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林紫嫣道完,我和李穆、张霸心惊胆颤,果然教李穆猜中了。
我们四人除却我,都是阴差阳错避难泰山,在五龙观掌门师兄鹤锡子和他大弟子翟功明安排之下,稀里糊涂服用斩虫灵符做的符水,变作人仙的。而宿公老贼则是,从三年前广府古城比武打擂之前,便已经由老郎中嘴中获知,成为人仙乃至天仙的嗜血捷径。
同时,我恍然大悟,当年那个诓我去古塔地窟,刻意唤醒血尸的老郎中,定然是个深知血尸秘密的修行者。当年他诓五哥曹彪和棒槌白坤那伙不入流的盗墓贼人,去公主岭古塔地窟盗墓,并不是单纯为了金银财宝和道上名望,而是为获得血尸觉醒时,拥有清除体内三尸九虫神秘能量的血喝。
我甚至清晰记得,老郎中说为了我肚里肉眼彻地三丈的地眼神根,在古城隐姓埋名数十年,只为熬死爷爷泥人相公,好盗得地眼神根去开启地窟机关,不想教我给吃下肚。
泥人大帮上千门徒为爷爷出殡那日,地眼神根在我肚里忽冷忽热的激烈反应,我扛不住眼前一黑晕倒在爷爷坟前。老郎中趁机打着看病幌子,入府捏我脉搏,设局教我假死,又趁雨夜将我从坟地里偷掘出来,背回药铺暗室,五花大绑在柱子上囚禁。
他本想直接取走我体内的地眼神根自己吃下,不想划开肚皮,竟发现宝物与我五脏六腑融为一体,只能掂着西药箱子重新缝合救活我。待伤势渐愈,迫我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大学生,随他来到古塔地窟,利用我肉眼看穿地下三丈的本事,寻到开启血槽机关的位置,又割破我手腕往紫金莲花铜管里滴血,喂给铜管另一端,连入雕花漆木大棺里的血尸吃。
现在想想,无疑是我的血,帮助那具血尸苏醒过来,封住地窟千年之久的金刚墙,才会瞬间四分五裂坠入深渊。难怪琪儿说我在她绝望之际,曾施舍给她一口救命吃食,原来是我的血!她体内流淌的竟然是我的血!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坚信琪儿口述过的凄惨身世,和对我的痴情一片全是真的。
心里顿涌五味杂陈,说不清滋味何如,只觉得自己历经的这段人鬼情千古奇绝。然而,面对前去北邙山庄刺杀宿公老贼,为父报断颈之仇,瞬间又教我恢复些许理智,暂时放下这段理不清,斩不断的情感纠葛。
众人说着话步至山巅,林紫嫣和张霸在前面开路,我和李穆后脚跟着赶路。
中途我感慨连连道:“当年棒槌白坤送我逃脱古塔地窟,只身返回地窟营救五哥曹彪时,瞧见老郎中一个劲儿从血棺里,往一个牛皮袋子舀血,原来是这个原因。”
李穆捋须道:“之前我们在太原还心存疑惑,赵三念为何将血尸自广化寺,千里迢迢运至纯阳宫以童子处女之血供养,现在也是明朗了。”
张霸回头道:“都不是甚好鸟!为了修成甚长生不死的天仙,杀害那许多无辜性命!”
李穆点头道:“是啊,山有高矮,人分善恶,不想修行者亦是如此,老郎中也好,赵三念、宿公之流也罢,都为省去漫长修行过程逆天成仙,一个个只为走歪门邪道变得心如蛇蝎,歹毒至极。”
而后,捋须看我一眼:“更教人意外的是,那女鬼真是由血尸变得千年鬼妃,她的血同样具有斩除三尸九虫功效,实属生来便是乱世祸水。只看宿公老贼如今已食过九百九十九个处女之血,成为战力突破五级的人仙便知一二。”
见我面色难看,慌忙捋须转移话题道:“我等即便寻至,恐怕也打他不过。”
我听李穆称呼琪儿“女鬼,女鬼的”一路,原本心生不爽,现在闻听他越说越过分,实难忍道:“我们几个属你战力最高,适才魏怀仁也说你战力才突破四级,指定打不过已经拥有五级战力的宿公。可这趟即便拼上性命,这杀父大仇吴迪也得去报,你若怕便请自回吧!”
李穆捋须大喘气道:“小帮主!李穆自打服用灵符成为人仙,苦研《道德真经》对战力颇有感触,适才若非形势所迫,断然不会轻易突破四级。而战力这东西差之毫厘可谓失之千里,无论巡海夜叉敖广还是魏怀仁,便是最好例子,我们此行去找五级人仙报仇,必然如他们之前遇见我们一般吃亏!可李穆并不为此惧怕甚么,只是感慨两句而已!”
