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斩虫灵符
驴仙儿2015-10-25 09:405,369

  五龙观不算在莲花洞辟谷修行的掌门鹤锡子,和铜头铁臂两位道童,总共还有二十三位道士。除却搬山道人翟功明,余下基本不与我和张霸说话,遇见至多喊声:“师叔。”匆忙走人,生怕招惹到爱吐口水的要命大黑脸。

  这下可好,我俩平时没甚人说话,更无朋友可言,每每郁闷闷出鸟。

  李穆上得山来,我和张霸自是欢喜。三人白天一同上山劈柴,下涧担水,夜里说不完的话,李穆再点拨我些棍术,偶尔翟功明也过来软磨硬泡教习吐纳,自然排除不少寂寞。

  林紫嫣来到这座自小学艺的道观,反倒寡言少语,也不与同门师兄来往,经常天不明便去溪水尽头,那条悬崖练瀑之下独自习剑,夜里很晚才回,虽同处一观却罕有见面。

  春去夏来,秋走冬过,不知不觉我们在泰山天烛峰度过两年多光景。

  伙房齐腰水缸,李穆、张霸每日拎着破底烂桶,也能各自轻松打满一缸,我虽勉勉强强却也有大半缸成绩了。在这春花烂漫的山巅松涧,练得身健体硕,早不再是在北平校园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学生。

  一日,我和李穆、张霸正在山林坡地,手脚麻利的徒手劈柴捆绑,忽闻林外传来朗笑,循声望去,只见搬山道人翟功明步履翩翩,拐出小径,朝我们踱步过来。

  走至近前,拾起根二指来宽,断口整齐的枯枝,看后喜道:“三位,本观基础功法已练得八九分纯熟,请先不管这些枯柴烂枝,随贫道下去说话。”

  言罢,撇下树枝,径直下山去了。

  李穆揩把额头汗水,叉腰捋须道:“一大清早儿,翟道长这葫芦里,卖得是甚药?”

  我和张霸齐齐望着翟功明背影,充分做好思想准备:“怕是教咱仨,去学徒手断石之功。”

  李穆惊讶道:“徒手劈柴对常人来说已是难事,血肉之躯又怎能劈开石头?”

  我道:“翟道长便能,我和张霸苦练劈柴担水这久,为得就是学会这厉害功夫,待日后下山,好遇见宿公和赵三念之人防身使,现在估摸火候到了。”

  张霸推搡李穆快走:“是啊,是啊,老李且去开开眼界。咱们学会,还怕宿公老贼和山西那个死阉人作甚,也不用穷躲山上,终日与那帮臭道士闷鸟了。”

  搬山道人翟功明一路引我们来至五龙观三清殿,推门进去,林紫嫣早候在里面。

  焚香拜过殿上三尊道教神像,翟功明请我们于席地蒲团坐下,难掩喜色道:“吴师叔、张师叔、李穆舵主、小师妹,你们四人先后上山已有两年多,方才贫道收到师尊口谕,他老人家五月初五出关之后,恐怕与诸位凡缘将尽,再见遥遥无期。”

  众人只当他是来传授徒手断石的,闻言异口同声:“为何?!”

  翟功明只笑不语,看来是好事情,我们偏听不明白。

  张霸最厌恶他人卖关子,道:“小翟,鹤老道又不曾拖欠俺们财物,他躲起来作甚?”

  我也道:“当初上山之时说得好好,为何再也不见了?”

  翟功明只是笑。

  张霸气道:“俺们上山没两天,他便领着俩小崽儿躲进山洞辟谷,直到今日,俺们好容易熬将他出来。好么,又见不着人了,天底下哪有这般捉弄人的,鹤老道是个坏人。”

  翟功明失声笑道:“张师叔,吴师叔,莫急,是喜无忧,且听我道完。”

  言罢站起身,背手踱步,指天美道:“昨夜,本观有天仙降凡来示,师尊后天五月初五出关之日,便是飞天成仙之时。”

  众人瞠目结舌,尤其张霸:“甚么?鹤老道要成精了!”

