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方丈山17
银光一点刺破了褚赭的肩头,划过他的颈下,鲜血四溅。
褚赭皱眉,他斩下的右掌仍未收回,凌厉直指龙彻的眉心。岐南再次挥剑横斩,褚赭不得不后退闪避。两柄冷兵器碰撞的声音响彻整个巨大而空洞的地下空间,令人牙酸的响动在瞬间解开了堕魂。褚赭手里本来空无一物,无法格挡,他只得将龙彻弃下的银刀抛出去,击退了岐南的一剑。
龙彻翻身而立,掉在地上的银刀忽然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小娃子。”褚赭躲开孤辰后倒是不急着离开,在场的人各有心思,最后输的未必是他。
岐南没有说话,他右手持剑,剑尖在石砌的地面上划出渗人的火花,左手将离九掺了起来。他让离九靠在一根长柱上,撕下一片里衣的衣袖作为帕子擦了擦离九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等我一会。”
“你打算杀了我们所有人么?”龙彻舔了舔刀尖的血迹,“不过我要杀的可不是你,要挡我的路么?”
“如果必要,所有人都可以死在这儿。宁王给在下的命令是保护离九。”岐南持剑护卫在离九身前,冰冷的剑身反射着一点烛光,死亡的光华附在剑刃上,摄人心魄。龙彻摸了摸肩头,灰色麻布上溅了点点血迹,他不以为意的捻动两指,“这一剑含蓄内敛却伤敌于无形,倒是漂亮。”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忠于宁王么?”龙彻抱着刀,语气好像闲聊。
“不是忠于,这恰好是我要做的事。”岐南说。
现在局面形成了诡异的对峙,孟同表面上是在场最弱的一个,可他以奇诡的兵法出名,谁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埋伏的后一步棋子。岐南和离九是众人的目标,可此时岐南的伤却是最轻的一个。心怀异胎的褚赭对这个复杂的地下迷宫最为熟悉,如果他抓住时机夺路而逃没有人能抓住他。至于龙彻,岐南缓缓抬头,逐一扣紧了搭在孤辰上的手指,他原本就是诡谲的杀手,最擅于在不利的情况下杀死敌手。
“人老了,”褚赭看着龙彻忽然笑笑,他的话打破了这个一触即发的局面,语气温暖得像个平凡老人感叹时光流逝。一直凝聚在他眉间的戾气瞬间消散了,他还是那个和离九对饮和岐南长考的老人,“都辨认不出毒药的种类了。”
“是饮刀封喉。”龙彻踱步到褚赭身边,还拍了拍褚赭的肩,“师叔不熟悉么?”。
“原来是我的老朋友,”褚赭若有所思,“当初我制毒成功的时候才二十三岁罢,这是我上交给师父祭琲风传的第一份毒药。死在它手里,倒是不冤。”
孟同的瞳孔猛的收缩,“风传”这个名字好像勾动了他心底某些记忆。
“是啊,师侄用了您年轻时的大作,而岐南先生帮了我的大忙。”龙彻得意笑笑,眼风里扫过岐南,“要不是岐南先生剑术卓绝,师叔您避无可避,您又怎么受伤,这毒您怎么中得了呢?”
