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情动地府
无名居富丽堂皇的一楼大厅,只剩下我和鬼媚娘守着满桌佳肴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我语无伦次道:“你,你昨夜,我,我……”
鬼媚娘亦是尴尬非常,抽袖为我夹过一筷菜置于玉碟,逝去傲然,羞赧道:“相公,莫等凉了,再去偷吃媚娘茶叶。”
我老脸通红道:“你,你吃吧,我饿过劲儿了。”
鬼媚娘蹙眉再夹过另一道貌似很好吃的菜,置于玉碟,忧心重重道:“适才相公下楼火气冲天,昨夜又不肯主动与媚娘好合,可是在讨厌我无名居所从事营生?”
我偷咽下口口水,心道:“谁敢主动找死啊。”
既不想点头,也不想摇头,她实在太美了,美得令我原本膈应也是不愿说出口,便实言相告道:“吴迪只是个普通亡魂,据闻但凡来你无名居过夜的,无论天神、天仙、还是大德高僧,若是定力不够,经不住鬼俾银欲蛊惑,便会教其下阴吸干精元致死,再无投生机会。”
鬼媚娘惊讶道:“看来相公确与陆判关系甚好,连这话他都道与你了,我昨夜还说,相公初来乍到,怎会对我无名居如此熟悉。”
我不知她与秦广王关系如何,总归她这无名居建在第一地府地界儿,定然不会太差,担心牵连陆判道:“那红袍判官失口道与我的,吴迪这才怕死不敢与媚娘发生关系。”
继而转移话题,反问道:“对了,昨夜吴迪冒犯在先,为何媚娘不杀死吴迪?”
鬼媚娘红潮满面道:“先入为主,既然云雨,媚娘以后都是相公之人。”
我瞬变成哑巴。
鬼媚娘亦羞愧难道,为我低头盯看的那银碟里夹满各式菜肴,许久打破尴尬道:“相公有所不知,无名居并非你所想那般肮脏,事事都得精尽人亡。尤其媚娘,只负责主持无名居大小事务,却从未参与待客之事。”
我失口不信道:“难道这里还能是处圣洁之地?”
鬼媚娘哀叹一声:“倒也谈不上圣洁,总归是为助他人成就,自我牺牲的赎罪地方。”
我自知问得过分,却又十分好奇,拱手客气道:“媚娘不妨道出,教吴迪知道。”
鬼媚娘点点头,娓娓道来:“相公,这无名居乃是掌管阴阳两界万千生灵,生死轮回大权的酆都大帝所设,起初只为考核地府十殿阎王定力。从前,酆都大帝每年都会亲从帝宫赶来第一地府主考,但凡有经不住鬼俾银欲蛊惑者,皆算无有公正之心,难堪地府事务,轻则革职查办重投六道轮回,重则诛魂灭魄只为阴律公正,而先对十殿阎王严酷苛求。”
我感慨万千道:“听起来,酆都大帝倒是个正面人物,可后来怎由你主持这里了?”
鬼媚娘失声笑道:“相公,酆都大帝若不公正,怕是六道再无善恶之分全乱套了。”
而后耐心续道:“无名居之所以换做媚娘主持,全因后来许多天神、天仙、大德高僧闻听此事,要历练修行最难攻破的银欲定力,不断慕名前来造访第一地府。秦广王处于三界关系考虑,思虑再三奏请酆都大帝恩准。”
“大帝甚感欣慰,苦于公务繁忙无法频来主持,又不能教广王这被考核对象参与主持,也担心来人过多会出乱子,便下诏命媚娘前来主持,力保无名居不堕入银秽场所。并对外界造访者定下一条不成文规矩,但凡经不起鬼俾诱惑以身犯戒的,无论是神,是仙,还是大德高僧,悉数教鬼婢下阴榨干精元,生死不负。”
我听得对酆都大帝肃然起敬,道:“亏他想出来这办法。”
说到这里,鬼媚娘面露同情道:“相公,无名居这些鬼俾,都是大帝自一百零八层炼狱释放的大罪亡魂,生前多为历代祸国殃民的妖姬恶妃,本永无出头之日,得此机会戴罪立功,实属不易。她们虽用银欲蛊惑来访者,看似肮脏邪恶,却并无私心杂念和贪图回报,可谓身浊心清,做得是天地间最难最苦的善事,肯请相公往后多多理解,不要瞧不起她们。”
闻言,我不禁后悔先前对鬼婢们的言辞是有些过激:“原来生前都是伺候皇上的。”
真心道:“吴迪初来乍到,不知真相,实在对不住她们,一有机会定然当面道歉。”
鬼媚娘欣喜点头:“相公开明。”
继而拉住我手道:“相公,媚娘虽主持这无名居多年,却是一直冰清玉洁。”
我顿感不好意思道:“你留在榻前那条绣莲香帕,吴迪看过了。”
然后想起可能还在阳间北邙码头落花客栈等我的琪儿,看眼身畔情意绵绵的鬼媚娘,颇不自然道:“媚娘,我能与你商量一件事情么?”
