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曜当天居然不在公主府里，直到第二天秦羽眉在换绷带的时候才匆匆赶来，挑了挑眉：“你找我？”
秦羽眉刚拆下绷带，没好气地将自己伤痕满布的手心朝他亮了亮，“若是等你，我早就死得渣渣都不剩了！”
她心里有气：说好的同命之体契约神兽呢，怎么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居然都不在！
凤曜眸光一冷，他昨天出去是有私事要办，不想让秦羽眉察觉，才刻意封闭了二人之间的心意联系。没想到秦羽眉好巧不巧地会在这当口出事。
秦羽眉已经瞪了他好几眼，又开始给自己缠绷带。凤曜回想着刚刚闪过自己眼前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抿了抿唇，不肯服输的道：“夏侯璟不是不许我靠近你吗，那也是他没本事保护你，怪我做什么？我只负责保你不死，别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我的事和你没关系，那我娘的呢？”秦羽眉拖着未缠好的绷带冲到门口，眼神凶狠地盯着他，“你知不知道我和夏侯璟在查的案子？有人打着镇国公主的旗号为非作歹，甚至还以她为信仰招徕信众，来达到自己祸乱朝廷的目的--这些你管不管？”
凤曜神色微动，绝美面庞上一瞬布满戾色，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是什么人做的？”
什么人居然敢利用无忧来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秦羽眉却已经坐了回去，看也不看他一眼，语气冰冷：“不知道。”
凤曜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心里那口怒气上不去下不来。他身子往门上一倚，凤目轻挑，不满的道：“不知道？你调查了这么久，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最后还告诉我不知道？秦羽眉啊秦羽眉，你可真是比你娘差远了。”
“是，我是不如镇国公主惊才绝艳名动天下，可最起码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秦羽眉突然冲到凤曜身前，拖着他就往雨中跑。
凤曜被她一直拉到了公主府大门口，秦羽眉站定，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指着门外萧索无人的大街喊道：“你知不知道这场雨来得有多大多急，你知不知道四面山已经滑塌了大半，差点将山脚下的几个村子都活埋在里面？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凤曜眼中也带了怒色：“秦羽眉，你不识好歹！要不是为了帮你找那两个婢子，我会耗费那么大精力放火烧山吗？我怎么知道暴雨会冲垮山体！”
他俊脸上满是阴霾，强忍着没有出手掐死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
秦羽眉却后退了一步，语气也平静下来：“是，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找人。可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不能因为自己是上古神兽，能力超绝，就任性妄为不顾后果--我娘一定也说过这样的话，可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
凤曜身子一震，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
他本以为秦羽眉只是怨他昨天没有及时赶去救她，想不到她更在意的竟然是四面山下那些无辜百姓。
冷风冷雨斜，扬起二人衣袍裙角。
秦羽眉却突然转身回返，朝他摆了摆那只被绷带缠得紧紧的手。
“为你自己，也为旁人，天火这种东西还是少用的好。”
凤曜看着她单薄却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任凭雨水从他精致容颜滑落，流进领口。
他突然微扬唇角，一个魅惑众生的笑容。
“就知道你还没那么差劲，连这都猜出来了啊……”
***
暴雨一连下了五六天，秦羽眉就一直待在公主府里养伤。
夏侯璟知道她爱惜自己双手胜于一切，从璟王府送了不少对外伤有奇效的药膏来，吩咐璇玑每日按时给她涂药。
而凤曜自打那天和她大吵一架后，居然没有再来找茬，而是一直很反常地待在后面花园的小屋里，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秦羽眉想派璇玑去打探一番，不料他居然给整座花园都施了一层幻术，璇玑在里面绕了几个时辰，居然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她只当那只傲娇凤凰还在生她的气，干脆就随他去了。