“断肠草,红信石,见血封喉十二册。”褚赭笑笑,“当年师父教我的,我仍还记得。这段话是说,像断肠草这样的毒物,《毒经》记载了十二册。毒,也是我们宗主必学的一部分。”
“怎么样,你们还是没找到能够替代饮刀的毒么?虽然饮刀它在毒药里还只是个少年,可他真是好用的一把杀人利剑。”褚赭脸上的神情看起来疲惫又自得,像是与后辈打赌而赢了的老人。他不再说话,退到了角落里,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条干净的白绫,缠绕起自己的上半身,在自己胸前打了个复杂的结。这条白绫倒像是他提前准备好的,他是来赴死而不是向生。
“师叔好走。”他们看着褚赭这些动作,反而是双眼蒙血的离九最先反应过来。
“我教的东西,小九儿记得最牢。”褚赭失去血色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这个给国宗夫子的礼结很久不打了,倒是还没手生。岐南你虽然穿越了重重迷雾,却还是有东西蒙蔽了你的心智啊。一个异人能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若不是有你师父那个混蛋的帮助,你怕是连活下来都困难吧。无啟之人。”
“你知道我的来历?”岐南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若不是你非常人,又怎么能逃得出堕魂呢?”褚赭说,“千年一梦啊。”
烛光照亮了他的侧脸,他胸口的起伏渐渐平息。一个血珠凝结在离九眼角,离九抬手擦掉了它。
“小师妹还哭了啊,”龙彻不以为意的笑笑,“他死了,接下来就该我们了罢。”
“你还有毒可用么?”离九像是讨价还价地问,“若是有的话,我们比较吃亏啊。”
“没料到小师妹你这么难以解决,师叔这样懂得权术的人竟然没有对你下死手。毒没有了,不过人倒是有很多。”龙彻侧过身,以刀点地:“听那么久还不出来么,我的小姑娘?让我的小师妹看看接手辰风阁的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孩。”
一阵香气从孟同身后的黑暗里扩散开来,孟同虽未逃走,他却一直占据着离逃生通道最近的关口。此时他持剑侧身,不得不稍稍低头,向缓缓步出的女孩儿低头。
镶嵌金银的铜铃系在女孩如雪的手腕上,清脆的铃声伴着她的脚步在黑夜里有些发寒,全场人都转头看向她,看她如画的眉眼,看她姣好的身形,看她浑身的杀意也看她的美丽。绣着云雾的白绸裙在她走动的时候,彼此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姐姐,好久不见。”娉婷如竹的女孩立在她眼前。
“都长这么大了。”离九如玉的手伸出去,好像要抚摸女孩的头顶。
女孩巧笑倩兮,退回几步,避开了离九的手。“我已不是黏你的那个小丸子了,我六年前就对着陛下撒谎。我听从青言夫人的话说你并不是一个可信的人,陛下也就信了。姐姐还是离我远一些的好。”
她一副坦诚的恶人模样,稍稍歪头看着离九,眸子里满是玩味的神情。岐南对这个女孩生出几分警惕来,白衣下她的手虽然如宫中礼节那样交叠在一起,却有一块指骨稍稍突出了,像是攥着什么短小的武器。
“可是……很少……有人叫我姐姐啊,我一直都很想有一个妹妹,她长得娟秀性子又娴静,我教她诗书礼仪教她歌赋舞剑……我以前一直都想把苏和当成妹妹的,自己怕得要死也为她出头。可是直到她死了,她才获得了一个郡主的虚衔……”离九也不坚持,手腕无力的垂下,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蒙血的眼睛也没有光彩。岐南抵住她的后心好使她不会倒下。她偏头看了看岐南,眼睛里仍是血红一片。
“你来杀我么?”离九说。
“是,染瑕奉剑杀你。”女孩儿略略偏手便从如蜂臝般纤细的腰间抽出一柄软剑。
“染瑕……,名字不错。从王宫里出来的女孩子不是恭谨便是娇纵,很高兴师姐把你教的有戾气。”
“来着奉何人剑?为何而奉剑?”离九立喝。这是杀人场上暴露身份的两个杀手之间的问话,即师承是谁,又为什么要杀他。
“临云易青言。为师为父为夫。”
听到为夫两个字的时候,孟同看到离九的手微不可察的颤了颤,到底还是女人,他想。
“不要再说自己是临云城的人了,倘若你活着回去见到你师父,也要这么告诉她。师父的临终遗言是她不配这个姓氏。”离九抹开了脸上的血迹,白皙的皮肤上好像绽开了口子,十分可怖,她推开岐南的手站起来,“你师父青言可教过你我的武器都在哪儿?”
“发中,袖中,腰间,腿,”染瑕看着离九跟着她的话依次从她乌黑的发髻里,两臂的广袖里,纤细的腰部和小腿上取下数十柄可怖的刀刃,“还有……后背。”染瑕的眼睛微转,流光溢彩:“这是杀人场上的长辈照顾晚辈么?”
离九提着一柄二尺有余的匕首,二指中夹着薄薄的刀刃笑了笑:“也是也不是,贴着脊骨的那柄杀臣就不取了,那不是给你准备的。”
“岐南先生,请为我们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