想告诉她心里有人。
鬼媚娘初夜生硬献给这个亡魂,心也早交给了对方,依上吴迪肩头道:“相公,但说无妨,我父皇乃酆都大帝,在阴间没有咱家办不了的事情。”
我脑门淌下重重汗水:“难怪她主持无名居依然冰清玉洁。”
连忙把到嘴边的话语咽回肚里,心道:“这回倒霉倒大发了,琪儿是个女鬼,媚娘她爹竟是专管生死轮回的掌门BOSS,教她知道琪儿存在,还不难为死琪儿?”
思索抑郁半晌,心中对琪儿那份真挚感情和思念难以割舍,冒死道:“媚娘,若是这般,吴迪只怕配不上你。”
为刚才险些大意说出的话,惊出一手心冷汗。
鬼媚娘果然惊愕离开我肩头,难以置信道:“三界六道,谁不想与媚娘父皇攀亲拉戚,为何相公身为普通亡魂,偏偏不肯?”
我心惊肉跳道:“媚娘,你听我说。我俩结合完全是场误会,之前并未互相了解,连志趣相投与否都是不知,万一婚后天天干仗,岂不没有幸福可言?”
鬼媚娘哑言半晌,结巴道:“可,可我俩毕竟发生关系,媚娘遇事亦能让服相公……”
忽然想起今晨下楼,众鬼婢议论昨晚之事,面色傲然不悦道:“相公,你对媚娘推三阻四,莫不是还在惦记阳间的心上人?”
我大惊道:“哪个王八犊子告诉你的?!”
鬼媚娘脸色难看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脸色难看十倍的想破大脑,终于忆起是昨夜自个儿教鬼俾们占便宜时急眼儿道出的,赶紧强压住心头慌乱,指天发誓道:“媚娘,吴迪发誓不草率答应你,全因吴迪真心爱你,却又多少担心日后你仰仗你父欺凌吴迪。”
鬼媚娘急道:“不会的,相公,媚娘不会。”
我继续发誓道:“还有,媚娘,一日夫妻百日恩,吴迪定然不会辜负你一番深情厚谊,只是……”
鬼媚娘紧张道:“只是甚么?”
我吞吐道:“只是吴迪用情堪深,还望媚娘给段时间淡化之前恋情,好早日打开心结,专心致志对你。”
想想分量不够,补充道:“保证不沾花惹草,否则天打五雷轰……”
鬼媚娘大喜,拽下我启誓的手,掩住我胡言乱语的嘴,扑进怀里:“媚娘信你!”
我暗松口大气儿,边拿手抚慰她的美背,边打量一眼满圆桌凉却的佳肴,惨兮兮道:“媚娘,我饿。”
鬼媚娘赶紧起身,夹过更多可口菜肴:“相公,这些都是媚娘晨起,亲手为你做的。”
我心中有鬼,狼吞虎咽吃了个教她满意,只熬等陆判前来接我,再想办法找借口离开阴间返阳。结果吃了半个时辰,那该死的红袍判官竟然没有任何鬼影子。
鬼媚娘见我酒饱饭足,傲然吩咐鬼婢收拾过后,牵着我手小鸟依人来到她房里,双双落坐临窗方桌,美脸依上我肩头,温存道:“媚娘愿与相公厮守万年,若相公嫌弃这无名居不净,媚娘今日便差人上奏父皇,以完婚之名,卸任无名居职务选贤替代,并携上这批功德园满的苦命鬼婢,一发前往酆都帝宫,开启我俩崭新生活。”
我正愁找不到返阳说辞,逮住机会道:“媚娘,吴迪只恨不能与你这快完婚。”
鬼媚娘深感意外,抬头惊愕道:“相公,为何?又怎得了?!!!”
