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的天气,北平郊外草草掩埋过父亲,我抱着墓碑几欲哭死。三年时间,从我们一家三口赶去乡下,为平生素未谋面的爷爷奔丧开始,原本简单平静的生活便被打破。
先是,我让对地眼神根心怀叵测四十余年,潜伏在广府古城从医的老郎中,捏脉窒息制造假死一场,骗入古塔地窟险丢性命不说,母亲却以为我真死,墓又教人盗了,抑郁而终。
接着,是我怀揣报国志向辞别父亲,随李穆、张霸前往广府古城,继承爷爷帮主之位,谁料又中了宿公、赵三念比武打擂奸计,落得亡命千里,避难泰山长达两年半之久。
不想,今次回到北平,见到得却是父亲身首异处。而且只迟来一步,仅此一步,与父亲自此阴阳两隔。吴家上下如今只剩我一人,跪在荒郊野地,浇淋着悲戚寒雨。
李穆拍拍我肩膀,凤眼凄迷,对父亲坟丘道:“泥人大少,我俩自小相识,不想你英年早逝。往后,小帮主自有李穆、张霸照看,请你安心九泉之下。”
唤过张霸,指天起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李穆,我张霸,此生誓死追随小帮主吴迪,不将宿公、赵三念二贼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我抚摸着刻有父亲名字的碑文,泪水雨水再度分不清楚:“父亲,你可听见。此仇不报我等誓不为人。孩儿吴迪,今日不孝,只能教您孤葬在这荒郊野外,待来日为您报得大仇,再来迁墓笔架山下,为您和爷爷、母亲守孝三年。”
重重磕下三记响头,擦干眼泪,对李穆张霸道:“我们走吧。”
张霸见我径直往北平城方向去了,道:“老李,小帮主回去作甚?不是说好先去泰安么。”
李穆叹口气:“哪个做儿的,瞅见父亲这般惨死不恨?如今,小帮主无论去哪儿,我俩直管跟上便是,哪怕山西、洛阳。”
张霸嘴里“哼”道:“宿公、赵三念这俩奸贼,教俺捉住砍杀一万回!走,小帮主若真去山西、洛阳,俺老张这条性命豁出去不要哩。”
我失魂落魄走向北平火车站,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遽然收缩,不再热血沸腾,不再惦念报国,仅剩越过燕山太行,手刃距离最近的仇人——赵三念。
山西太原位于北平西南,隔着燕山、太行、五台三座雄伟山脉,相距1200余华里,火车从北平途径八达岭、宣化,直达张家口,能为我们省去400余里脚程。
这段修建于群山峻岭中的京张铁路,是由詹天佑先生1905年-1909年主持建成,“竖井施工法”和“人字形线路设计”震惊中外,乃我国第一条自主建设的铁路。父亲一生主张工业教育救国,自小将詹天佑先生作为中华楷模教育我,为使我能接受到“耳读目染”式教育,曾多次带我乘坐这趟火车励志。
现在,再次乘坐这趟火车,我带着儿时回忆苦不堪言。
李穆、张霸平生第一次见到火车,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个会咕咕冒烟,轰隆作响的铁轮怪物,自是交换一番感受。我临窗望着外面,长城沉浸在雨雾中,蜿蜒进群山之巅,怎么也打不起精神,只觉得父亲越来越远了。
次日,火车抵达张家口,我们寻了间客栈,休整两日。期间,李穆找来驾马车,采办回许多旅途所需干粮物资,张霸则一脑门扎进城东铁匠铺,催人连夜打造出两把精铸板斧和一条重约三十六斤的混铁棍,只道去太原好砸出赵三念脑浆。
李穆收拾完马车,与我钻进车厢,坐定道:“为何不为我也打把手刀。”
张霸道:“你那两条胳膊如今能当剑使,还用这些破铜烂铁作甚?你是不知当年俺和小帮主跑路讨饭那会儿,糟了多少没钱花销饿肚皮的穷罪,现在能省就省着点么。”
李穆捋须摇头道:“好么,你这黑鸟也学会过日子了,希望这回是真得。”
张霸“嘿嘿”干笑两声:“真真得。”
李穆不再和他臭屁,拉下车厢布帘,催他扬鞭启程。
西出燕山南下,翻过五台山,便是南北纵横八百余里的苍茫太行,直到山西太原,全是崎岖山地。我们在连绵不绝的深山里,迂回驶出五六日,傍晚来到一处隘口,接受驻军盘查完毕,驰出十余里,天色大暗下来。
又策鞭三十余里,还是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野。
张霸“吁”停马车,栓到路边树上,挑下马灯撩开厢帘,见我俩都睡熟了,气道:“姥姥的,这颠也能睡着,好不仗义。”
钻进来,左右折腾醒我和李穆,挤躺下:“往边上挪挪,切莫压折俺那对小翅膀。”
李穆问:“到甚地界了。”
张霸翻个身,没好气道:“鬼知道,荒山野岭的。”
李穆脸色顿难看下来,坐起揪住他一只耳朵:“山西境内自古山高林密,不乏豺狼虎豹与杀人越货的劫道强徒,你先前又不是没听那班当兵的说,最近土匪猖獗,连军用物资也敢盗抢,停靠这种地方睡觉,不怕夜里出事么?”