我何尝不怕继续吵吵下去,真与他这唯一拥有三级战力的人仙翻脸,那样我去寻宿公为父报仇,只能换回白白送死结局,咽下喉间十万口唾沫:“你这般想便好,莫辜负我爷。”
李穆惨戚戚垂头道:“不会,李穆不会辜负泥人相公和小帮主……”
我见他不爽,心情莫名畅快许多:“这般最好。”
仍有些余气未息,望眼前面跟在林紫嫣身后,沿着山脊闷头走路的张霸,恨铁不成钢道:“要是这黑鸟真是传说中的黑翼天使就好了,可惜是只光会耍板斧的聒噪乌鸡。”
张霸耳朵刚好放在我们这里,被这忽如其来的大实话把魂儿气飞了,回身倒着走路,指我鼻尖骂道:“姥姥的,等会儿寻见宿公那老杂毛,俺教你开开眼界,是怎得砍杀五级人仙的。记住,俺是正儿八百的鸟人天使!人家大鼻子托马斯都说俺是,还邀请俺成为黑翼天使之后,飞去甚梵蒂冈找甚教皇,见甚上帝。往后小帮主休要说俺是只乌鸡!不然,休怪俺老张翻脸不识人!”
我道:“好,好,我等着看你砍了宿公,那时必然真心服你是西方天使,而非东方掉毛乌鸡。”
张霸不服气道:“到了北邙山庄,只管瞪大你眼!”
继而冲李穆指点道:“还有你这老李,整天叨叨甚叨叨,休涨他人志气,灭自个威风,宿公那老杂毛喝得是千年鬼妃之血,才有机会变成五级人仙的,还能有教小帮主一把火便烧精光的鬼妃厉害?!俺老张早想好对策了,再说泄气话,就不要去了!”
却不知血尸变得千年鬼妃,并没有死于我们纵火太原的巍阁,而是化作艳绝天下的美丽女子,在芦湾村与我邂逅谈起恋爱来,变成那个令张霸当着人面,罕有不好意思造作与说脏话的琪儿姑娘。
我懒得与他解释,只顾皱眉好奇道:“莫不是你这黑鸟有甚骚主意了?”
李穆亦捋须道:“快道出听听,看看可行与否。”
张霸哈哈叉腰大笑:“火烧北邙山庄!”
李穆失望至极,泼他冷水道:“没有桐油。”
我指着漫山遍野荒冢青草道:“天不干,地不燥。”
张霸白眼嘟囔道:“你俩这事儿BB的,这不行,那不行,又不肯想出万全之策,全回去算了,俺和林紫嫣去便是。姥姥的,俺还偏不信邪了。”
不待我刺激他,张霸瞪我一眼,扭回身正常走路道:“口口号称报仇雪恨,老爹脑袋都教人割去也不着急了,非要等到仇人突破五级战力逆天成仙么?!那时还报屁得仇,全躲上泰山养老吧!姥姥的姥姥的……”
我勃然大怒:“黑娘养的!”
正待发作,林紫嫣在前方坟堆里,寻见一条隐没草间的稀疏小径,返身来至我们近前指道:“若去,便跟上,有吵嘴架力气,不如用在正经地方!”
李穆趁机与我缓和关系道:“小帮主,张霸这黑鸟说得不无道理,此时不找宿公报仇,往后怕是机会更少。”
我见好就收道:“嗯,我与宿公不共戴天,即便是死,这趟也要戳瞎他一双老眼。”
往东走不出二里,我光着膀子,教日头晒黑不少,林紫嫣看进眼里,不忍道:“吴迪,穿你衣服,难为你了。”
我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她甚时用这表情语气关心过别人,加快脚步道:“不为难,不为难。”
林紫嫣追上我又道:“先前我躲在坟后换衣裳,张霸说的琪儿姑娘是谁?”
我大惊,可不能事后教她去找琪儿麻烦,立时恢复平静道:“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早已离开远行了,张霸那黒厮嘴里甚时说过正经话儿,紫嫣大可不必将玩笑挂在心上。”
林紫嫣放下心来:“这般最好。”
再走出二里路,拽我停在一座荒冢前,紧咬嘴唇,半晌道:“吴迪,紫嫣今日虽未失身,却也教歹人凌辱一番,你嫌弃么?”
我大大为难道:“紫嫣,你遭此大难又不是故意所为。再说你我现在都身负杀父大仇,哪儿有功夫谈甚嫌弃不嫌弃的?咱俩事情,请给我些时间,容吴迪日后想好再议吧。”
言罢,撒丫子追李穆、张霸去了。
林紫嫣喜忧参半道:“好吧,吴迪,紫嫣等你便是。”
却不知,她决定寄托终身的这个人,早已把心给了一个食人过千的大煞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