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血海深仇
驴仙儿2015-10-25 09:405,549

  天色微明,泰山天烛峰祥云缭绕,五龙观道士们身着华服,分作两排,各执礼乐,庄严肃穆的立守于观后莲花洞外。

  随着日头渐高,天烛峰奇光闪烁,众人无不闻见古松林里弥漫起一股悠然异香。

  张霸与我和李穆小声道:“看情形,鹤老道真要成精哩。”

  我踢他一脚:“废甚话。”

  李穆严肃道:“休要胡说,鹤锡子道长这是道极成仙。”

  张霸不爽道:“好吧,成仙,成仙。那老东西都快八十,满头银发小皮肤还生得细嫩,在俺眼里就是成精么。”

  说着,胳膊肘拐下身旁走神的林紫嫣:“小娘皮,你说是吧?”

  林紫嫣回过神,拔出三分长剑:“闭上鸟嘴,再辱没师尊半句,割掉你舌头祭天。”

  张霸慌忙掩嘴,要与我调换位置。

  我哪里肯,从昨夜送她回屋开始,我瞅见林紫嫣便跟撞鬼似的,生怕教她拿剑刺翻,要不是一大清早翟功明非要过来,我才不要遇到她呢。

  张霸拉我不动,便和李穆调换位置。

  我心虚的瞄了瞄林紫嫣,正好与她眼神撞在一起,吓得赶紧扭看别处。

  只见环绕天烛峰经久不散的祥云异彩连连,左边道士吹拉弹奏开笛箫、唢呐、二胡、古筝、三弦,右面道士敲打响钟、磬、鼓、锣。

  古观莲花洞金光烁烁,五彩天空风吹云动。

  辟谷两年半未见的老道鹤锡子,身着法衣,手捧拂尘,神情怡然的左右伴着铜头铁臂两位道童,目空一切走出洞来。没有任何言语,再不看俗世一眼,面朝东北,步履祥云,袖飘带舞的飞上云端,不一会儿消失进天际。

  我们等一干人早看傻眼,张霸许久合不拢大嘴:“这,这俩小崽儿也跟去成精哩。那,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一人得道,鸡飞狗跳。”

  李穆捋须望得出神,闻言皱眉厌恶道:“是鸡犬升天。”

  张霸“嘿嘿”挠头笑道:“还是老李有文化,对,就是鸡犬升天,姥姥的小崽儿。”

  我之前只信三民主义和西方工业革命,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如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再加上前次连番撞邪,当真死也不信神仙鬼怪之说。

  搬山道人翟功明见师尊升天远去,率众人焚香拜了又拜,连番跪呼:“愿我师仙禄无穷,福佑苍生,愿我师仙禄无穷,福佑苍生……”

  林紫嫣叩过头,隔着李穆与我说道:“咱俩找地方聊聊。”

  我胆怯道:“聊什么?”

  林紫嫣咬住嘴唇:“你知道。”

  我哪儿还等她挑明白,道:“改天吧,我还有事。”

  慌忙拽起李穆、张霸逃之夭夭。

  河南洛阳城内,宿府张灯结彩,宿公看着外孙女与赵三念堂侄,拜天、拜地、拜自己,微微颔首道:“时光匆匆悠悠,转眼比武打擂已过三年,至今依然未曾听闻各支分舵,报来那三人丝毫消息,他们究竟会藏身何处呢?”

  赵三念翘起兰花指,咂口茶水,嘻哈教堂下新人平身,转向宿公道:“哎哟哟,我的宿公,宿大帮主哎——莫非嫌这帮主之位来得容易?大喜日子说这些不痛快得作甚。”

  宿公待新人送入洞房,阖起日渐昏花的微微老眼:“贤弟。莫怪老朽多虑,此三人一日不除,吾心一日难安。”

  赵三念太知道这条老狐狸了,外则看似平静,内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小指轻轻捋过唇边八字胡须,不阴不阳道:“我的亲家公哎。当三念这条胳膊,白被张霸那厮砍去?想想三念干儿赵苟,那日也惨死吴迪小儿棍下,三念这心肝啊,每每疼得哇,没着没落的。”

  而后,嘴角泛出神秘笑意:“咱大喜日子不说这些。宿公,宿老爷子,您直管安心静候些时日,三念自有交待。”

  闻言,宿公睁开老眼,落在赵三念空荡荡的左臂袖筒上:“贤弟。江苏林恩都教你囚杀一年有余,全国各支分舵又大江南北遍布眼线,连泰安城内亦长久埋伏着咱派去的亲信高手,三年里却一无所获,如今,你还能有甚好计策?”

