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问:“按理说这个舒琰常年被关在黎山,与外界可说隔绝,怎的会知道皇室要与南疆和亲?又怎的会如此巧合,知道平邑出了这样的事?”
南康知道皇帝对她起了疑心,笑笑说:“世间的事大多无巧不成书,其实于我而言,谁出嫁南疆并无差别——平邑也罢,舒琰也罢,对我来说毫无关系,不过正巧提一句罢了。若皇上心中有了合适的人选,自然选她就是了,我不过是闲话说一说。”
皇帝见南康表情淡然,笑道:“朕哪来什么合适的人选,宗亲中自然也不会有哪位王爷心甘情愿送女儿去苦寒之地的,让舒琰去,也算是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不若就如阿姐的意思,朕择日下个诏书,认了舒琰作义妹,封了公主便是了,南疆那边只好再解释。”
“那我先替舒琰、替周家谢了皇上的恩泽。”南康起身行了个礼,又象征性的和皇帝说了会儿话,便回了周府。
一路上南康一句话没说,只是撩着帘子一路看着外面熙攘的人群。
她十六岁掌权摄政,那时皇帝只有十二岁,至今七年,这七年他们姐弟过的惊险异常,直到近两年才睡过安稳觉,她自认自己对于这个同胞的弟弟是问心无愧的。她摄政的这些年,除权臣,平民愤,安民生,呕心沥血,才有了如今大襄实力初现的景象,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先帝和母后临死的寄托,不过是为了尽到一个长姐应有的责任。她亲自教导他如何当个好皇帝,至今看来,她教的太成功,她的胞弟有着天下间所有贤明的君王该具备的一切,包括敏感和多疑。
如果说以前有些事情只让她怀疑,那么现在她可以很肯定,皇帝已经在猜疑她。猜疑她什么呢?南康看着外面熙攘的人群,嘲讽的扬了扬嘴角,其实对于皇帝而言,她和当年被她亲手除掉的那些权臣没有本质区别,她同他们一样把持着朝政,掌握着生杀大权,唯一不同的是,她比他们多了一个正当的理由——她是皇帝同胞的长姐。
回到周府已是黄昏,画屏搀扶着她正要回卧房换下宫装,路过花园时便瞧见不远处合欢树下舒琰拉着周子桑哀戚的哭泣。
“妹妹这次回来多亏了嫂嫂,哥哥别再怪罪她了,其实当年也是妹妹不懂事,才会惹得嫂嫂生气,如今全好了,嫂嫂也原谅了妹妹,往后我们还是一家人。妹妹听闻嫂嫂一向身子不大好,想来也是因为妹妹的缘故,气的她这样,往后妹妹只全心侍奉嫂嫂,哥哥不要再为妹妹担心了。”
舒琰一段话说的梨花带雨,柔柔弱弱,看的周子桑皱着眉头一双手想伸过去安慰她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手足无措的说:“我知道你在黎山这三年受了不少苦……当年……不提也罢了,总之也不是你的错,是我对不住你,如今回来就好。你嫂嫂和母亲已经在西面给你收拾了厢房,还要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了,往后一家人就和和乐乐的过日子,周府总还是你的家。”
舒琰听了周子桑的话像是触到了痛处,竟哭的不能自已,干脆倒在周子桑怀里委屈的抽噎,周子桑更加手足无措,只好双手撑着舒琰的肩膀,让她不至于彻底靠在自己的怀里,舒琰见周子桑稍显疏离的动作,哭的更加悲切:“妹妹就知道只有哥哥疼我,不枉了妹妹在黎山受了三年的苦,妹妹何其有幸!”
南康站在不远处再也看不下去,去了卧房。
“舒小姐这三年在黎山,除了寂寞难耐,能受什么苦楚呢?”画屏边给南康换衣服,边忍不住问。
“什么苦楚?不过说给人听罢了。”
“不怕殿下生气,要奴婢说,这个舒琰倒不像正儿八经大家生的小姐,心思到底重了些。和亲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如今回了周府却又是这样的作派,给谁看呢?不过是想报复殿下而已,不怕殿下全都说出来吗?”
南康勉强的笑道:“舒琰是周家收养的孩子,不是正经主子又当成正经主子养,时间久了难免心里容易敏感,也是正常的。说到底,当年是我拆散了他们,才生了如今这些事故,舒琰怎么报复我也都能理解。她是捏准了我太在乎子桑所以不敢对她如何,不然怎么敢这么做。”
出嫁前摄政的南康是如此说一不二、无人敢违抗的模样,如今却满脸无奈,画屏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叹了口气。
晚间吃了饭,小桃子和以往一样过来请晚安,不同的是这次是被周子桑抱进来的。
南康问了小桃子一天事宜,又让画屏拿来她刚从宫里带出来的玉莲坠子,系在小桃子随身的香包上,说:“这玉其实普通的很,难得的是这雕工,浑然天成,莹润剔透。小桃子年纪小,戴的太贵重怕折着寿,这样简单的就很好了。”
小桃子好奇的摆弄着坠子,周子桑坐在旁边手里端了杯茶,粗粗看了一眼坠子,道:“这坠子的雕工天下也没有几人能做到,恐怕价值不菲。”
南康瞥了周子桑一眼,还想着日间他与舒琰温情脉脉的模样,虽然他守着君子礼节,但她内心还是不太痛快,便冷冷淡淡的说:“不过小玩意儿罢了,哄孩子开心而已。”
南康抿嘴抚摸着小桃子的颈项,想了半天又吩咐画屏:“桃子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之前总是胡混,现在也该好好念点书了,翰林院前儿个刚进了学士,学问不错,人也儒雅,不如就让他来教教桃子。”
周子桑一听,又皱眉道:“不妥,学子们都是国家栋梁,怎能屈才来教一个小姑娘读书,大材小用。”
南康一听,又瞥了周子桑一眼:“多少人想进周府而不得,如今这样好的便宜你还不准人家沾沾,能跟我们周府搭上关系,或可比他考个状元更容易平步青云呢。”
“不妥”,周子桑放下茶杯,说:“我周府不缺幕僚食客,结党营私的事情做不得,于人于己都无益处,还是罢了。”
南康见周子桑态度坚决,只好说:“不若这样,他不来就我周府,我们去就他如何?每日让桃子登门学习,总可以?”
周子桑想了片刻,终于答应:“这样也好,尊师重道是美德,免得惯得她一身娇气的毛病。”
南康学着周子桑学究的表情冲画屏道:“他这是变相的说我娇气呢,顺带指控我带坏了小桃子。”
周子桑被南康挤兑的顿时红了脸,尴尬道:“只有你会多想,我不过是说孩子。”
南康没理会周子桑,继续对着画屏故意道:“你家驸马年纪轻轻的把自己搞得像是一个老学究,一点趣味都没有,你家主子怎么看上他的?”
画屏忍着笑回答:“我们主子眼光独特。”
南康看了一眼画屏:“你倒会说话,两边都编排了。”
打趣了一会儿,周子桑似乎不习惯似的干咳了两声,抱着小桃子离开了。
南康望着周子桑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说:“他这是感谢我把舒琰接回来吧。圣旨明日便可下来,想来舒琰不久就要离开了,你把她叫来,我有话对她说。”