张霸甩开他手:“你担心便出去放哨,俺老张累了五六日,何曾睡过囫囵觉,不走了,今儿说破大天也不走了。”
李穆再劝几句,张霸不理,无奈道:“好,你睡,你睡,我出去值夜便是。”
我坐起道:“李叔,上半宿交给吴迪吧,后半宿咱俩再调换。”
李穆想了想,道:“也好,省得明天都没有精神,小帮主值夜注意风寒,有事招呼一声。”
我点点头,提着混铁棍钻出车厢,坐在车头仰望星空:“父亲,孩儿吴迪应快到太原了,定为你报仇雪恨。”
说着泪眼模糊,听着山风伤满心头,直至风停夜深。
张霸呼噜打得震天动地,我知他俩这段时日太过劳累,便不忍叫醒李穆换班。又熬了个把时辰,昏昏欲沉之际,但闻枪响,四野忽得冒出百多个火把,照得山坳通明一片。待看清楚,已教百余名持枪悍匪团团包围。
我提着混铁棍跳下马车,李穆、张霸鱼贯钻出,早失了逃路。
十几步开外,两个端坐高头大马之上的匪首,遥望我们道:“识相的,留下买路财。”
众匪齐声呐喊:“过俄黑狐峪,留下买路财,过俄黑狐峪,留下买路财……”
张霸自车底抽出两把板斧:“买你们姥姥,看谁想给你黑爷新斧开光!”
李穆将我挡在身后,侧首叮咛道:“小帮主,他们有枪,见不好便跑。”
言罢扭回头,环视众匪,暗自调息。
白马上的白脸汉子,提枪遥指张霸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大黑脸,爷爷连阎老西的军队都不尿,还尿你手里两把破斧,本想给你们留具全尸,现在看来门都没有。”
张霸提斧回骂道:“你这大言不惭的白脸毛贼,仗着人多好大口气,有种过来单挑,让黑爷俺砍下脑壳当球儿踢。”
闻言,白脸汉子气煞了,立马扬枪怒叱道:“兄弟们,打成筛子!”
“咔嚓、咔嚓”子弹上膛络绎不绝。
李穆挡得我更紧:“小帮主,快跑!”
张霸横起两把板斧:“日你们姥姥的,这般没种儿。”
正待抢先扑杀过去,枣红马上的络腮莽汉,扬手喝道:“且慢!都不要开枪!”
白脸汉子纳闷道:“五哥,有甚不妥?”
络腮莽汉指道:“棒槌,你看躲在枣面长须汉子身后,那只露半边脸面的小哥,可像前些年教老狼抓进地窟那个。”
白脸汉子连忙再喊一声:“都不要开枪!”
跃马上前,定睛打量一番,翻身下马喜道:“哎呀,险些错杀恩公。”
络腮莽汉闻言,亦拍马过来,跳下喜道:“以为看错,不想真是小哥。”
我推开李穆,吃惊道:“五哥!棒槌!”
张霸擎举着两把板斧,眨么眼道:“不是吧,熟人?”
