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方丈山4
安如何2015-10-27 11:414,115

  第五十九章方丈山4

  “听说将军的师弟也很厉害?”褚赭挥舞着手里的鸡腿,唾沫横飞。

  岐南点点头:“是。楚辛师弟深得师父喜欢。”

  褚赭撇撇嘴:“你们那个师父啊……不是我说!哼!”他自己气的说不下去,只好恨恨的啃着鸡腿,一口一句话,“当初我求他办事,他都不同意!我让他去救小九他也迟到了那么多日子!还好小九命大没死掉,不然我非杀到你们那个什么谷里去砍死他!”

  岐南犹豫起来,这个褚赭说的语气好像和自己的师父是过命的兄弟,自己的师父简直没义气到家;而自己的师父却从未提起过这个人。褚赭言语之间对息仪颇有些不敬的意思,当着自己的面这么骂自己的师父,岐南没有当场拔出剑来跟他决斗就算是好教养了。岐南轻咳了两声,有些不自在的回答:“是在下的师弟,一时贪玩了些,就耽误了去救她的时间,最后还是师父及时赶去的。”

  “噢?”褚赭板着脸,“你师弟也真是好心性,小九这么重要的人他说耽误就耽误了?”

  岐南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维护自己的师弟,离九不重要么?自己的师弟及时赶到了么?他张了张嘴却无从辩解。

  他还记得当初师父轻描淡写的说有个人需要去救一下,岐南和楚辛侍坐一旁。岐南没有说什么,他一直都不评论师父吩咐的事情,只是默默去做;楚辛却撇了撇嘴:“什么样的人能惊动师父你啊?”

  “哦……”息仪沉吟了一下,“是个小姑娘,世人以为她早死掉了的小姑娘。”

  楚辛挑了挑他半长的眉,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对这种事向来不上心,对师父的话也不太上心。他忽然歪过头来叫岐南师兄:“师兄,救一个小姑娘就不用我们俩都去了吧。”

  “师父这么安排有他的用意。”岐南坐的很正。

  “那不如我们抽签吧。”楚辛无视了他师兄的话拿出一把竹签来,他对着其中一根竹签涂涂抹抹,最后拿着两根竹签放在岐南面前。

  出人意料的是,岐南这次竟然赢了。

  楚辛撇撇嘴:“师兄,这次下山就我自己去吧。”

  楚辛难得的没有赖账,他急匆匆的下山走了。岐南和师父慢慢悠悠的趁着月光下山的时候,他看着月色如练心里一动。他选了一匹快马终于在那个早该死掉的小姑娘死掉之前找到了她。楚辛果然没有出现,师父却也没有责问,看到岐南马上那个昏睡的小姑娘的时候他只是有点诧异:“早该死掉的人救回来干什么?”

  如果说楚辛从小就漠视人命,岐南也并非是一个心怀天下苍生不敢杀蝼蚁的好人,他不知道为什么楚辛不在,他也无法说明他为什么要替那个小姑娘要一匹快马留她一命。他只记得当初那个小姑娘在一片尸体和鲜血里咬紧了下唇,脸上全是斑斑点点的鲜血。她脆弱的好像即将死去,可又顽强的好像春竹。看着她漆黑的眼睛,岐南恍惚觉得自己再晚来一秒她就会死去。可她为什么不死去,可她为什么要死去?她是在等人么?这个人……是自己么?

  岐南看着窗外,窗外风声缠绵。

  后来这次相遇被市井里的说书人写成婉转幽怨的故事,说书人手里一把折扇就将当日的血雨腥风描摹的出神入化。接着他低着沙沙的嗓子把离九和岐南的这次相遇归作宿命。历史上许多相遇想来想去都只有宿命两个字可以解释,宿命也许可以让那些卑微入泥土的人活得好些……比如他们心里存着宿命的希望,纵使这希望害人。楚辛的无故出走,山脚百年难见的快马,莫名失手的刺客……岐南心里难以解释的微微一动……缺了一点都不会有这次相遇,也没了以后。说书人一拍手里的折扇,他说起宿命来铿锵有力好似杀声震天,下面听书的人俱是一抖。他们听着说书人婉转低叹,自己也跟着婉转低叹。他们以为这是宿命,是冥冥定数,百年后又来叹这一出悲剧,可当时两人只以为这是偶然。这是偶然也是必然,神的手在高空里写下他们的命运,他们还毫不知情。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就该将这神杀死。

