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人气得胡子都抖了几下,秦羽眉依旧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用毫不退让的眼神盯着他。
其他跟随夏侯璟而来的刑部官员也被秦羽眉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板,正襟危坐起来。
有两个年过四旬的官员也是前朝臣子,恍惚间竟然在秦羽眉身上看到了那位镇国公主的影子。
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度,实在是太像了……
何大人想必也是联想到了什么,脸色乍然一变。
“下官见过永安公主。”他不情愿地起身,沉着声音朝秦羽眉拱了拱手。
秦羽眉不客气地坐在了夏侯璟另一侧的主座上,也不开口叫何大人起来。
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何大人身上穿着密不透风的官服,又保持这么一个弯腰拱手的动作,没多久后背上就出了一层汗。
秦羽眉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到最后干脆盯着自己的手指甲开始发呆,就是不说话。
何大人的身子已经开始微微打颤,额头上也见了汗,与他同来的几个刑部官员都有些不忍,挤眉弄眼地朝着夏侯璟使眼色,干脆还有的就装模作样地咳嗽起来。
永安公主年纪不大,怎么还学会用这种方式压人了,莫不是璟王殿下事先教她的?
说到底,他们还是不愿意相信,就算秦羽眉是镇国公主的女儿,可她自小就成了孤儿,一个人住在公主府里,又怎么能学会这些揣摩人心以势压人的手段?
夏侯璟起初也是不满意何大人轻慢蔑视的态度的,有心想替秦羽眉出头,却苦于找不到正当的理由,想不到秦羽眉居然自己有办法让他吃了这么个暗亏。
见她出气出得也差不多了,夏侯璟端起茶盏,拿起杯盖轻轻在杯壁上碰了一下,青瓷质地发出悦耳清脆的一声响。
他微抬手臂,轻抿了口茶后,状似不经意地扭头看了秦羽眉一眼。
“哟,何大人,我怎么把您给忘了,快起来。”秦羽眉接收“信号”的速度也十分快,几乎是夏侯璟刚一扭头,她就反应极快地抬起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刚才突然在想,本公主的指甲是染凤仙花的汁子,还是蔷薇花的汁子比较好呢……”
秦羽眉故意无视何大人铁青的面容,向在座的所有男人投去一个“你们肯定不懂这两种花到底有什么区别说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的惋惜神情。
璇玑和瑶光默默垂下头忍笑。
这就是她们的公主啊,总能有办法整得你有苦说不出……
夏侯璟适时打了个圆场,当做什么也发生过似的道:“何大人,你有话就赶紧问--”又面无表情地看了秦羽眉一眼,“别耽搁了公主染指甲。”
“……下官遵命。”何大人呕得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其他官员也是一副了然的神情:果然是璟王殿下教她的!
永安公主也不过是个只知道染指甲打扮自己的小姑娘罢了,才不会跟他们玩什么心眼儿呢!
何大人憋屈地清清嗓子,“公主,敢问昨夜戌时至子时,你在何处,在做什么?”
“当然是在房间里睡觉咯。”秦羽眉没耐性地翻了个白眼。
“可有人证明?”
秦羽眉伸手一指,“去问我的侍婢,她们更清楚我是什么时辰进房间,又是什么时辰出来的。”
她到现在还不是很习惯把古代的十二个时辰和现代的二十四小时换算过来,整天全靠璇玑和瑶光提醒,才知道大约是什么时刻。
璇玑立即道:“公主酉正用了晚膳,差一刻到戌时进了房间,直到今早辰初才起床,中间未曾离开过。”
她和瑶光虽然得了秦羽眉的吩咐,不必每夜守在她房外,可二人也不是就能全然放心去休息的,总是轮流每夜注意着秦羽眉房里的动静,以防出现什么需要她们二人的意外。
“何大人,听到了吧,我没有时间出去杀人的。”秦羽眉朝他一摊手。
何大人哼了一声,不死心的道,“若是你买凶杀人呢?”
秦羽眉失笑,“能买凶杀人的多了去了,就怎么一定是我呢?就因为我跟他吵过架?那我的脾气也太大了吧,为这么点小事儿就要杀人?”
她话音一转,声调骤然变冷,“照何大人的分析,你刚刚还顶撞我怀疑我,那我是不是应该今晚买个凶去杀你?”
秦羽眉到底是在战火纷飞里摸爬滚打过的,来到这个世界,却没有把自身这股气势丢下,自然而然地继承在了这具十五岁少女的身体上。此时被她这么阴恻恻地一盯,何大人只觉得自己刚刚背上那一层汗一下子就干了,连带着把他身上的热度也都蒸发掉了,骨头缝里都嘶嘶冒着凉气。
“那倒不必……公主怎么会是这种人呢呵呵呵……”他擦了一把额头,换上一副谄笑的表情,点头哈腰地解释着,“下官,下官也只是合理推测……”
“你管这叫‘合理推测’?”秦羽眉心情依旧不痛快,只想赶紧把这个讨人厌的刑部员外郎赶出公主府去,“‘合理推测’是建立在现有证据上的,何大人说我买凶杀人,又有什么证据?若是无凭无据就敢这样信口开河,当心本公主反告你一个随意攀诬!”