  赵三念吟吟笑道:“林紫嫣自小生性绝情,三念就不信吴迪那小儿也是个绝情种儿。”

  宿公打起精神:“莫非……”

  赵三念贼眼媚笑:“知我者宿公矣。”

  两人哈哈大笑。

  泰山天烛峰溪里峪,万株松林深处,李穆暴喝一声,崖响峪应,徒手斩向一株粗及水桶的古松。如遭电闪雷击,古松顷刻之间拦腰化作两段,倒地扬起一阵焦糊浮土。

  我和张霸嗔目结舌,这哪里是人能做出的事情。

  李穆也傻眼道:“我只想砍下条粗枝,看看服下灵符有甚作用。”

  张霸过去探手触摸焦木,烫蹿上天,捂手蹦跶道:“老李,你知道么,方才你砍树的手臂,在俺和小帮主眼里,就像把紫光闪烁的利剑。”

  我也道:“嘎嘣一声,树就折糊了。”

  李穆看着自己紫光萦绕的双手,随着呼吸深浅,光芒时明时暗,难以置信道:“鹤锡子道长所赐斩虫灵符,当真厉害,莫不是让李穆这双钝手,化作紫电利剑了?”

  我和张霸齐齐点头:“想来是了。”

  说完,张霸盯着自己两只砂煲黑拳,与我们道:“俺也找个甚么物件试试?”

  我指着林下远处石桌:“你去那边试,别蹦出石子砸着我俩。”

  张霸牛比哄哄踱步过去,那粗嗓门没喊破天,但见两只拳头抡起砸在石桌上,转身侧扑倒地,滚作一团:“哎呀呀,好没天理哇——”

  我和李穆满脑门汗线,赶忙过去搀扶起他:“不要灰心,再试上一试。”

  李穆道:“定是你没有提前调和气息。”

  张霸哪儿肯再试:“调和了,调和了。”甩开我们,拖拉两条胳膊找株古松靠住:“不试了,不试了。往后,俺就拎着板斧砍人算哩。哼,鹤老道明显偏心眼,给俺那道灵符,指定不如老李的。”

  我气不过道:“灵符都是你发放的,自个没用,怨人家作甚?”

  张霸结舌道:“小帮主,你,你放屁,就怨俺吃的那道灵符没用!”

  说着,吐口丧气唾沫:“早知道,俺吃老李那道哩。”

  正说着,这厮脑门渗出豆大汗珠,捂着肩胛惨道:“妈呀,妈呀呀。”

  我和李穆以为张霸故弄玄虚,相视而笑:“黑鸟。”

  当听到骨头崩裂声音,自他体内传出时,才察觉到不妙。定睛看去,只见张霸背后燃起一把无名黑火,烧得黑鸟满世界乱蹿。

  我和李穆急忙追撵上,扑打不灭,遂手忙脚乱将他撂倒,抬丢进附近溪水。

  待火焰熄灭,拉他出来看时,不由大吃一惊。这厮烧烂衣服的湿漉背上,竟生出对巴掌大小的黑翅膀,不,应该说是没有半根羽毛的黑色肉翅。

  张霸吐口呛水,站在溪里只顾咒老道鹤锡子,转过身,见我俩吃过苍蝇的表情。探手摸索到有些异常的后背,登时哭天喊地:“天杀的鹤老道,让你黑爷变成乌鸡了么?!!!”