  “还是你靠谱些,小九才能活到现在。”褚赭将手里的鸡骨头扔远了,又舔舔手指,神气活像一个村夫,“话说回来!你师弟也太不靠谱!他怎么能不听师父的话!万一小九死了怎么办!那么漂亮的小姑娘死了多可惜!他难道不想等这么漂亮的姑娘长大娶来做老婆吗!真是蠢!蠢不可及!”

  岐南嘴角微微抽搐,他以为自己练剑十二年,死死生生沉浮于世,该变得波澜不惊——事实上,他已经超出了常人的冷静了——可当他遇见褚赭,他坐在褚赭对面的时候却总看不透对方的想法,对方的幽深难明和……随时随地的没有气节,总让他备受冲击。

  “还是你啊,岐南先生,”衰老的宗主忽然绽开了脸上的皱纹,他的打扮还像村夫,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还是你知道小九儿的美,明白她的漂亮。一国之主算什么呢?就算哪一天伊何真的统一了九州,连瀛洲赤屿那种化外之地都收入囊中,他也不过是放弃了小九的蠢货!他一旦做出了决定放弃了小九,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得到她。”老人诡异的笑着冲着岐南和善的点头,“天下虽大,可配得上离九的也只剩下你一个了!过不了多久,离九就会是你的,她会为你舞蹈为你酿酒为你做饭,半夜你晚归的时候她就拥着衾被裸露着白皙无瑕的后背,看着一点点燃尽的烛火等你,她的眸光能让星辰都失色……你见过离九给伊何跳舞罢,你也应当见过这个女孩珍宝一样的眼泪……也许她以前为了别人流过,可是以后那只属于你……那么漂亮的女孩,你陪着她走过天涯海角,她在你的手里在你的眼前慢慢长大,变成艳光四射天下无双的女人……而你要付出的仅仅是陪她四处走走,那么一点时间而已……真是一笔好买卖!”

  褚赭的嘴角还带着一丝油光,可他忽然意气风发起来,他苍老的如同山石的手拍打着眼前的案几:“倘若是我年轻时,也要同岐南先生你争一争,这样漂亮的女人不啻于天下!”

  岐南默不作声,他听着褚赭的话其实已经走神了。他想起三年前在那个黄金一样的宫殿里,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低低的哼着歌,坐在青色琉璃瓦的冰凉的房顶上,即将暴雨的夜里空气湿润,女孩的眼睛里好像也蓄着水雾……她也曾赤。裸后背拥着黄金做成的锦被等着别人归来么?……那个人却不珍惜……女孩低低的向他道晚安,他也低声回应。漆红的雕花大窗上挂着黄黄红红的锦帛薄纱,那些薄薄的越州来的丝织品被风吹起来好像一个婉约女子的身影……女孩的背影单薄孱弱,好像不胜酒力,他的手在大袖里握了再握直到骨节泛青,他仍旧没有伸出手。

  “先生是以为在下喜欢她的容貌么?”岐南低声说,他的眼睛看着膝下的竹席,竹席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不是么?你们谁不是喜欢她的容貌?她若是妩媚起来足够颠倒众生了罢?她却总是低着头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她能够被你们这些男人掌控在手中!多么乖的玩偶!这个玩偶漂亮又精致,那个见过他的男人不喜欢她?见过她的男人谁不真心的去爱护她?”褚赭微微俯身,像欲扑击猎物的云豹,他也低着头,浑浊的眼睛却逼出一丝刀剑的光亮来盯着岐南。

  原来是这样么?岐南想。这个女孩子只被人当成珍贵的玩偶,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也是想借着她的美貌来炫耀自己罢,她好像南象郡里公孔雀身上的羽毛……她很美,举手投足颠倒众生,却仍然只是木偶啊。

  岐南没有反驳,已经冰凉的茶水映着他古井一样的眼睛:“离九要是知道她的师叔都这样说,她会难过的吧。”

  褚赭忽然大笑后撤,还拍着巴掌:“岐南先生就是岐南先生,我见过虚伪的人里竟也能排上号。你心疼她的难过?不过是心疼她的眼泪罢了,可是她哭起来不是也是很好看么?先生也为之着迷吧!”