就连百里老头这几日都没有拉着她去校场拆招，说是看见小眉儿的伤就下不去手。虽然肉麻恶心了点，可秦羽眉总算能好好歇上几天了。
她每天换药的时候都满脸担忧，生怕自己的手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从此再不能灵活自如地使刀。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她的手虽然看着伤势严重，却没有伤到什么筋脉，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好生静养。
“公主不必过于担忧。”秦羽眉给瑶光换药拆线时，这份担忧也不可避免地写在了脸上，她温言安慰道：“婢子听璇玑说，王爷连生肌断续的珍贵药膏都拿来了，公主的手一定可以恢复如初的。”
秦羽眉正用伤势较轻的那只手捏着镊子，给瑶光拆线，闻言勉强朝她笑了笑：“放心，你家公主还没那么脆弱……你伤口恢复得很好，等会我把夏侯璟送的药拿来给你用，女孩子身上还是不要留疤比较好。”
瑶光挣扎着要起身：“那怎么可以……婢子未能保护公主安全，害您受了这么重的伤，已经万死难辞了，怎么还能用王爷的药？”
“别动，当心扯动伤口！”秦羽眉连忙把她按回去，不在意地一挥手：“药就是给人用的，又不是拿来供起来的。既然对你的伤口有帮助，为什么不能用？夏侯璟把药给了我，怎么用这药我说了算。”
身为医者，秦羽眉最反感的就是医疗资源的种种不公平倾斜。这种等级权力差异造成的医疗乱象，一直是她深恶痛绝的。
如今她成了所谓身居高位者，就更不能不把普通人的生死当回事儿。
人命无高低贵贱，这是秦羽眉一直相信并努力践行的。
瑶光看着她此刻认真专注的眉眼，丝毫不因二人主仆身份而有所不满，小心翼翼地替她处理伤口。
目光移到秦羽眉伤痕未愈的手心，交错的疤痕狰狞如蛇，可瑶光却觉得这双手依旧极美。
***
“元楚表哥，你能给本宫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又一次失手了吗？”
红袖招的密室内，夏侯熙一只手支在屈起的膝盖上，斜着身子睇望坐在下方的男人。眼角上挑似笑非笑，语气却沉沉：“整座四面山被你们折腾出那么大动静，甚至连积香寺里的秘密都给夏侯璟发现了……”
被称作元楚的男子，正是假借巫岱云身份混进公主府的神秘男人。他此刻脸上表情也并不好看，唇色发白，显然是受伤不轻。
他虽然以幻术再次从夏侯璟剑下逃脱，却牵动了旧疾，新伤旧伤一起发作，身体里很是煎熬。
“我虽然没能留住秦羽眉，可她的手已经被吊索上的铁刺所伤，十有八九是要废了。”元楚语气淡漠，努力不让自己声音里带了别的情绪，“这岂不是比杀了她更好？”
夏侯熙眼瞳却骤然一紧，大袖一挥坐起身来，又问了一遍：“你伤了她的手？本宫不是说过不许动她吗！”
秦羽眉是治好太子先天宿疾的最大希望，可她却连夏帝的命令都敢拒绝。夏侯熙本想威逼利诱于她，逼她不得不给太子治病，甚至还让元楚去骗取她的信任，可他居然伤了秦羽眉的手！
若是她今后不能再给人看病了，那他岂不是间接害了父亲？
元楚似乎很满意看到夏侯熙的失态，不慌不忙地回望过去：“我早就说过，太子殿下的病就连五夷巫族最厉害的大法师都束手无策，一个秦羽眉又有什么用？长孙殿下太高估那个丫头了。”
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如今积香寺已经被她和夏侯璟知晓，我们必须得换个据点了。”
夏侯熙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半晌才重重哼了一声：“你不是最爱自作主张了么，那本宫也没必要和你再谈什么合作了。”
他一个大夏好好的皇长孙，做什么要和西胡余孽联手谈什么合作复国？若非元楚是他母妃的亲外甥，夏侯熙才懒得冒这么大的险，去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就这么肯定，自己能稳稳保住储君之位？”元楚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屑地哼了一声：“夏侯璟若是对帝位无意，为何训练出那样一批精锐铁骑？你以为他的势力就只有那点龙策军吗？”
他看着夏侯熙瞬间变色的脸孔，继续道：“就算你能顺利当上皇太孙，光凭这点诡计手段，就能斗得过手掌军事大权的夏侯璟了？更何况我看夏帝对他并不设防，只怕心中也存了别的什么心思……殿下就不怕？”
夏侯熙重重一拂袖，却找不出理由反驳他。
因为元楚说的十之八九都是事实。
“你到底想怎样？”他终于失了风度，恶狠狠地朝元楚低吼道。
元楚朝他摊开手掌，手心里一个精致的红色瓷瓶，颜色正得像是沁了血。
“我们可是亲表兄弟，我总不会害你的。”魅紫色眼瞳在灯火下越发灼灼，迷离诱惑，元楚笑得邪气：“现在先不谈什么西胡大夏，我们必须联手将夏侯璟除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他身边人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