  数日之后,李穆基本掌握了调息方式,随心所欲控制双臂,任时任地都能催生出一层色泽浅淡的紫色光芒,且欲强则强,欲若则弱。当然,在泰山天烛峰生长千年的万株古松,自然也倒挺焦糊不少。如果不是观里道士们意见很大,说坏风水,李穆还会继续切树修炼下去。

  张霸每天骂娘,从早到晚,骂遍掌门师兄鹤锡子八辈祖宗,再骂遍五龙观各处角落,害得观里上下没有一刻清宁,却没人敢招惹这黑鸟半句,都知他教师尊变作乌鸡了。

  我始终不敢服用自己那道斩虫灵符,一怕,生出张霸身后那对丑陋翅膀,又或其他甚么古怪东西。二怕,熬不过体内蹈海剧变,尚未重组奇经八脉便死翘翘了。索性找搬山道人翟功明讨来个锦囊,将那灵符装了教他代为保管,等有天能痛下决心,再考虑服用。

  翟功明苦劝没法,便将灵符妥善保管起来,只道:“吴师叔有天想开,定要服用此符,好早日斩除体内三尸九虫,像李舵主那般果敢努力,获得无量神通,做得人中翘楚。万不能辜负师尊一片期望,凉了好心。”

  我虽羡慕李穆,却最怕他没完没了,念叨修仙好处,道:“好好,你不要偷食就好。”

  翟功明哪料到我会说出这种气人话,一愣怔,愠怒道:“吴师叔安心,谁偷食谁孙子。”

  甩袖悻悻走了。

  这两年半时间,我虽没让搬山道人翟功明,诱拐上甚么修仙之途,也没练成他徒手断石的功夫,却在五龙观练就了一副好筋骨。现在,即便提着三十多斤的混铁棍,也能使得呼呼生风,自觉今非昔比,动了下山回北平,探望父亲的心思。

  与李穆、张霸商量过后,他二人也说,终日躲在山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今食过灵符,李穆双手若剑,就算遇到宿公和赵三念手下走狗,应能以一敌百,都愿随我同去。

  李穆还建议不再上山,去过北平,直接回山东泰安重*旧业,待扫清城里宿公和赵三念布下的细作,立即广招门徒积累实力,召告全国分舵小帮主治帮决心。时机一到,便领人南下洛阳诛杀宿公,西过太行寻赵三念清理门户,重新统领泥人大帮济世利民。

  我想想比武打擂之日,教宿公和赵三念公然亡命追杀,曾追随爷爷左右的舵主们,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上半句话,心里多少有些凉透。再说,三年过去,外面世道早不知变成甚么模样。便想告诉李穆算了,不如放我回北平读书,各走各路。

  李穆见我思躇良久,不放心道:“小帮主难到别有他想?”

  我怕刺激他,骂我不争气,只道:“李叔,没有,没有。宿公和赵三念害死咱山东百多条兄弟性命,这俩奸贼死一万回也是应该。”

  李穆彻底放下心来,道:“前些时日,据下山道士回来说,咱分舵府里还有人出入。三年了,看这架势,即便咱仨不去找他们寻仇,他们亦不会放过咱们。”

  张霸道:“是啊,宿公老谋深算,赵三念那阉人又心肠歹毒。当年,小帮主一棍打死他干儿赵苟,俺又砍下他一条胳膊,能放过咱们才怪。俺看等从北平回来,咱仨筹备得快些,时间一拖,消息一走,他两个鸟人不知又生出甚坏水。”

  我想想也是,这辈子算是教宿公和赵三念坑爹了,不如全听李穆安排算了。

  忽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与他俩道:“下山一事,万勿让林紫嫣知道。”

  李穆、张霸都知我为擒虫,看过人家身子,齐齐点头。

  第二天艳阳高照,泰山遍野万物复苏,搬山道人翟功明率众道士,送我们至九龙岗下山垭口,拱手作别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诸位他日如若遇难,随时上得山来消灾减厄。”

  张霸窝火道:“姥姥的,小翟,你嘴里吃鸡毛了么?!甚么遇难不遇难的?!等着俺和你吴师叔重振雄风,回来布施香火钱吧。”

  言罢,隔衣摸索背后那对小黑翅膀,望望远处古松林中,若隐若现的五龙观:“天杀的鹤老道,痛煞俺一天一夜,最后整出对鸡翅。”

  众人莞尔,我向众道士拱手道:“吴迪感念诸位道长照顾,咱们他日再会。”

  言罢,相互作揖施礼,领着李穆、张霸下山去了。

  没走出百米,只闻身后传来欢天喜地的爆竹声。

  我与张霸好笑道:“听,你这黑鸟,上山两年半,让人记忆多深刻。”

  张霸气道:“这帮鸟道,等俺老张回来,每人打赏他们一脸唾沫。”

  林紫嫣藏身暗处,远望小帮主吴迪他们三人不辞而别的下山身影,手持长剑,拐出山岩,紧紧咬住嘴唇:“待紫嫣回江苏探过父母,他日,你若不娶我为妻,定命丧此剑!”