  翟功明点点头,目露无尽羡慕:“师尊隐世修道六十余载,终成正果,百年亦不出几个。”

  而后,看着我们道:“师尊早年对二位师叔许下的传道授术承诺,已安排功明给予交待,张师叔和吴师叔就不要着急了。”

  张霸只是嘴贱过瘾,见他又想劝说修仙好处,只怕天黑也道不完,摆手连道:“算了,算了,小翟。他飞他的天,见与不见无所谓。实话道于你,俺和小帮主、老李可没大把时间辟谷修仙,学会你徒手断石功夫就足够了。”

  我也道:“翟道长,你修行二十年,肚里尚有三条虫子没有斩除。我们一没心思,二没定力,你就传授我们徒手断石得了。”

  李穆却捋须道:“入观以来,李穆时常翻阅舍中那本《道德经》,倒是慢慢有所感悟,对辟谷修仙亦颇感兴趣。”

  刚要与我俩商量商量,教我和张霸左右一通捂嘴敲脑门:“别听他忽悠。”

  翟功明毫不介意,收住笑,故作神秘道:“若是有不用辟谷修行,便可斩除体内三尸九虫,这种修仙方式,几位可愿尝试?”

  我和张霸扭过头,顿瞪起眼道:“你从前,不是说没有捷径么?!”

  林紫嫣斜睛看我俩一眼,只是冷笑:“哼。”

  翟功明自袖口取出四道灵光萦绕的黄符,自我羡煞道:“从前说没有,那是没有这四道师尊耗费两年,采集泰山万滴绝尘清露,研碧玉朱砂之墨,颂无量神咒,画写的斩虫灵符。”

  而后指符道:“今晨,师尊差铜头专程送来这符,教四位拌水服下,便可不用常年抱守庚申之日,体内三尸九虫自除。”

  张霸见那符极是好看,叹道:“感情好。”

  起身一把夺过,每人分发一张,坐下捏在指间,犹豫道:“吃了这发光纸片,俺老张脾气不会变成女的吧?”

  翟功明甚时遇过这般不识货,不知好歹的,道:“怎会,张师叔。食下此符,非但可自七窍迫出三尸九虫,亦能激发体内因人而异的先天本源之能,生出玄而又玄的绝妙神通,成为人中之龙凤。你若不想服用,把这便宜给功明好了。”

  张霸赶忙缩回手,藏到背后道:“都是些甚么神通?可有徒手断石厉害?”

  翟功明笑岔气道:“好个张师叔。”

  缓了片晌,恢复平静道:“功明从未食过此符,只闻师尊说是不同凡响的玄妙神通,乃凡间武功绝学终其一生,练就不出得厉害。”

  张霸咂舌道:“那就是比徒手断石还厉害了?”

  翟功明对眼前傻鸟,无奈解释道:“正是。徒手断石运用的不过是内家功法。二位师叔担水劈柴两年,练得却是外功。以目前功力若要修得断石内功,不要八年,亦需十载。而服下这斩虫灵符,生出的乃是无量神通,徒手断石反倒成了小伎俩。”

  张霸大喜:“宿公、赵三念,小命休矣!”

  哪还等得及,麻溜起身拽我出去,端进四碗清水,将自己那道灵符,手忙脚乱塞泡进碗里,仰脖吃喝下去。

  我们余下三人,一手端碗,一手持符,看他有甚反应。

  只见张霸头顶冒出股蒸腾黑烟,捂肚倒地,打滚翻腾惨道:“哎哟哟,小翟啊,你这符有毒么?痛煞俺老张肚皮哩。哎哟哟,鹤老道,搞甚鬼名堂……”

  我和李穆连忙放碗丢符:“翟道长!给个说法!”

  过去想搀扶张霸,教翟功明闪身张臂挡住:“为时已晚,切莫搀扶!”

  我和李穆翻脸道:“你要害我们性命不成?!”

  翟功明正色道:“哪里得话!李舵主,吴师叔不知,这斩虫灵符汇聚无上法力,服用之后,凡胎肉体大多吃消不起,需要熬过体内至极剧变,方能自七窍迫三尸九虫出来,而后重组奇经八脉,激发出先天本源之能。你们在这节骨眼触碰张师叔,只会扰乱气息致他身死!”

