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黄河,李穆虽在船尾采用下跪和搬出泥人相公双重情感攻势,迫小帮主吴迪真心答应他,船到洛阳便弃女鬼而去,可想想那女鬼艳绝天下的诱人美貌,又实难放心。
一再捋须嘱咐道:小帮主,明日我们便船到洛阳,余下时间一定耐住性情,万不可揭穿女鬼身份,也不要询问她有何企图,更不能与她再次大胆独处,没准犯了忌讳立时丧命。到那会儿,李穆想救小帮主,恐怕都来不及了。”
我听过他这好话,心底不舒服至极,反驳道:“李叔,琪儿是鬼不不假,可对我那份真情是装不出来的,请不要再这般猜忌污蔑她,我全因敬你才答应抛弃她的!休教吴迪反悔!”
李穆听过我这话,刚拭去泪水的丹凤长眼杀机顿现,双臂竟催出紫光剑气,要挟道:“小帮主,李穆能说得都与你说了,若还想不开,李穆现在便闯进船舱,以绝后患!”
我顿蔫茄子了,心底骂过李穆一万遍,嘴上软道:“李叔,吴迪既然刚才已经答应,现在绝不反悔,只要你能放过琪儿。”
李穆郑重其事道:“有小帮主这话,只要她不犯难,李穆绝不动手。”
我点头道:“好,李叔,我俩一言为定!”
话不投机半句多,随后我和李穆蹑手蹑脚回到船舱各自躺下。
我怀揣心事再也无法入眠,不时看看依在身畔酣眠的美艳佳人,瞥眼李穆真睡假睡,接踵纠结郁闷道:“琪儿,你为何是个女鬼,为何……”
辗转反侧至天明,晨曦透过侧窗布帘照进舱内,一想到今日船抵洛阳,便是我和琪儿分离之期,心如针扎刀割。全因,没人会告诉琪儿,我们将抛弃她不辞而别,全因,她是个不与人道明身份和企图的女鬼。
其实,我并不糊涂,早在太原纯阳宫古莲池与琪儿初次谋面时,便隐约感觉这美艳女子有些古怪,只是不知为何,通过这段时日相处之后,内心变得极为抵触探究她的身世之谜。
直至昨日,张霸误杀赶鱼水蛟,巡海夜叉敖广喊着“大胆女鬼”出水来袭,我还装作充耳不闻,可惜让做事谨慎入微的李穆看进眼里,证实了她非但不是人类,还是那个三年间,教赵三念供养在巍阁,凶残食人无数,当年教老郎中在古塔地窟,割我腕血唤醒的那具大煞血尸变的千年鬼妃。
脑海不断盘旋浮现与琪儿相处过的画面,音容笑貌恍如眼前,转瞬又似烟消云散。
我知道如果断然拒绝离开琪儿,以李穆脾气,必然会真动手杀死她,现在只能探手摩挲佳人乌黑发髻,惨戚戚道:“琪儿,无论你是谁,来找吴迪目的何在,这几日带给吴迪的快乐,是吴迪此生从未拥有过的。
说到情动,光想落泪:“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琪儿,若你真为吴迪肚里地眼神根而来,说出又有何防,大不了吴迪此行为父报仇之后,私下给你,落个身死便是……”
自语着,心中不觉盛满黯然离愁。
琪儿仿佛能感受到我此刻内心的矛盾与苦楚,又或梦见与我有关的不幸,眼角滚涌出两颗晶莹泪珠,睡梦中仍不忘紧揽我这个曾答应她不离不弃的人。
我为她轻柔揩去泪水,发现李穆早已醒来,扶膝半坐角落,默默注视着眼前一切,无论他怎样眯起凤眼,也难掩杀气。
我看眼琪儿,心道:“李叔,可知吴迪有多恨你。”
葛精光自侧窗撩帘,探头进舱,瞅见我和李穆还在摽劲儿,打哈哈道:“哎哟呵,吴爷,李爷起得够早哇。洛阳北邙码头快到哩,夜叉敖广正领着水族,在外面等候给诸位爷复命哩,快出来看看吧,虾精、蟹怪都有,场面甚是吓人哩!”
