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云尔1
苏生一生都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他站在离九身后呆呆地看着台上的女人，那一瞬间好像灵魂出窍。
台上白衣胜雪，仙人举袖。
巨大的红漆柱雕着避火的神兽撑起天地，三丈见方的台子上铺着柔软的红毯。毯子上用细如发丝的金线绣出蓬莱仙岛的故事，近处榻上鎏金的花斛里斜斜插。着几支欲放的火色蔷薇。观赏的坐榻之间高低有致，陈塘的梨木把手已泛起多年使用的华光。几张寥寥裁剪，因势制作的鹿皮被铺在榻上。本是安逸的装饰，却因为一个女人失去了全部的注意力——自那个女人进门起，所有人的视线就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离九也不例外。
那个女人此刻正赤着她的雪足，凌于红毯上。她跳着一支春意十足的舞。不知名的乐器在帷幕后奏出韵意盈然的乐曲，那女人低垂着眼帘儿，踏歌起舞。
绣着云雾和桃花的长袍被那个女人披在身上，束身的腰带帮她勾勒出修长的腰身。长袍下偶尔露出的小腿笔直纤细，白皙的足尖在长袍下若隐若现，涂了丹蔻的指甲与长袍上四散的桃花交相辉映。她轻轻抬臂，大袖滑到肘间，最后，苏生看到她的眼睛，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有一汪水儿，一碰便要落满心头。
她在看我。苏生呼吸一紧。
说到底台上那个还算不上个女人，论年纪充其量只是个女孩儿。但她顾盼神飞间妩媚的神情，让谁都不敢否认她已经长大了，足可以使用与历史上那些祸国的红颜一样的称呼了——女人。
苏生下意识去看离九，离九的脸上带着更为悠然的神情——说是标准的世家贵族的公子在欣赏家里新买入的舞妓也不为过——旧贵族的眼神儿里还含着对顶尖优伶的尊敬。
今日莫名其妙就收入帐下的那个宗主已拭去了脸上的泥灰，露出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来，此刻也一动不动的看着台上的女人，脸颊绯红。
苏生看着那个小宗主，不由自主地轻轻叹气。越丹让他想起了储赭讲诗的时候——储赭讲诗的时候说，谢家诗活泼自然清新可爱。越丹红润的脸颊和纯黑的眼睛里好像就有那种韵味儿。想到这个小宗主的韵味儿，苏生又叹了口气，他在路上才知道这越丹原本是个女孩儿，陛下只淡淡让他保密，他只好守口如瓶，可他再也没办法把越丹当成那个凶狠凌厉的宗主看了。
只是个可怜人罢了，和苏生一样乱世里的可怜人。
舞到精彩处，偌大的台上白云悠悠，桃花四散。遮面的一双大袖后，一双狡黠妩媚的眼睛若隐若现。
虚掩的门扉忽然洞开，明媚的阳光穿庭入室，直捣黄龙，却在台上那个女人那儿折了跟头。
她明媚的让光都望而却步。
陛下……”柳衢一手提着长袍的一角踹开门，看见的却是台上那柔媚的一双眼睛。
他嘴上还噙着笑，既是觉得这云国小公主的侍卫不堪一击，又是先岐南一步找到离九的洋洋自得。
他混迹柳巷红阁无数，见过漂亮妩媚的女人也不止一个，可他还是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那双灵动妩媚的眼睛，忽然变得狭长，他听见台上那个小女人同样妩媚的笑声。
“柳衢，你来了。”离九自然地指了指她下手的位置，“抱着宁儿不累么？坐。”
柳衢收回了目光，冲着离九下手旁的位置笑了笑，抱着宁儿坐了下去。
柳衢原本以为离九是极美的，眼睛里藏着口深井，指尖流淌着白瓷般的光泽。举止间透着一股淡然，似乎随时可御风而去。
直到今天他看见了云尔。
云尔真是“媚”啊。他想。
波光粼粼的眼睛似乎在一下一下戳着他胸口。
他看着台上的云尔渐渐出神，没有注意到离九自若神态。
云尔将台下人的表情收入眼底，红唇不满地嘟了一嘟，又得意地悄然地一笑。
离九没有什么意外的表示，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笑容，仿佛家族里的长辈欣慰族女已然长大。只有那两个男的——她飞快地瞟了一眼长幼有别，气质悬殊的两个人，梳理长鬓，理装行礼，笑容浅浅：“陛下万安。”
离九靠着矮桌，支着额角轻轻点头：“云尔也长成大姑娘了。”
云尔又是一福。
离九手指敲着桌沿仿佛一个浪荡的世家公子，带着一股深长的意味缓缓地环顾。忽地她凑到柳衢眼前，几分促狭：“你，怎么不看她？”
柳衢苦笑：“回陛下，臣不敢。”
“有什么不敢？”离九指尖一点，“他为什么敢？”
柳衢摇摇头，半是无奈：“苏生年少，不知媚毒最惑人心。”
苏生急忙收回目光，朝着离九深深弯下腰去，他的脸却不由自主的红了。
“说得好。”离九拂袖起身，“云尔，连柳衢都不敢直视于你，你已是天下绝色了。可孤却不那么认同。孤十六岁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男人，只一眼就让他败下阵来。如今你也十六岁了，跳这样一支饱含春意的舞，是要就这么光明正大抢孤的人么？”
离九说着，如玉的手指将散落在肩膊上的头发挽起来，露出如鹤饮水般优雅修长的脖颈。她踮了踮脚，语气柔软下来，像是想同云尔商量一件事儿：“陪我且舞一曲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