我欢喜道:“黑鸟,你可曾记得我说过,让老郎中诓进古塔地窟时,有两个叫五哥和棒槌的,正是他们,还不赶紧放下斧头。”
这二位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我为爷爷奔丧,教老郎中诓进古塔地窟时,结识得那两个不入流散盗。一个是背送我逃脱地窟的白脸汉子棒槌,身高七尺,生得颧窄眼吊,唇薄齿黄,做起事来心狠手辣,却又直愣愣满肚义气。
一个是在老郎中将我推下甬道之前,说要厚葬我的络腮莽汉五哥,身高八尺,生得额宽大耳,粗眉厚唇,看似体型彪悍笨拙却身手敏捷,据闻还使得一手飞刀绝活。
我以为他俩早让那具大煞血尸害去性命,不想在这里遇见。也是直到现在,才知他们一个叫曹彪,一个叫白坤。
五哥曹彪、棒槌白坤欢天喜地。
曹彪道:“小哥变模样了。”
白坤砸我胸口一拳:“瞧小身板现在结实得,走,上山喝酒去。”
当下,唤过两名手下,快马回去摆宴,又教人牵引了马车,与百多名悍匪先行开路,领上我们三人,缓步前往他们隐在附近山上的黑狐寨,沿途自是说了一路话。
原来,当年棒槌白坤将我背送出古塔地窟,不顾我劝阻又返身滑下去,只为找见五哥曹彪,揭发老郎中杀他不果,这趟买卖做得蹊跷,老狼指定打着盗墓幌子别有用心。
不想晚了一步,老郎中已诓骗曹彪和余下三个散盗,从甬道顶上的藏身暗洞跳下来。
因为他们估算时间,血尸应该咬了即将毒发身亡的我暴毙。谁料刚出甬道,迎面遇上一具模样瘆人的长发血尸,顿时避不可避杀作一团。那血尸许是刚刚喝过我血苏醒,没甚力气,又教我刺伤眼珠,扑来抢去折腾半天,才咬死三个身手不济的。
白坤身在高处,攀绳看得清楚,五哥曹彪与血尸在地窟里周旋厮杀,老郎中却趁机跑向那口朱漆雕花大棺,往一个牛皮袋里可劲舀血,不由气顶天灵盖:“这天杀的老狼,为些不知甚用的鬼血,竟想白白搭上我等性命!”
大叫一声滑下去,抽出匕首刺向老郎中。
老狼也不是吃素的,只一脚踢翻白坤,掏出手枪乱射一气,直到没有子弹,方才弃枪抓住绳索,急急攀了上去。白坤东躲西藏稳住身形,担心老狼上去会割断绳索,那他和五哥就在这幽深地窟且等死了。又见血尸将曹彪击翻倒地,慌忙摸过去,自背后抹了两刀,拉起浑身是伤的曹彪,攀绳追撵上去。
还好够快,距地穴出口不到一丈时,老郎中果然在上面割断绳索,若不是白坤和曹彪手感机敏,提前撑住地穴两边土层,也就掉进深渊摔死了。待他们用匕首凿土攀上来时,老郎中早驾着马车踪影全无,从此再没见过。
听他们道完,我不解道:“老狼诓我们冒死潜入古塔地窟,只为一牛皮袋鬼血?”
五哥曹彪和棒槌白坤齐齐点头:“想来那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白坤见我皱眉深思,道:“反正咱都活着逃离出来,还想他作甚。”
曹彪道:“是啊,那血尸身中数十刀,即便不死自个也爬不出来。”
我眉锁更深,他二人并不知那具女血尸,此后也逃离地窟,且在广府古城差遣一个痴疯瘦汉,夜半拿着一双绣花鬼鞋,专诱骗女子孩童到广化寺卧佛殿里吃。
我现在依然清晰记得,当年和张霸,深夜尾随一年轻女子步至广化寺,撞见半边脸已生出人皮的女血尸,半躺棺里埋头吃人的可怖场景。隐隐预感,这具女血尸,没准真是李穆提及过的千年鬼妃。她为何不去其他地方,非要选择在广府古城行凶呢?