众人起身,略微收拾,步出船舱,只见夜叉敖广率领虾兵蟹将和众多手持兵器的黄河水族,还有只磨盘大小的王八跪俯船头,气鼓鼓看着我们昨晚吃剩的半锅水蛟肉,敢怒不敢言。
托马斯神父望着满甲板光怪陆离的人形生物,在胸口划过十字架感慨道:“阿门,吴,你们中国真是个神奇国度。”
我紧牵着琪儿玉手点点头,注意力全集中在李穆身上,尤其是那双拥有三级战力的人仙胳膊,怕他万一后悔,随时爆发杀念。
张霸知道个屁,只道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清晨,没事人似得伸个懒腰,指着大锅对夜叉敖广道:“小叉,你们吃早饭没?要不热热一块吃点?”
夜叉敖广只觉得心肝气炸,拱手憋忍道:“鸟人天使大人,洛阳北邙码头将至,可放小的离去了么?”只道快些走人。
张霸嘻哈上前为它解开铁链:“放,放,黑爷俺向来说话作数。”
蟹将横行八腿,尾随众精怪来至船首,跳水前回头瞅见屠蛟黑汉,竟蹲在锅前生开火,对夜叉敖广气不过道:“看,夜叉大人,他们尚未飞天成仙,便当面吃咱同族血肉,我说甚来着,还指望天仙推翻恶神统治,不教人类肆意捕杀水族?全是骗人鬼话。”
夜叉敖广何尝心中不气,只是打他们不过,毛发稀疏的隐忍道:“他们不是天仙,甚至连天、地、人三界事情,也是通过本叉刚有所了解,自然不知天界大战前夕,天仙与我水族签下的联盟契约。算了,我们只当没看见,走吧。”
虾兵点头道:“谁说不是呢,不知者不怪,再说黑翼天使是西边来的,绝迹千年再现,定有来头,谁还敢约束?”
然后开导蟹将道:“夜叉大人都忍下,你这惯了横走路的,这回就莫做声哩。”
又瞅着鳖精道:“你说是吧,老鳖?”
鳖精脖子一伸一缩,识趣道:“娘的,反正招惹不起,我们还是快回水府吧,省得小鲶去找来夜叉大人妹子天翻地覆。”
作为后应的鲶鱼精,在水底久不见同族回来,以为有变,浮水露头,瞅见众精怪都立在甲板准备跳水,松口气道:“没出甚情况吧?”
蟹将舞动两只大钳子:“没出甚情况?!咱地界仅有两头神蛟,都教他们煮吃下肚了!”
鲶鱼精大惊:“那你们还不快下水?!有话回府再说!”
张霸听进耳朵,早不乐意了,咋看都觉得烂螃蟹腿多事多,死不顺眼,弃锅大步流星上前,拽住蟹将一条腿道:“哼哼,俺听说黄河大闸蟹放点葱姜清蒸,蘸着耗油味道好极。”
又瞄眼鳖精道:“这大个头,不下锅滋补实在可惜。”
蟹将吓得魂都没了,挣脱张霸第一个“咕咚”蹦进水里,直接将鲶鱼精砸翻沉底。
鳖精一见大事不妙,骂句:“王八靠的,还想吃咱!”
第二个缩脖滚落水里,其他精怪哪敢停留,“咕咚”、“咕咚”接连消失进黄河,唯独剩下夜叉敖广瞠目结舌没反应过来。
张霸对吓傻的巡海夜叉敖广“嘿嘿”笑道:“你也去吧,黑爷俺记得你们辛苦,也听见你们说的甚联盟契约,往后保证不吃你们便是,开个玩笑,至于吓成这样?”
夜叉敖广大松口气,作揖道:“鸟人天使大人,日后但有差遣,黄河水族愿效犬马之劳。”
张霸最爱中听话,摆摆手:“去吧,日后你就是俺小弟,谁敢欺负或吃你水族,须是问过咱鸟人天使腰里这两把夺命板斧。”
夜叉敖广感激淋提谢过,拾起昨日打斗遗落甲板的三股钢叉,纵身跃入滚滚黄河。
葛精光打心底服气张霸,嘀咕道:“杀吃了人家水族神蛟肉,还能教人家甘效犬马之劳,如今世上能有几人?俄葛精光有主子哩!”
