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礼物
离九见一屋子的少年都停了下来，盯向这个纱质幔帘以及幔帘之后婉约纤细的人影。她挑了挑眉：“我是新来的代课的夫子，因为风寒未愈就只能这样与几位见面了。”
“老夫子呢？”寂静之中有人喊了一声。
“哦，据说是怀着一个毕生未尽的心愿想在家歇两天。”离九道。
“让一个风寒未愈的女子来给我们授课，这并不是夫子的作风。”苏生看着幕帘后婉约的人形道，“你到底是谁？”
离九挠了挠额角，褚赭用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真名，离九还没问清楚：“叫我夫子就好。我不过只是过来代两日课。我也并没有什么风寒未愈，不过是不想露面而已。”
“为什么？”苏生不依不饶。
“因为丑。”离九直接且淡定的。
苏生愣了愣，他从没听过哪一个姑娘那么直接淡定的表示我不想见人是因为我丑，也没见过翻来覆去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女人，方丈山里的男男女女都都朴素真诚。他转头看了看呆成一片的众人，直直的伸出手来搭在幔帘上，想掀开幔帘。
“我劝你不要掀幔帘，否则你会付出代价。”离九端坐在幔帘之后，两只手搭在一起，叠的方方正正像个淑女，她看见苏生把手放下之后，缓缓说道：“我听闻塬郡是个偏远的地方，它处在重国的边境，与西南的滇海相接，四周也没有什么其他繁荣的郡国。它孤独的待在殷朝的西南角，直到宁军攻下了这个小小的郡城，它才因为它独特的化妆技术出名，老夫子应该同你们说过这个地方。”
离九顿了顿，看向已停了动作长长的眉毛蹙成一团的苏生。苏生愣了愣，塬郡的事儿只在西南地区有些风传可这莫名其妙的新来的夫子提这个做什么：“是，夫子说过，塬郡的男男女女在出门前都会对自己的面部进行装饰，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外貌并不满意。他们的相貌很特别，每个人的左右脸都是不对称的，因此在几百年的流传里他们发展出了超乎寻常的化妆技艺。中原流传的易容术在很大程度上是根据塬郡的化妆术来的。”
苏生逼近静静飞舞的白色幔帘一步：“你是从塬郡来的？听说那里大部分都是宁国的狂热支持者。”这个少年的眼神忽然锋利的像一把名刀。
可是苏生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他也不知道他平日里那么调皮捣蛋不听话，现在却能听白色幔帘后那个古井无波的女声的话，她说不碰幔帘他就没有碰，她问问题他就回答，整个房间里静的不可思议，好像一举一动都在她的视线内，连眉毛都是在她的授意下挑起的，他不怕付出什么代价，可他心里就有声音在说不要去动幔帘。苏生非常讨厌这种感觉，他受不了别人对他颐指气使，而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人好像把他们都摆布在手心里。
苏生心里不由得起了几分戒备，其实方丈山的少年心里都对外人存着一分戒备，他们在方丈山居住了几百年，闭塞的犹如刚刚说过的塬城。苏生暗暗掐了一把手心，这个夫子来路不明应该当心。
曼妙的笑声像白羽的鸟儿一样几乎要飞出窗外，苏生不由得摒了呼吸，他下意识的眼角下撇看了一眼身后那群蓝衣白衣的少年，他们似乎也被这曼妙的声音摄住了心神。那分明就是一个少女的笑声，可你总觉得这笑里掺杂了许多情绪，像是雪天梅花的一缕清香，又像是寒夜里的一盏孤灯，亮亮的，就在你的眼底，就在你的心里。
苏生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
“我不是塬郡来的，从来也永远不会是宁国的支持者。塬郡的历史是老夫子讲给我听的，他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外面是蒙蒙的雨天。”离九清水一样的眸子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老夫子说，如果这里有人不听我的话就讲这个塬郡的故事给他们听。”
苏生松了一口气，他捏在外袍袖子里的薄薄的刀片也松开了，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汗液。苏生不仅仅是在褚赭的学堂里识字的单纯少年郎，他还像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一样都习得一身好武艺。他们都武功都来自于褚赭的教授，是正宗的殷北雪流的暗杀术。其中最高的一手被称作“雪净”，是说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杀人都不留下痕迹，连雪都不会被染红。苏生今年十四岁，他握着袖子里的薄刃的时候用的却是雪净的起手势。他可以在瞬间向着面前的白色幔帘的各个方向扔出他的刀去，就算他一击不中，他后面还有二十一个雪净在等着。白色幔帘被风吹的扬起又落下，这一瞬间二十二把薄刃就能把里面的人做成血骷髅，就算离九自己就会雪净，就算她自己也是绝世的刺客。离九也知道她处在这么危险的境地里，她才缓缓的讲了这个故事。
起初，离九屈膝跪坐在褚赭前面，看着他一只鸡腿换了一只鸡腿，啃的满嘴流油：“陛下，哦不，小九啊，你还记得你来时的山路上那个小学堂么？我在里面给你留了礼物的。”
离九回头看了一眼岐南，岐南冲她微微点头，离九撇了撇眉毛：我就知道你记得。离九自己是不认路的，她跟岐南说我要去南方的蜀郡找师叔，可她抬脚就往东跑。
“什么礼物啊？”
“你还记得塬郡这个地方么？”老夫子咂咂嘴，“你要是记得这个故事，你就能得到这份礼物。”
“要是我不记得呢？”
“你自己也搞得定的，”老夫子抓过另一只鸡的鸡腿啃的旁若无人。
现在离九面对着这二十二个少年，就在刚刚讲完那个故事的时候瞬间明白了所谓的礼物。塬郡是宁国的秘密营地之一，方丈山是大殷的秘密之一。塬郡为宁国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人皮面具，高超的易容术，以及各种各样的刺客。方丈山则是大殷的兵器库，这二十二个少年就是绝世的刺客，这个故事讲出来，他们就彼此明了了身份，以后他们就会是离九的一把刀。方丈山不需要抽调别处的青壮来保护，褚赭已经将它用二十二个少年变成了铁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