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北平北平
驴仙儿2015-10-25 09:402,881

  我让万恶的、人面兽心的、老谋深算的、挨千刀的、狗日的老郎中,一路诓骗进高山密林里的古塔凶墓。一分钟前,又叫他推下随时可能出现血尸的古墓甬道,心说他这般诓我和那些盗墓汉子,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歹毒阴谋。

  嗅过指间拉丝状粘稠血液,鼻子好似坏掉,只觉得如夜甬道里弥散满腐烂恶臭,我前后摸了摸地面,全是这种恶心液体,实难分辨那具浑身淌血的长发女尸,此刻,会在地窟哪个方向游荡。是乱走一气送死?还是待在原地等死?我心里没了主意,像只不知所措的大兔子竖起耳朵,静静扑捉每丝声响,听到了莫名风声,闻见头顶斜洞里传出的长短呼吸。

  老郎中见我坠进甬道半天没有声音,擎着火把,探出颗脑袋悄然道:“吴迪,你不要在下面坐以待毙,我数到五,如若不走,老朽便开枪了。”

  脑海浮现过无数与父母在北平的宁静生活,老郎中将这一切美好光景终结了。

  “一、二、三……”老郎中拖着索命长音,面部褶皱饱含杀机。

  我扶膝站起身子:“等我做鬼找你!”说罢摸黑离去,只剩身后连串得逞笑声响彻甬道。

  大概走出百十步,前方洞口光亮远远映入视野,想必是中枪汉子倒地之后火把还燃着。我快走两步,想拾捡那火把,瞬间又收住步子,发现光亮里多了条黑影。那人影起初僵直的矗立在洞口,而后将光亮全部遮挡住。妈的!难道冲这边过来了?!我翻身踉跄疾跑,不消半刻,远远瞅见甬道通往地窟溶洞的另一端拱门出口,也有条人影矗立在光亮里,登时冷汗如雨,难不成有两具血尸?!

  进退两难之际,我身后“喳”得一声亮堂起来,转身看时,汉子棒槌手里持着火折子和明晃晃的匕首,见是我,凶狠模样松弛下来:“原来是小哥,我道是那老贼呢!”

  我着实吓了一跳,恐道:“你不是中枪死了么?”

  棒槌牙咬切齿晃了下利刃,我这才看清他那把匕首已然断了半截,还有弹痕擦迹,顿时恍然大悟:“你命真大,可怎知是那老狼在你身后开枪打得?”

  棒槌咬碎门牙:“小哥有所不知,我等在道上是不入流的散盗,五六个伙计当中无不使刀耍棍,唯独这头老狼有枪,你可瞅见他哪里去了?今番老子寻到,非割下他头不可!”

  我正欲带他返回斜洞子揭穿老郎中,棒槌表情遽然凝重,与沉浸在我耳际之后,半明半暗里的那张可怖鬼脸对望在一起。我脸色“刷”得白了,余光里发现,有只长甲血手不知何时已悄然搭上肩头,然后觉得脖子后面有股凉气扑腾过来。

  “小心!”棒槌一脚踢翻我,飞跃过去与长发血尸滚到一起。

  他虽然体格健壮,毕竟是人,没两下让那具力气奇大的血尸,骑在身下占了上风。我见势不妙,拾起滚落于地的断匕,扑过去瞅准直插眼窝,女尸仰天长嘶,两只血手攥住刀柄,连眼珠子都活脱脱拔了出来。棒槌趁机爬将起来,和我疯也似的往回跑。

  出了甬道,借着地上火把“噼啪、噼啪”燃烧的火光,我们直奔地窟中央那座如血浇过的凌乱高台,毫不犹豫上去踩进污血淹没小腿的朱漆雕花大棺。

  他背起我高呼一声“抱紧”,攥住井绳奋力攀了上去。

  我自他腰间摸出一根火折子擦燃,原本近百丈的绝壁深渊,只用半柱香功夫便到达金刚墙碎裂之地,那根紫金做的铜管血槽,早已曲倒在一侧染红岩壁,像极了不祥的末日残花,让人看入眼里触目惊心。稍作喘,棒槌又一鼓作气将我送出地面。

  皎洁明月悬在密林上方,挥洒了残败塔身好一层浅蓝,我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大口喘息,久久难以平复,不敢相信自己竟能从大凶煞墓里有命逃脱出来,随即又回想到老郎中在我饭菜里下毒之事,心情不禁跌入万丈深渊。

  休息片刻,棒槌去马车里翻找出一些火折子、绳索、匕首之类的备用物品,纳入怀里回来和我抱拳道:“小哥,之前多有得罪,你速速离开这里,他日有缘我们再见。”

  我腾地站起来:“棒槌大哥,你不走吗?”