越看越觉得眼里的黑脸张霸高大威猛,浑身散出万道光芒,崇拜上前,为张霸指着南岸一座连绵无际的黄土丘陵,讨好道:“鸟人天使大人,那山唤作邙山,自北邙码头翻过便是洛阳城。再有十余里水路,咱就到北邙码头哩。”
张霸大惊道:“到地方这锅蛟肉不吃就得扔了,往后上哪儿抓水蛟解馋去?!真是,真是,你不早说!”
踢脚葛精光,急忙跑到锅前,又是燃火又是提勺搅拌,忙不过来道:“好好一锅准龙肉,可不能糟蹋。葛精光,你快去船尾掌舵,慢慢摇啊,爷给你们做早饭吃。”
接着,瞅眼托马斯神父道:“大鼻子,过来帮爷搅着点锅,别糊底喽。”
葛精光眼珠掉地上:“鸟人天使大人,你还吃水族肉?说话怎跟放屁一样?”
教张霸拎起汤勺追撵过去,逮住差点没揪脖打死:“姥姥的,用上你多嘴!”
我无味看着眼前一切,没有半句话说,只想保护琪儿度过最后美好时光,强装无事道:“琪儿,已到河南境内,我们不如去欣赏黄河不一样的景致。”
琪儿颔首道:“好。”
李穆孤零零望着小帮主和女鬼凭栏远眺,打翻五味醋,捋须道:“罢,罢,我只当甚么没发生,成全他俩最后光景。”
想想又不太放心,唯恐女鬼察觉甚么,忽然对小帮主发难,捋须提醒自个道:“泥人相公有恩于李穆,我须是不能大意,贴身不超三步的替老帮主保护小帮主才是。”
遂踱步过去,指着位于黄河南岸的丘陵道:“小帮主,琪儿姑娘,那山李穆识得,唤作邙山,东西延绵二百余里,乍看虽不起眼,却闻名华夏历史数千年。”
我见他过来煞风景,将琪儿格挡身后,不悦道:“为何?说来听听。”
李穆知我在怪他打搅最后光景,又不想当琪儿面翻脸,刻意强忍听他说完走人,面色颇不自然接话道:“洛阳乃十三朝古都,邙山北临大水黄河,南望千年帝都,占尽天下一方风水绝穴,自古便流传‘生于苏杭,死藏邙山’的说法,历来是皇家显贵择墓建陵之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逐渐形成如今这座墓压墓,冢连冢,无处不墓的旷世大冢,故此闻名遐迩。”
琪儿和我听得眉宇紧锁,好端端心情景致,教他说得阴气森然。
李穆见到二人这表情,更不想不能走,勉强找话题续道:“这邙山,在外人眼里是万墓集成的大冢,在盗墓行当却是座掩埋无尽财富的宝库。”
我只想他说完快些走人,强忍道:“洛阳宿公一定因此大发横财,才有了今日实力吧?”
李穆捋须道:“小帮主所言正是。邙山教人盗窃数百年,时至晚清重器仍现世不绝,尤以近二十年教洛阳宿公控制后,这一带无人再胆敢问津,只富了老贼一个。”
我见李穆说话没完了,不耐烦道:“我知道了。李叔,我想和琪儿单独待会儿。”
李穆豁出老脸不要道:“小帮主,船行至此,我等已踏入宿公势力范围,前往洛阳城必经邙山,凡事须小心谨慎,莫教他布下的眼线提早察觉到我等行踪。”
我不客气道:“李叔!有话上岸再说!”
李穆欲言又止,甚至羞怒交加,半晌丧气道:“好,李穆不打搅二位。”
言罢,心灰意冷,看眼琪儿,踱步找张霸去了。
琪儿揽紧我胳膊道:“吴迪,你对李叔态度越来越不好了,有甚话不能好好说?”
我心道:“你心地这般善良,事事为他开脱,他却因你是女鬼,无时不刻疑心另有企图,枕戈待旦,只为杀你解除顾虑。”
再无心欣赏风景,叹口气儿道:“琪儿,外面风大,我们回舱说话。”
李穆望见小帮主和女鬼娓娓私语几句,竟刻意步入船舱,避开他视野范围,捋须切齿只恨女鬼道:“好个惺惺作态的女鬼,把我家小帮主迷成这般!连杀父大仇也是抛之脑后!”
张霸提勺品尝一口鲜汤,嘴里发出美妙滋味:“啊——真他娘好喝,老李,快来尝口。”
李穆眼里只有那想进不能进的舱门,捋须道:“尝你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