我亦真亦假的难过道:“媚娘有所不知,吴迪生前是如何屈死来你地府的。”
鬼媚娘心痛道:“媚娘该死,光顾喜欢相公,却是忘了询问相公生前身后事!快道于媚娘,若有冤屈,媚娘自然为相公讨回公道!”
我惨痛向她回忆道:“媚娘,你公公我父亲生前在北平教书育人,而吴迪教两个歹人追杀三年有家归不得,两月前回家探望时,父亲刚好教那俩歹人手下割头死在书房。吴迪和朋友已去过太原,手刃了一个名叫赵三念的仇家。”
鬼媚娘傲然美脸杀气顿涌,蛾眉之间那朵赤莲胎记异常鲜艳起来,樱唇狠道:“相公,你的仇便是媚娘的,媚娘会替你血债血偿,快道出另一个仇家姓甚名甚。”
我见她如此用心对我,感动道:“媚娘,谢谢你。”
而后摇头无奈道:“媚娘,另一个歹人名叫宿公,一把岁数却得了机缘除去体内三尸九虫,并在派人追杀我的三年里,饮过九百九十九个处子纯血,已修成拥有五级战力的人仙。生前吴迪报仇心切,一时冲动与三个朋友去了洛阳。不想昨天夜里,亦教老贼在邙山北坡一处山谷拧断脖子,这才魂归你地府。”
闻言,鬼媚娘蛾眉之间那朵赤莲胎记,简直像搁进炉火烧红的:“相公,媚娘现在就去洛阳邙山杀了此贼,再回阴曹,将他亡魂打入第九地府平等王执掌的阿鼻大炼狱,永世不得超生!那时,我俩再去酆都帝宫完婚。”
“靠!”哥险些感动掉出泪来,这鬼媚娘对我当真用心。
却是放心不下阳间琪儿,嘴上为难道:“媚娘,你的心意吴迪明白。可吴迪身为七尺男人,想自强不息,通过提升自己修为,亲手给我父亲你公公报仇,你能理解我这心情么?”
鬼媚娘吃惊道:“没想到,相公这般骨气魄力!媚娘爱死你了!”
再度紧咬樱唇又道:“相公,媚娘理解是理解,只是媚娘不舍……”
说实话,我真有点开始喜欢眼前这个傲然痴情的鬼媚娘了,看眼窗外灰蒙蒙的地府阔廊街道,不见陆判踪影,虽动情,却还是诓她道:“媚娘,陆判已答应送我投生途中偷放返阳,吴迪这趟回去定苦练本事,赶在宿公突破五级战力逆天成仙之前斩杀于他,那时回来再与你完婚,定然美满。”
鬼媚娘亦遥看窗外一眼,不屑道:“不过是个企图走邪门歪道,痴望成仙的五级人仙,若不是相公执意亲手杀他,媚娘无需动用酆都一兵一卒,一个便教他顷刻倒毙。”
我吃惊道:“媚娘,你战力几何?!他可是拥有五级战力的人仙啊!”
鬼媚娘莞尔一笑,将美脸埋进我的胸膛:“不瞒相公,媚娘战力莫说五级人仙,就在天仙里也是拔筹的。”
我心中连“靠”三声,难怪没人敢招惹她,往后若真与她过日子,遇见两口吵架时候,还不教她打死!
略作思考,细声细语道:“媚娘,你可愿意教吴迪先去返阳报仇,再回来与你完婚?”
鬼媚娘紧紧揽住我肩头,痴愁道:“相公甚时动身?”
我道:“昨天来时已与陆判约好,今日便走。”
鬼媚娘眼中泪水瞬打湿她为我连夜赶制的墨竹青衫:“相公甚时回来?”
我道:“应是三年五载吧。”
不忍又道:“媚娘,吴迪也舍不得离开你,并非真心想走。”
闻言,鬼媚娘紧咬樱唇,反而推开我正色道:“相公,媚娘须是支持你完成此未了心愿!此番直管返阳修炼本事报得大仇!莫说三年五载,只要相公不负媚娘,百年、千年,媚娘也在这无名居等你回来!”
