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吾心无垢
安如何2016-06-11 22:212,740

  第八十五章吾心无垢

  轻轻的足音。

  “阿姐……我们就这么上去么?”一个少年小心翼翼地跟在白衣少女的后面,不安地问。

  “不然呢?我们那两匹马虽是好马,却不是能拿来做礼物的。”离九数着台阶,漫不经心地答。

  “阿姐来……他们当然不能收阿姐的礼物,可不通知他们一声,让他们出来迎接么?”

  “通知?我在山下等着你爬上去再带人下来么?天都黑了。”离九说,“何况那么久了,他们未必还忠于大殷,他们没落的时候,没有殷贵族向他们伸出援手,尚能苟延残喘的殷朝看着它坠落……说不定他们早就投降了宁国。”

  “那,那……”少年听了这话急得脸都红了,“阿姐这么上去不太危险么?早知道应该让柳先生或者岐南先生跟来的……都怪我……”

  “我下的命令怪你什么,”离九笑笑,指着地上一级一级的石阶,“你看这上山的石阶如此脏乱,是许久没人打扫所致,无垢教当是没落的很了,连打扫石阶迎客的人都抽不出来。投靠了宁国的教宗不至于没落至此……我们两个本就是杀手刺客,只不过一个破败的教宗据地,还留得住我们?”

  少年苏生愣了愣,指着前面拐角突然出现的干净无尘的台阶,“这这这……”

  离九拍拍他肩:“我们这就是到了,这石阶是干净的好歹证明无垢教还有活人,我们没有白来一趟。”

  两个人并肩向山顶看去,气势恢宏的两根石柱支撑起一块匾额,额上写了“吾心无垢”四个大字,字体遒劲如龙舞。这块牌匾虽高虽大,却无杂尘,看得出它常常被人拂拭。数百年前的墨迹仍如新的一般嵌在石头里,入木三分。

  “写这几个字的人应该是个名家吧?”苏生喃喃。他仰着头看这巨大的匾额,从这几个字的简单架构里,他看到了一种吞吐天地的气息。

  “桓帝姬北黎的书法,刻这几个字的也是名家,”离九也仰着头,“当世的人不把姬北黎列在书法名家里,因为他是一个皇帝。”

  “天下文宗尽归郑施,你当听师叔说过。郑施是个偏才,他在暮年的时候才应殷惠安帝相请出世,他甫一出世,便震动朝纲。”

  “至于殷帝姬止孺为什么能请得到郑施出山,这是大殷历史上不大不小的一个谜团,有野史说是他用自己作为一个帝王的尊严换来的。但无论如何他邀请出来了郑施,这种当时名满天下的人,却是做一件很无用的事。他不问苍生,不问社稷,只派他数尽天下风流,修补殷史——殷储史的藏书阁曾走水毁了一大批典籍,还要他为殷历代帝王作传下评。姬止孺曾说,他做皇帝也没什么乐趣,只有这评述历史还有些兴味,等他把朝堂之事有了个托付,就与他一起修补殷史。可惜的是他命太短,什么都还没开始便因为偏枯急症死了。因此,请郑施出山反倒成了他一生最大的功绩。郑施独自一人在金鳞阁花费二十年修补了殷史里缺失的部分,给殷朝每位皇帝作传,传里连他们的消闲之事都记载的清楚,传名叫做《大殷帝志》。据说书成的时候,天降大雨,在金鳞阁上值守的侍卫都说天空中好像有真龙出现。这本书流传至今已散轶了很多,但它不啻于一本圭臬之作,后人都把郑施对历代皇帝的评价作为无形的标准。郑施在他的书里说,殷桓帝姬北黎之书法“虽有虎相龙气,然其锋锐,脱于霸道,有凌人盛气,少书之中正之平和意,非可法者,祗帝王书耳。”

  他们转过一处弯道,神殿一样恢弘而破败的建筑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苏生喃喃:“那他对惠安帝是怎么评价的呢”