  棒槌阔脸面露杀气:“这老狼嘴上抹了蜂蜜,诓骗我等赶来这里送死,想必暗地另有图谋。我与五哥是生死之交,恐怕现在还当老狼是兄弟,我棒槌怎能弃他不顾,眼看着吃亏?”

  这汉子虽然办事草率下手毒辣,到也痛快仗义,不容我再劝,揪住井绳:“棒槌记住小哥救命之恩,他日有命再还于小哥。”说罢,只身滑入深渊地窟。

  高山密林孤塔残影,我听着四野偶尔传来的猫头鹰声,不敢久留,摸摸白马鬃毛,借着月光往山下走去,沿途心底打翻五味醋,心说这伙贼人怕是全要折在里面。

  见到人烟已是两日之后,一路自是吃了不少野果山泉充饥。我在这座荒郊僻村寻了户人家,求得一餐粗茶淡饭,问过路径才知身处直隶府境内,距北平尚有三百余华里。而逃生的那座险山则唤作公主岭,时有虎狼出没,山巅密林古塔更不知何年何人建造,据老辈去过的人说,夜里会听到奇怪声音,回来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一命呜呼,更有甚者直接没了踪迹。总归是处不干净的蹊跷地方,早年还偶有大胆猎户夜猎寄宿,后来坍塌过半便罕有人至了。

  听说我是从山上下来的,还去过古塔,那户人家立时翻脸将我逐出家门,在院落里洒下许多烧酒白醋,念叨着“晦气”闭了门户。我自觉好笑,摇摇头踏上前往北平的路。

  经正定过清苑,每日我都见到不少国军将士匆匆疾行,自己衣衫褴褛,也不敢问国家出了什么事情,只能身无分文的沿途乞讨至北平。见到正阳门城楼子,人早已消瘦得不成模样。

  当我推开熟识家门,已然泪流满面,打小哪里受过这般风霜。

  父亲闻声疾走出来,见到是我,杵在中堂门口泪水亦是夺眶而出。

  “父亲!”我迎上去,才一月有余他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步入中堂坐了许久,不见母亲,父亲黯然道来。我才知道,我们举家为爷爷奔丧,不想出殡之日感染风寒,或是吃下肚里的地眼神根有毒,总归病入膏肓咽下气去。自打下葬埋在笔架山下后,母亲竟也卧病不起,次日听闻我连尸首也让人盗去,一时悲痛交加,没几日便撒手人寰。独独剩下父亲回到北平,守着这四合院落潦倒度日,自是苦不堪言白了头发。

  我哭了一场,将老郎中挟制我的前后经过说于父亲,心底反而生出不愿老郎中死于古塔凶墓的夙愿,希望有天能亲手杀死这个毁我一家的老畜生。

  父亲是位儒雅的读书之人,见我性情似有了大变,摩挲我手道:“吴迪,我的儿啊,莫要心生怨恨,善恶因果,那恶人不守医者之道,定丧身古墓了。你往后只可专注学业,争取毕业报效国家,你爷和母亲自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我点点头,却不知往后该怎样过活,想起沿途北上的络绎军旅,便问父亲:“是不是国家又出大事了?”

  父亲惊道:“你怎知道?可不能再去游行,你不在这阵子,又有学生被捕入狱。”

  我压住急火,缓慢道:“父亲,您放心。我不逞匹夫之勇,待学业有成之日再投身报国。”

  父亲见我真得变了,悬心落地:“那便好。”然后皱眉悲切道:“前几日,关东军突袭北大营攻下奉天府,东北军败了,十余万守军不抵三五万日寇,真乃我中华之奇耻。”

  我嗔目结舌:“现在情势如何?”

  父亲:“不知了,乱作一团,北平民众抗战呼声一片,却无甚大作用,你亦不可愤世嫉俗荒废了学业,保家守土需要真本事,我希望你能为中华振兴发愤图强,而非一腔热血。”

  我点头道:“父亲放心,吴迪只当充耳不闻,自会努力。”当下无语,吃过父亲做得饭菜,回屋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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