我心中大愧道:“她虽在阴间地位显贵,对我却全然没有架子,只是荒唐一夜,便这般用心,若返阳为父亲报仇之后,我吴迪决不能辜负了她。”
瞬又想起琪儿,矛盾至极:“媚娘指定容不下琪儿,琪儿也不一定容下媚娘,虽然两个同是女鬼,如何是好?”
不禁脑子变成浆糊,总归对眼前的鬼媚娘真心道:“媚娘,无论将来发生甚么,你我有昨夜好合,有今日这番情话,吴迪死也不会辜负你。”
鬼媚娘感动得促促落泪,含情迷离道:“相公,陆判还没有来,临行前能否为媚娘多留下些美好回忆,好支撑媚娘度过未来这孤苦的三五年,或更长光阴。”
我教她感动得一塌糊涂,不觉萌发缠绵爱意,答应下来。
就这样,两人手牵着手儿,彼此生分的来到木榻纱帐里,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始,对望片刻不禁莞尔。
最后,我道:“媚娘,你闭起眼睛,我闭起眼睛,这样便不会想笑了。”
鬼媚娘道:“好。”
我探手过去,她探手过来,刚相拥躺进被窝,楼下传来陆判该死的滚雷声音:“异人吴迪安好?陆判特奉广王旨意,前来接你投生——”
我从榻上翻身蹦起,光膀探出窗外,臭骂道:“你大爷的,催甚催?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来作死啊要!”
陆判见我虽光了膀子,骂得却是生龙活虎,放心道:“以为再见不到你了,还好,还好,本判没看走眼,快快下来赶路,此去路途遥远,可得走些时日。”
鬼媚娘闻言,奔出粉红纱帐,环腰自身后抱住我,恋恋不舍道:“相公……”
我亦返身抱住她,望着她几欲泉涌的迷眸:“媚娘,等我回来。”
轻吻她额头赤莲胎记,不敢留恋,狠心穿衣夺门下楼。
与陆判走不过百步,身后传来疾呼:“姑爷,慢走,媚娘有物相赠——”
我回头一看,是那个名叫小昭的玲珑鬼婢,她手捧一杆乌金画戟吃力奔跑过来,我接过一看,险些没脱手掉在地上,失声道:“太他娘沉了。”
鬼婢小昭笑道:“哼,姑爷,媚娘对你好有情意!连咱无名居最好的兵器都拿来赠予你了!这画戟唤作黄泉画戟,重二百单八斤,拥有无尽煞气,早年乃是酆都鬼帝征战天地十方的御用兵器。见此器,如同面见鬼帝,识相的自不敢招惹姑爷分毫,定要好生保管!”
我几乎用尽全力捧戟端详,由尾至首乌光寒芒四烁,两侧锋利之处更甚,戟身恶兽雕得凶猛无比,一看便不是凡物。
两条胳膊虽累打颤,仍咬牙赞不绝口:“好,好个黄泉画戟!替,替我谢过媚娘!吴迪自不会辜负她的好意,早日报仇回来完,完婚。”
鬼婢小昭拍拍我肩膀,掩嘴笑道:“我说相公,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你就别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了,捧不动扛着走呗。”
不待我翻脸,这鬼丫头银铃般笑着往我墨竹青衫里塞入一个物件,丢下句:“睹物思媚娘!”飞也似地往无名居跑了回去。
我掏出一看,正是那条沾满鬼媚娘初夜之血的绣莲香帕。
陆判两只夺眶欲出的大眼珠,几乎掉在地上,见鬼婢小昭跑远,与我交耳道:“你这家伙,昨夜都做甚了?!非但没有精尽人亡,反而无名居里的人,不是送这,就是送那,尤其是这块染血破布,究竟是甚?睹物思媚娘?”
我满脸羞红,赶紧收起纳入怀里:“用上你管,眼长嘴碎没甚好处?”
陆判大奇道:“你这家伙,鬼俾小昭适才对你口口以姑爷相称,还赠你黄泉画戟,莫不是……”
我道:“对,我把鬼媚娘上了。”
陆判两只眼珠直接掉在地上:“啊!你,你小子,竟真把我阴间第一美人鬼媚娘给睡了!”
我一画戟拍在他屁股上:“少诬陷老子啊,是鬼媚娘把老子睡了好不!快走,路上说话,我还赶时间返阳呢!尸首腐烂了你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