还得冒着暴露行踪风险,二趟人多势必惊动第十地府当班鬼差,若撞上有一个七十二地煞鬼在场,只能悉数遭擒诛魂灭魄!”

  数百亡魂悉数听得掩面抽泣:“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琪儿在我背上隔着散乱发迹道:“陆判,这些亡魂与我夫有缘,可否费神想个两全其美之策?彭琪与吴迪感激不尽。”

  陆判叹口气道:“也罢,事到如今,您和驸马、卢瀚文并牛头马面直管渡海去阴阳岛。”

  卢瀚文指着哭得死去活来的数百凄惨亡魂道:“那他们呢?”

  陆判赤须冉冉道:“本判亲领他们走无天森林,待至第十地府轮转殿,呈上判书,只说奉广王殿下之命,亲督这批亡魂投生人道,再随他们同去阴阳岛,目送鬼差推入人道投生深渊,末了独回第一地府复命便是。”

  牛头马面大惊:“陆判大人,纸里包不住火,广王必不饶你!”

  我亦道:“陆判,不如随我们同去返阳。”

  陆判看着数百亡魂可怜兮兮的求生模样,抱死拱手道:“我身为地府判官,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再说用将死之命换数百亡魂轮回,也算做件好事,我意早决,诸位不要再劝。”

  言罢,抬袖双指入嘴吹哨,苦海深处咕噜噜掀浪分流,待恢复平静,水底竟冒出一艘两丈来长的锈迹铁船,船尾还立着位身穿蓑衣,秃头绿脸的摇桨罗锅老头,不多时幽灵般摇至岸边,也不下船道:“陆判,上次一别,六百年不曾来探望老朽了。”

  陆判上前俯身拱手,施过大礼道:“陆判见过苦海公公。”

  老头脖子甚长,伸缩大笑道:“哈哈哈,六百年不见,反倒生分客套起来了。”

  言罢,腾出一手,指点我和琪儿、卢瀚文、牛头、马面:“你你你你你,上船走人。”

  我和卢瀚文大奇:“真是神了。”

  琪儿俯首与我侧耳道:“吴迪,这老人家很是厉害,我在天界为神之时便闻苦海之主大名,他可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便存在至今的生命,定要好言相交。”

  陆判催道:“诸位,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等快些上船,省得耽误时间惹来变数。”

  我们几个面面相窥,谁也不愿先上船做了忘恩负义之人。

  苦海公公笑摇头道:“真是磨蹭,走着——”

  攒起数股海风将我们五个刮卷上船,竟在眨眼之间。

  我背着琪儿跑至船头大恩不言谢道:“陆判,若有命再见之时,吴迪定与你把酒言欢,交得真心朋友!”

  陆判赤须冉冉,豪情朗笑道:“一定!还望驸马保重。”

  再看血尸彭琪一眼,拱手道:“娘娘,保重。”

  琪儿嗓音嘶哑道:“保重。”

  卢瀚文背身落泪,紧咬嘴唇道:“陆判,我回去定教组织安排南京革命同志,好生学习你忠于组织的大无畏精神。”

  牛头马面狂飙热泪半晌,直至岸畔远去,遥望陆判领着那数百亡魂步入无天森林,方才呼喊出哽咽嗓间的不舍道:“陆判大人,待我们日后成了气候,定回来祭奠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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