  我们哪还敢上前,退后两步,李穆道:“我自上山,也听闻三尸九虫为害之说,可需要多久才好?”

  翟功明看眼地上打滚的师叔道:“因人体质而异,张师叔壮如黑牛,应七八个时辰便好。”

  我和李穆双双傻眼:“七八个时辰!”

  翟功明皱眉扑朔道:“也是说不准,凡事速成,有好的一面亦有不好一面。当年师尊修为远不如今时,也曾耗费十年功夫练出一道斩虫灵符,本想过些时候自己吃下,怎奈教贫道二师弟听闻偷去,结果……”

  我和李穆道:“结果怎样?”

  翟功明叹口气:“贫道师弟吃下,肚痛两天两夜,最后莫说斩虫获得神通,竟没熬忍过体内翻天蹈海剧变,死了。”

  我和李穆再度傻眼:“你不早说!”

  翟功明摇头苦道:“是张师叔性急,没等贫道把话完。”

  事到如今,我和李穆也没有办法,谁还敢吃这看似灵光萦绕的奇美黄符,只顾担心张霸,却也只能眼看他遭罪。某个时间,我忽然想起林紫嫣,这倔强人儿由始至终默不作声,心说:“独自练剑两年,把自个练得更冰冷了。”

  不由侧首想看她有多冷,不想林紫嫣端坐蒲团,呼吸急促,香汗淋漓,头顶早冒出股湛蓝青烟。李穆也看进眼里,与我对视一眼,不说也知道她生性要强才吃的,估摸是为了得些神通,不像他父林恩那般遭人肆意摆布,又或打算冒死提升修为,不教宿公和赵三念为难她那位胆小怕事的舵主老爹。

  我思前想后,将自己那道斩虫灵符,还给翟功明道:“翟道长,我知你想要,且拿吴迪的去吃。”

  翟功明死盯着渴望已久的灵符,看眼张霸、林紫嫣,喉结蠕动,咽下口水,狠心拒道:“功明岂敢受用师叔的,师尊未给功明吃,自然有他的道理。”

  李穆寻思过后,将灵符泡进碗里,端起道:“小帮主,李穆思来想去,你当年在广府古城比武打擂,一棍打死赵苟,张霸又砍下赵三念那厮一条胳膊,宿公他们定然不会放过咱们。”

  我替他揪心道:“然后呢?”

  李穆双目杀气流露:“我山东分舵百余兄弟,为掩护小帮主亦死得惨烈。这仇不能不报!”

  言罢,一饮而尽,坐在蒲团上头升紫烟,两条凤眼盛满痛苦,自是深吸一口闭息调和。

  整整过去一昼夜,我几次拿起,几次放下,还是不敢吃下斩虫灵符。最后,干脆将自己那道揣进怀里,与搬山道人翟功明,睁眼守护他们三个有胆食用的。

  张霸将三清殿跌滚了个七零八落,除却殿上三尊神像,几乎都教他用头撞翻。

  次日晌午,黑烟渐逝,张霸捂着肚子,一头撞在顶梁大柱上,扑倒不省人事。

  我以为他熬不过死了,正待过去看,他鼻孔、耳道、眼角、嘴里,各爬出三条青色、三条白色和一条血色,小指粗细,奄奄一息的百足肉虫。

  恶心的我当场连退三步:“难道,难道这便是三尸神放在人体内的九虫?”

  翟功明见张霸终于熬过了,松口气道:“正是,贫道抱守庚申之日二十年,也不过迫出体内三条青虫和三条白虫,却从未见过张师叔嘴里爬出的这条血虫,师尊斩虫灵符当真玄妙,张师叔果然毅力顽强,如今九虫皆出,再无大碍。”

  说着,取过只瓷盘,用事先备好的竹筷,将七条肉虫钳夹进去。

  我数了数,奇道:“不是说三条血虫么?还有两条哪里去了?”

  翟功明平静道:“吴师叔,你且把张师叔裤子褪下。”

  我张嘴“啊”道:“不会吧?!!!你不是说七窍迫出么?”