“公主言重了!下官也是过度担心案情的缘故,这才一时口不择言。”何大人几乎又要推翻刚才对秦羽眉的判断了:这般临场发挥的质问和应答,总不会也是夏侯璟教的吧?
“按理说,配合你们侦破此案,也是本公主的义务。”秦羽眉见吓唬得差不多了,语气也慢慢软了下来,轻叹一声道,“毕竟此案已经涉及了我娘,若是不能有个结果,我也不好向她交待。”
何大人诚惶诚恐地点着头:公主简直太善解人意了!
“可是--”秦羽眉又拖长了声调,略带不满的嗔道:“诸位大人想要来找我问话,总得有点实质证据才行吧?这样无端端猜测到我身上,我可是不愿配合的。”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想要配合调查,没问题,拿出证据来先。没证据?没门!
秦羽眉端起茶盏,“璇玑,替我送王爷和几位大人出去--兵贵神速,我就不耽误各位追查真凶了。”
这一手收放自如的先打后拉,使得无比自然熟练,让今天来到公主府的几位官员都有大开眼界之感。
甚至有人在心中暗自揣测:这便是镇国公主的驭下之术?难道是可以继承下来的一种天赋?
如果说他们一开始进公主府时,还抱着轻视的态度的话,如今已经全然转变成了不自觉的服从。秦羽眉下了逐客令,众人立刻陆陆续续起身,往外走去。
其中又以何大人跑得最快,他今天收到的刺激实在是一波接着一波,得好好在家躺两天才能养回来哟……
夏侯璟却走在了最后,就在快要迈过会客厅的门槛时,他突然收住了脚步。
“你们先回去,本王还有几句话想和永安公主说。”他冷冰冰的道。
这些人大多也知道,出关“和亲”的永安公主是被这位璟王殿下带回来的,更有不少好事之徒早就猜测起了二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成了六部官员最近茶余饭后十分热衷的新话题。
听夏侯璟这么一说,又有几人敢没眼色地给这两位难缠的公主和王爷找不痛快?立刻都加快了脚步,跟在何大人身后往门口疾走而去。
待到眼前看不见这些人了,夏侯璟才回过头,看着依旧坐在主座上慢悠悠喝茶的秦羽眉,嘴角溢出一丝轻笑,“你倒是悠闲。”
秦羽眉头也不抬,“我本来就没杀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些人就算想要往她身上栽赃,也得看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夏侯璟静默片刻:他自然也不信秦羽眉会是“镇国公主复仇案”的真凶,若不是何大人一直对秦羽眉这个“前朝余孽”不满,又借着镇国公主的由头非要上门找不痛快,他压根就没打算把秦羽眉卷进这个案子里来。
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找她也不行了……
“听璇玑说,你最近一直在研究一种能治愈花柳病的新药?”
夏侯璟突然问起这件和他的案子毫不相关的事情。
秦羽眉不明就里地点点头,“不过还要过些日子才能成功。你干嘛突然问这个?难道--”
她不怀好意地在夏侯璟下-身来回打量着几眼,“你要是急着用,我可以先开点药给你用着……”
啧,不是说这位璟王殿下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么,怎么也巴巴跑来管她要药了,还偷偷摸摸地背着那些大人……
秦羽眉一脸惋惜加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她觉得心里这么不舒服呢?一想到自己当初还和他共骑一马……秦羽眉抱着手臂打了个寒颤。
她要赶紧回去给自己做个全套体检!
夏侯璟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光看秦羽眉那变幻莫测的表情就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好么!
“本王没病!”
他几乎是用吼的音量朝秦羽眉大喊了一句。
秦羽眉还在这里一本正经地装好大夫呢,“你放心,我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不会把病人的隐私说出去的。你可不能讳疾忌医……咦你要干什么?!”
夏侯璟忍无可忍地一把将秦羽眉捞进自己怀里,一手揽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另一只手扣着她小巧的下巴,让她整个人都贴上了自己的胸口。
“再说一次,本、王、没、病。”他语气沉沉听不出喜怒,墨色瞳孔里燃烧着灼然又危险的火光,几乎是从齿缝间迸出这句话,“不信,你要不要亲自验验,嗯?”
“别闹了夏侯璟……”秦羽眉还不知死活地跟他嘻嘻哈哈闹着。
当初在草原上他就不知道恐吓了自己多少次了,可有哪次动过真格的?还不是被自己反调戏得面红耳赤……
然而下一秒,秦羽眉就不得不推翻了自己这个认知。
夏侯璟死死捏着她的下巴,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甚至还在那小巧嫣红的唇瓣上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