越想越怕,不会真为找我报仇吧?必经我曾戳瞎她一只眼珠。
五哥曹彪见我脸色忽然难看得要死,以为神经回到当年不能自拔,劝慰道:“小哥,如今时过境迁,我们不必再管从前,若有天遇见老狼,自当杀了解气。”
我回过神,叹口气:“五哥,棒槌,你俩有所不知。那老狼不知怎得,落在泥人大帮山西舵主赵三念手里,两只眼睛都教他剜去,估摸最后惨死泥人府水牢了。”
曹彪和棒槌皆吃一惊:“老狼怎会招惹到赵三念头上?小哥又从何处得知此事?”
张霸没好气道:“赵三念那死阉人,还不是为给俺家小帮主假意报仇,好在造反之前,拉拢其他舵主信他是好人。”
曹彪惊道:“你,你们难道是泥人大帮的人?”
张霸边走边提提裤腰,显摆显摆腰间两把板斧,指着自己黑脸道:“既然你们也在道上混过,可曾听说泥人大帮山东分舵,有个惯使板斧的黑脸爷爷名唤张霸的。”
五哥曹彪、棒槌白坤连忙停下脚步,扑倒便拜。
曹彪拱手道:“原来,您就是我们朝思暮想的张副舵主。当年,我和棒槌都是不入流的乡野散盗,自小立下志向,要成为哥哥那般在道上风光的大人物。”
张霸哈哈大笑,扶起他们:“待会儿备下好酒好菜,俺定给你们好好絮叨絮叨。”
白坤不肯起道:“哥哥有所不知,五哥以前总拿您的光辉事迹,鼓励我和原先那班兄弟。”
张霸死命扶他起来,得意忘形道:“咱们边走边说,都讲了俺哪些光辉事迹?”
白坤也是实在,边走边说道:“每每我们在乡下滚土自惭形移时,五哥便说您都能从一个桥下杀猪的,摇身一变,成为道上泥人大帮副舵主,我们为何不能?都是娘生爹养的。”
张霸踩着石头,差点没跌地上。
我和李穆顿笑岔气。
张霸稳住身形,懊恼道:“笑甚?!你俩笑甚?!当年,若不是老帮主泥人相公见俺猪杀得好,哪儿会亲自邀俺入帮,咱这也是门手艺,知道甚。”
曹彪、白坤齐齐点头:“那是,那是。”
我收住笑,坦言相告:“五哥、棒槌,你俩别听他胡显摆,我们三个都教洛阳宿公和赵三念追杀好几年了,现在至多算是亡命穷寇。”
曹彪闻言,再度激动道:“哎呀,我想来了。”
“三年前,泥人府十八分舵云集广府古城,为继承帮主一事比武打擂。我和棒槌逃脱地窟听闻,也赶去凑热闹,想遇见识货得入伙。结果走错路去晚了,赶到时只见满城百姓乱跑乱唤,说是泥人大帮火拼,泥人大孙吴迪比武失手,打死赵三念干儿赵苟,正教人追杀哩。”
说到在这里,盯看我道:“难道,难道小哥便是泥人大孙不成?”
我点点头:“我就是吴迪。”
而后牙关作响:“这俩奸贼,命不久矣。”
遂将之前发生一切,道于曹彪和白坤。
曹彪吃惊道:“当年,只听闻老狼抓来个吃过甚地眼神根的孩子,肉眼能入地三丈,可助我们打开千百年来,无人胆敢问津的血槽机关,没想到,小哥竟然就是泥人大孙!我和棒槌要是知道,当年死也不教你跟老狼下去。”
白坤也道:“泥人相公一世英雄,道上大名一报哪个不服!老狼为打开血槽机关,舀袋子鬼血,竟连他大孙都敢诓杀,还诓得我们原先那班兄弟惨死地窟凶墓,当真可恶!”
曹彪又道:“还好那老狼死了,不然定放他不过!”
白坤再道:“小哥既然吞食过地眼神根,有看穿地下三丈本事,不如待为父报仇之后,在此间落草,领我们一干兄弟做番大事可好?”
我心说:“坏了。他们二人是知道地眼神根在我肚里的,李穆、张霸却是不知。”
果然,张霸纳闷道:“甚地眼神根?甚肉眼入地三丈的?俺和老李怎从未听说。”
然后,陌生打量我道:“小帮主,咱出生入死多少回,你竟还有事瞒着俺和老李?”