  “最平庸之辈,最可造之才。”离九对着空无一人的无垢教神殿也沉默了半晌,她念着这句话踏过神殿残存的石质门槛。

  一进入大殿,一种萧索凄清的感觉袭上二人心头。

  大殿极为开阔,两个人如同蚂蚁掉进水洼。黄色的幔帐残缺不全,挡住了部分视线。正午的光线到了神殿里开始变得晦涩滯怠。

  从正中间的东君道像到两边,密密麻麻塑着上百个神情样貌各异的男女雕像。他们统一塑着的宽大白袍已发黄晦暗,有些塑像似是缺失了某一部分,后人又照着原样塑了新的接上。

  神殿里祭拜的地方倒是还摆着两个蒲团,香炉里插着三根聊胜于无的劣香。

  苏生呆呆地望了离九半晌,才一躬身:“陛下,我去四周看看。”

  “小心。”离九拈起香来,没有点燃,冲着四面的神像各拜了三拜,又插回香炉。

  她看过郑施所著的《大殷帝志》,她记得里面无垢教的部分。大殷桓帝时,“无垢教盛极一时,若至都,凡十者三皆教中人……神殿遍及九州十方……桓帝时有宦者远航,设东君像于层一……”看这里恢宏盛大的建筑风格,就应该是桓帝时留下的。饱满而夸张的使用朱砂、明黄、靛青,每个神像上都有镏金刻银的装饰,即便是最初的大宗主,宝相庄严,线条简练朴实,也用了足银来装饰她的手踝……

  离九一身白袍踏在一尘不染的神台上,她仰望高不可及的殿顶,那里用颜料装饰出了东君的世界……花鸟鱼虫成为一种符号,被赋予另一种繁复的花纹,相互缠绕,世人在东君亮如日月的眼睛的注视下相亲相爱……那是另一种悲伤,另一个美妙的世界。

  离九停下来揉了揉眉心,环顾四周,四面八方都是喜怒无常变化莫测的雕像。

  “怪不得有人说,无垢教最接近人本身。”

  那些丈余的雕像都有一张凡人的脸,他们不像是神明和无欲无求的宗主,他们脸上带着喜怒哀乐,你看他们的神情就仿佛在路上看见了亲人、师友、妻儿和邻人。

  “这……就是无垢教的宗主们么?”苏生站到了离九身后,他望着离九的身影,她的一抹白裙几乎要重叠在这些白衣的雕像之间。

  “是,每一代宗主都传承有序,没有理由能否认他们,”离九说,“这样看来无垢教衰落也并不是没有原因,所有的教派都试图把他们的宗教建立在神的基础上,每一代都致力于造神,可无垢教反而越来越贴近人本身……他们选择的是人,人反倒厌弃了他们。”

  “都查看过了?”

  “回陛下,都看过了,没有人,但找到一个灶间,近来好像还用过。”

  离九点点头,若有所思。

  “那陛下,我们……”苏生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他觉得他的陛下又在神游,以前方丈山教他们的时候她也偶尔神游物外,读着读着《识字初蒙》就停了,大大的眼睛里映出一片空白。

  “我们……得见一个人。”离九沉吟。

  “嗯?”苏生还没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离九忽然动了,她以迅雷之势攀上了东君神像的肩膀,在灰尘和幽暗的光线里穿梭,只留下一片残影。或大或小的惨叫和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扑通”一个灰影被丢在苏生脚下,离九跟着飘了下来,“帮他拍拍他身上的灰尘,那些塑像有些时日没打扫了。”

  苏生这才看清那地上是一个人,那人身量不大,身上不是灰衣,也是一件白袍。可能是由于被藏在雕像后面沾染了太多积灰,倒像是件灰色的衣裳。那人低着头哆哆嗦嗦的避开了苏生的手,他蜷在离九身后的角落里,同时避开了阳光。

  离九皱了皱眉,将染血的腕刀收起来:“丹儿?”

  苏生不可置信的长大了嘴巴,因为那团灰影竟对这个名字做出了反应。他拨开了眼前的头发,露出了他的脸,他对着离九笑了笑。

  “丹儿已经死了。”

  听起来只是个少年声音,却畸形嘶哑的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光线不足,苏生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身后那个幢幢的雕像,正缓缓地流出血来,让人不寒而栗。

  离九皱眉,“你不是丹儿?”

继续阅读:第86章 相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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