  翟功明点头道:“没错,是七窍出七虫。可余下两条,指定从下面出来。”

  我只觉得恶心,郁闷原地。

  翟功明看眼盘里翻身连连的虫子,又不敢亲自动手分散注意力,教它们跑了,催促道:“吴师叔,快些,莫教它们缓过精神,一旦逃上天去告密,三尸神定会绝人生籍。”

  我慌忙扯下裤带,扒光张霸下身,翟功明分别自他羞处,夹出两条个头不小的硕大血虫,疾奔拉开殿门,将瓷盘放进阳光,九条恶心的百足肉虫,霎时发出小孩啼哭,化为灰烬。

  我半晌回过神,再看李穆左耳也爬出一条青色的,慌忙过去,照先前翟功明那般拿下,直至收拾完九条恶虫。忽然,瞅见林紫嫣头顶湛蓝青烟也开始变淡,惨道:“坏了。”

  搬山道人翟功明亦惨道:“坏了。”

  我头大道:“怎么办?!!!”

  翟功明亦头大道:“咱观里没有女的,贫道怎忘记小师妹是女身,这可怎办是好?”

  我灵机一动:“快下山请回个女的!”

  翟功明看看林紫嫣,急得直拍大腿:“恐怕来不及哇!”

  我急得抓耳挠腮。

  翟功明踱步三圈,上前与我道:“吴师叔,咱五龙观里外全是修道之人,你与师尊虽以师兄弟相称,却从未正式皈依我道教,尚算世俗之人,不如……”

  我心说:“他怎忽然说起无关紧要的话。”

  急道:“不如甚么?你快说。”

  翟功明直接将竹筷、瓷盘塞进我手里:“不如由吴师叔来为小师妹擒虫吧,功明自当回避片刻。”

  说完,风也似得跑出大殿,关门抵住。

  我推了几次不开,眼瞅林紫嫣唇缝拱出一条通透血虫,登时举手无措,抓瞎道:“不帮她捉虫等同害她,帮她,以她脾气,事后知道我见过身子,哪怕万不得已,也会杀人的!”

  接着,林紫嫣面部七窍皆爬出奄奄一息的百足肉虫。我实在没有办法,紧咬牙关,满面通红,将林紫嫣拖至后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开外套,褪下亵衣。

  草草处理完毕,敲开殿门,灭杀九虫。

  翟功明望着阳光里散发焦糊味道的九股蒸汽,拍胸脯庆幸道:“多亏吴师叔没食灵符。”

  我恶狠狠赏了他脑门一记爆栗,咆哮道:“翟道长!往后教我俩怎么做人?!”

  翟功明捂头郁闷道:“功明谁也不说,定将此事烂进肚里!吴师叔万勿责怪则个。”

  我余气难消:“不责怪你大爷,快搭把手,把他们抬回住所,再跟你算账!”

  这三人,天黑才在我房间陆续醒来,如同害过一场大病。

  张霸慢慢吞吞喝过我喂下的汤水,脑门敷着毛巾,有气无力躺在炕上,乏力道:“姥姥的,婆娘生小孩也莫过如此吧。”

  我笑着为李穆喂下口汤水:“你这黑鸟,又没生过孩子,知道甚。”

  张霸眨朦眨朦大眼,奇道:“小帮主,为啥你喝下符水,跟没事人一般?还能贴心人儿似的照顾俺们三个?”

  我扭头瞪他一眼,岂会说自己胆小没吃,没好气道:“好好生你孩子!”

  李穆扭看张霸一眼,阖目道:“当时,谁和你这没定力黑鸟一样,扛不住便找根柱子撞晕自个,我就知道小帮主没喝符水,好像还为我抓过耳里爬出的虫子。”

  我手一哆嗦,将汤水喂进李穆鼻孔里,心虚道:“李叔,你还看到甚了?”

  李穆睁眼只喊:“烫——”

  林紫嫣面涌潮红,望着我冷冷道:“扶我回去。”

  我心说死了,死了,看来她当时也有意识,待明日恢复体力,还不使剑戳穿我几个来回。

继续阅读:第十九回 血海深仇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地眼奇谭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