  褚赭步步紧逼,岐南却只是静坐。直到褚赭像个老头子一样支撑不住他的气势了一屁股坐在青蒲团里,岐南才抬起眼睛来:“先生心里不是这样想的罢?先生当还爱着护着离九,先生只是想试探罢。”

  一阵风吹过,两人桌前摆着的白纸被吹的飘飘悠悠,那种拔剑杀人的气势忽然消弭了。

  褚赭像泄了气的皮球,坐在青蒲团上哼哼:“你们师徒还真是一模一样,试探都试探不出什么来,说你虚伪都无动于衷,把我自己骂进去你都不说什么……我不相信你只是因为离九才来这个地方,可我放心把离九交给你。你能给我个保证么?”褚赭满脸肉疼的神色,活像要把女儿嫁出去却怕女儿受苦的父亲逼着准女婿立誓。

  岐南点点头没有说话。

  褚赭气哼哼的摇摇头:“真是不喜欢你这种人,把承诺看得跟什么似的,发誓也就点点头。就跟……就跟闷头苍蝇一样!”

  岐南看着眼前气哼哼的老头儿,忽然想起就是不久之前也有一个男人不喜欢不相信他,却也放心把离九交给他。那个男人穿着白衣浪。荡.不羁,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也神气活现,大概殷朝没有灭亡之前也是哪个侯王的子弟。岐南垂下了眼睛,长长的黑睫犹如两片铠甲将他眼底的情绪隐藏起来。

  岐南最终还是没有发誓,褚赭也就不再逼他,只是坐在岐南对面暗暗的骂着岐南的师父,自己闷骚也就罢了,带着两个徒弟都这样云云。岐南并不反驳,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要是师弟的话大概有很多话来反驳,师弟总是洋洋洒洒恣肆任为。倘若是师弟先遇见她呢?

  岐南不擅长胡思乱想,可这个想法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他不知道离九为什么愿意跟着他四处晃荡,也许只是因为无聊只是因为他救过她一命……他想不出离九喜欢他的原因,也就始终不肯定这份感情。后来有个女人说他侠气干云,可侠气干云这种东西对离九来说算什么啊,离九自己就侠气干云。直到后来那个说他侠气干云不得不救的女人快要死掉的时候说你这个笨蛋,女人喜欢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么?理由都是假的啊,你要想知道她是不是喜欢你,你看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

  看看她的眼睛你就知道了。

  岐南回想起离九小鹿一样的眼神,他看过许多年她清澈的眼睛,却什么启示都没得到。他怀里抱着那个要死的女人,才从这个女人的眼瞳里知晓了一点什么叫做喜欢。当他终于对女人有些了解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我只是想……陪陪她也就好了。”岐南低声说,“这个世界那么大,她的心也很大,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世上会很辛苦。她今年才十九岁,她半夜做梦还是会被吓醒。在下以前听一个堪舆风水的术士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有些小的劫数可以称为尺水,咫尺可越的意思。噩梦这种东西对于她这种人来说该是尺水罢,毕竟她心里有很多东西,可是这样的噩梦她做了整整七年。她喜欢谁就随她去喜欢罢,能给她依赖也好。”

  褚赭听着这样低沉的声音愣了很久,桌子上的酒摆在那里他也没有去动。直到酒香味儿被风吹出很远,吹到他的鼻子上让他打了个喷嚏:“咳咳,岐南先生我原先以为你是因为小九儿的美貌爱上她了,现在看来你简直是想要把自己供出去的圣女。”

  岐南从刚才略微伤感的情绪里一下子被打了出来:“褚赭先生?”

  褚赭没有理他,又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倒是越来越像一个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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