  言罢,风吟剑鸣,身畔巨岩崩为瓦砾。

  我们下山探望过刘家沟村老刘夫妇,蹭了两顿饭吃,便凭记忆,趁夜盗取了位于泰山东北麓乡野,那座曾和张霸趟过的唐朝古墓。为不提前打草惊蛇生出事端,又故意绕行泰安,于济南一家当铺,将得来冥器换成八十块光洋作为盘缠,昼夜兼程赶往北平。

  沿途,我实在太过想念父亲,不知他这三年怎样度过,身体可好,只觉得归心似箭。

  行至北平,看到满街游行学生,仿佛重回人间。当获知热河、察哈尔这两座环卫北平的省份,多地沦于日寇,北平三面被围,和三月长城保卫战喜峰口战役,国军大捷等许多悲喜新闻,脚步愈发沉重,不知动荡已久的国家,何时能够平静下来。

  李穆、张霸拎着糕点茶叶,随我走过熟悉街道,拐进阔别多年的胡同,眼看自家四合院到了,脑海里只剩下父亲当年别时沧桑模样。

  心说:“他见到我平安无事,也强壮许多,应是欢喜的。”

  步至门前,刚说进去,四个神色慌张的汉子,自里面提着个包袱冲撞出来。

  我大吃一惊。

  李穆、张霸早上前将他们打翻于地。

  我连忙冲进院落,瞅见地上有血,心底“咯噔”一声。

  沿着血迹寻至书房,只见台灯亮着,父亲身披灰旧大衣,安静俯在书桌上,那张曾冲我多少次微笑、责备、开导的儒善面孔,如今只剩一具兹兹淌血的无头冷尸。

  断颈血流成泊,直直刺入双目,身后墙上,写着“洛阳山西”四个滴血大字。

  我:“啊——”

  腾身折出院落,踢翻一个跪地汉子,骑在*揪住脖子,乱拳雨下砸死当场。

  李穆、张霸何曾见过我杀人,齐齐抱劝道:“小帮主,这是怎得了?不过是几个偷东西的小贼。”

  余下三个汉子,哪见过这般杀人的,三魂走俩,七魄丢六,爬起来便逃。

  我满眼是血,挣脱李穆、张霸,追出胡同扑倒一个,揪住头发撞死南墙。

  李穆、张霸随后闪出,再吃一惊。

  跑去擒住两个狂奔“救命、杀人”的汉子,扭送进四合院。继而扶住贴墙几欲晕死的我,四下观望之后,连同脑浆涂地那具尸体,一并拖回院落紧闭大门。

  我只觉得心痛,痛得眼爆脑涨,宛如针扎刀捅。瞅瞅两个磕头捣蒜的汉子,咬碎牙齿。扑将过去。李穆、张霸拦挡不及,又叫我用手活活卡死一个。

  李穆慌忙扯翻我:“小帮主——莫要惊动警察局!”

  我甚么也不顾,甚么也不管,死命卡着早已颈断翻眼的尸体,不撒手道:“啊——啊——你俩不要管我——”

  最后那个汉子吓得魂飞魄散,缩进墙角悲呼道:“小,小,小帮主,饶,饶命……”

  李穆死命抱起我。

  张霸闻言,跑去一拳砸翻,揪住道:“你们四人,难道是宿公、赵三念派来的?!”

  那汉子口鼻出血,只顾作揖讨命:“张,张舵主,饶过小的贱命,都是宿帮主和赵舵主,寻找多年不见诸位行踪,便指使小的们,直管取泥人大少项上人头回去。好通过凶杀血案,教报纸闹出动静,引诱小帮主去洛阳、山西寻仇,谁,谁知刚好教你们撞上……”

  张霸再看他们先前遗落地上的包袱,指道:“那里面装的是甚?”

  汉子不敢说,摆手连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张霸立时明白,我为何疯了般只顾杀人。照门面又是一拳,那汉面部肌肉一松一驰,犹如面条,软塌塌仰倒地上。

继续阅读:第二十回 太行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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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眼奇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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