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新来的夫子
“不知道昨日来讲学的女夫子今日还会不会来……”同行的七八个少年里的蓝衫道。
“听声音应该是个好看的女夫子。”另一个浅蓝袍子道。
“那可不一定……要是漂亮为什么不露面授课?只肯坐在帘子后面……”紫衫的少年道,他倒不是真的瞧不上那位女夫子,只是好奇女夫子为什么非要以纱帘相遮才肯授课。
女夫子是三天以前突然冒出来的,原来的夫子乐呵呵的出面说了句这几天我腰酸背痛腿抽筋,想要回家歇一歇。这几天的课业就由一个新来的夫子代了,大家好好学习切莫捣乱。
夫子在场的门下生看着夫子潇洒离去的背影狠狠的颤了一颤,最终确定夫子不是耍他们的时候纷纷雀跃起来,学堂里混乱的像一锅粥,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穿紫衫的叫苏生的少年当日起得晚了,火急火燎奔到学堂。左襟的一扇衣角还留在外面,他跑的匆忙之间看着学堂门口似乎闪现了夫子的身影,可夫子并没有进学堂而是离去了。苏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学堂门口空空荡荡的,刚刚的身影好像只是幻觉。苏生心想这下完了,迟到若被夫子记一笔回去定然少不了老爹的一顿板子。
待苏生冲进学堂,一把推开红漆木门气喘吁吁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同窗都乱成一锅粥,咕嘟咕嘟的等着将自己也煮进去。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四下瞄了瞄确实不见了夫子,他这才敢相信夫子真的回家了!
他欣喜的揪着自己的同窗阿福,阿福告诉他即将会有一个新的夫子来代课,夫子回家歇着去了。
苏生想了想,也投入了另一个小组关于蟋蟀怎么养比较好的话题里。
管他夫子夫女,还没来?最好别来。
一群衫子各异,神情兴奋的少年聚集在一张桌子旁边,亢奋的大喊大叫——好似赌场里某个赌桌。
离九顺着遮好的纱帘缓步到了这群少年的身后,选了张座椅随便坐了坐。她望着外面一群喧闹的小孩子不禁有几分头疼。
她就是那个新来的“夫女”,一路跌跌撞撞,虽有些坎坷,可是有岐南护着到方丈山来的也还算顺利。
方丈山算是个普通的小地方,在吴国的版图上算不得出名。既不出产吴国用来进献的美女,也没有璀璨夺目的奇珍异宝。每年所得的税禄也是吴国最低的地方之一,方丈山上的百姓普遍种田且不识字。说是山,仅有三里见方,高也只有百余尺,远远看着,像个小土包。
不过方丈山有个奇特的地方:从山上流下来的水,冬夏不绝。冰凉刺骨,寒气逼人,入口清甜,正冲着光的时候,可以看见水里有细小的金色沙砾。大殷帝国尚未衰败的时候,每年都会派一队二十余人的队伍,驻扎到方丈山来。他们穿着普通的铠甲,手里抱着换洗衣物的包裹,手里一柄极为普通的长剑长枪或者是其他什么武器,就像最常见的殷国士卒。他们每年都来一趟,进山的时候带多少东西,出山的时候就带多少,有时候会偶尔死掉一个两个的人。他们脸上也看不出悲喜来。谁也不知道这几十个人在山里做了什么,只是偶尔他们走后大殷帝国会传召说,免了这个小地方的赋税。宁国吞并了吴国以后,曾经派了一队士兵进驻方丈山,想弄清楚这个小山包究竟有什么。孟同手底下的人把整个小山丘翻了个遍,甚至于掘地三尺,可连半粒有用的沙子都没找到。部队开拔的时候,山上的鸣虫叫了一晚。
宁国军队什么都找不到,并不代表这地方什么都没有。这里的水是当时九州以内最好的淬兵炼器之水。
岐南手里的孤辰,便是在这里完成了它最重要的工序:淬火。
大殷还称得上是个帝国的时候,每年都派人来方丈山,将最好的铸剑师铸出的上好的三十三件兵器淬火。最好的兵器会被刻上镀金的花纹,分发给大殷帝国赫赫有名的将军。将军们拿着它为了大殷帝国浴血奋战。人人都知道帝国之剑锋利无比,却没有人知道这剑最终在方丈山淬火,完成最重要的蜕变。
离九在老夫子面前撇了撇嘴:“所以师叔你来守着这块地么?也不派个你门下精壮的小伙子……”
老夫子啃着鸡腿,哼哼哧哧道:“精壮的小伙子都被你师父借走了,师叔连自己都养活不起,年纪那么大了还得管着一堆小屁孩挣口饭吃……师叔不容易啊。”
离九努努嘴示意了老夫子嘴里啃了一半的鸡腿。
“唉,这还不是你来,师叔觉得有点盼头嘛,所以先买两个鸡腿打打牙祭……”老夫子放下鸡腿擦了擦嘴唇上闪闪发亮的油,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离九,“小九啊,你去帮师叔代两日课罢,师叔这把老骨头想歇歇了。”
离九转头看了看岐南,岐南拿着孤辰站在一边没有什么表示。离九点了点头说:“好。”
于是离九现在隔着纱帐坐在一群猴孩子面前,长长的叹了口气,师叔的这个活儿还真是难做。
离九把玩着一张旧梨木桌子上的瓷杯,自己的师叔好歹也是大殷国宗第十九代宗主,号称天底下最有学问的人,连自己的皇祖见了他也要尊称一声国宗的祭珏师傅。不过师叔并不叫祭珏,而是叫褚赭,赭是一种赤色的石头,师叔对此的态度是贱名好养活。而大殷国宗明经宗的每一任宗主都会默默改名叫做祭什么什么,那个什么什么必然是一种玉的名字。这个来由是大殷开国皇帝,离九的老祖宗规定的,而且没留下什么理由。离九十岁的某一日,祭珏啃着鸡腿说,安安啊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非要叫什么祭珏了。
离九从鸡腿上抬起头来:“嗯?”
“唉……我们开国皇帝姬骅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了大夏的一个祭司,那个祭司单名一个瑶字,但是姬骅那个时候不识字啊,只记得他心爱的女人名字解释起来是美玉的意思……唉……我都是第十九代了,再轮下去就不知道该叫什么了……”褚赭又拿起了鸡腿儿。
褚赭年轻的时候受姬勿皇帝命令,致力于把离九培养成一个全才。离九也算上道,琴棋书画女工妇容,该褚赭管的不该褚赭管的都十分出色。唯一有问题的就是离九的方向感,在自己的花园里转两圈没问题,出门超过两个岔路口就找不到回花园的路了。褚赭甚是忧心,哪天离九上了战场领着自己人打自己人怎么办呢?褚赭在离九十岁的时候,已经预见了她作为一个女人也会是大殷帝国的继承人。可是他没想到,离九虽然上道,却并不想往那条道上走。
离九清了清嗓子:“苏生?苏生。养蟋蟀的时候不能把它放在太阳底下,温度太高的话,蟋蟀会被晒死。虽然你瞧着它在太阳底下叫的起劲儿,可它却撑不了多久了。”离九就这样单刀直入直插进了这群少年的话题里。
帘子外头闹哄哄的声音渐渐消下去了,一干少年都从自己沉浸的话题里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