李穆也看着我不解道:“小帮主,你是否有甚难言之隐?”
我郁闷要死,便将爷爷诈尸,传给我地眼神根一事告诉他们。并说自己身中血目毒和尸毒两种亡命奇毒未死,可能是地眼神根暂时抑住毒性。掌门师兄鹤锡子之所以说我身生死、鬼、人、仙四气和即便身死魂魄也不离体而去,亦应与地眼神根有莫大关系。他不知何故,我却不敢将实情道于他。
张霸恍然大悟:“难怪咱俩在刘家沟避难时,你能轻松找见那座唐朝古墓,原来是有看穿地下三丈本事。俺不管,总归你辜负了俺和老李信任,白与你生死一场。”
李穆与张霸道:“既然老帮主遗嘱说得保密,我俩便怪不得小帮主。”
张霸平生只敬重泥人相公,这才作罢不难为我。
李穆又与曹彪、白坤道:“此事与我家小帮主性命攸关,他现在连影子也没了,估摸真是地眼神根起得作用,暂时遏制住剧毒。若教贪婪之辈知道盗去,怕是泥人相公从此绝后,我四人今日知道得,往后只当甚么不知。”
曹彪、白坤哪能不答应,齐道:“我俩甚么也不知道,今日多嘴哩。”
我心底多少有些纠结,看着李穆不好意思道:“李叔,我……”
李穆道:“莫再解释,我和张霸都能理解。”
张霸“嘿嘿”拍了我下肩膀:“小帮主放心,俺老张还会拿你当人看。”
李穆见我心情跌落下来,踢张霸一脚:“黑鸟,赶紧赶路。”
行不多远,白坤指着前方一座黑漆漆大山,道:“前面上山便是咱黑狐寨,今夜高兴,权且一醉方休。”
我们往上拐过三四道山坳,见到自己马车和五六匹马拴在一处陡崖环绕的阔地,周遭只建着七八栋茅屋。
张霸失望道:“小五、棒槌啊,你俩这山寨建得也忒寒酸了,你们手下这百余号兄弟,是怎得塞进去睡觉的?”
白坤失声笑道:“哥哥啊,这里是马房,山寨在上面,马匹上不去。”
茅屋里闻见动静,几个大汉挑灯出来。
白坤嘱咐好生喂马,便和曹彪引我们绕至屋后,拨开虚掩灌木,进入一道极为隐蔽的上山窄峡。但见两侧火把照亮地方,皆是高不可攀的绝壁峭崖,便知这黑狐寨藏得深邃险要,难怪傍晚在隘口遇见的剿匪官兵找不见,即便寻到这里,也很难攻打上去。
我们身在窄峡之中,蜿蜒攀登三里多地,只见视野沿阶通到天上,插进一座横跨绝壁之间的拱形山关。关上两侧环形山腰,几十座石屋全亮着灯,百余持枪悍匪都立候关上,自垛口见我们来了,齐齐鸣枪欢迎。
上得险关,左右是通往山腰石屋的青石路面,正对面则是个灯火通明天然洞穴,高三丈有余,纵深二十余米,宽约十丈,足可容纳好几百人。里面摆着几十套长条桌椅,环壁插满火把,尽头是座人工砌筑的高台,其上置着五把交椅和两张方桌拼凑的长案。
曹彪客气道:“诸位见笑,遇得奇巧,备得仓促,请上座。”
张霸在这太行山里,许久没吃顿热乎的,瞅见满桌熟牛肥羊,眼里再没有别的,与众人道:“你们先叙旧,俺先开席祭祭嘴。”
言罢,独自跑上去,甩开腮帮子。
李穆无奈摇头道:“我家兄弟,向来这样,教二位寨主见笑,李穆代他赔不是了。”
曹彪请李穆入席:“无妨,无妨,自家兄弟无须见外。”
白坤也恭请我道:“一看张霸哥哥就是性情中人,跟咱棒槌有得一拼,方才,还险些教他砍下脑壳,当球儿踢呢。”
众人哈哈大笑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